第43章 906号房

     
     
     
     　　半天云宾馆座落在珠江畔，高达25层，是广州中等宾馆。这里，空气清新，又常见大小轮船顺江而去，还有各种艇类穿行其间，所以一般旅客都喜欢在这里租住。一些港澳同胞，海外侨胞也喜欢在这儿落脚。因此，这座宾馆的生意一直很旺。宾馆经理是魏巨兵的“死党”兼老朋，名叫艾天元，还未到天命年，以豪爽闻名于宾馆内外。
     
     　　魏巨兵有心事常暗里来同艾天元聊上个把钟头。翟美美被刁达八追寻凌辱之事，魏巨兵前些天已向艾天元透露，极希望得到艾天元的帮助。艾天元说这事好办，开房暂住下来再说。至于房租，就免交了，当然住的时间长了，再议。
     
     　　就这样，翟美美以906房为藏身之所。她开始诚惶诚恐，担心刁达八的暗探发现，所以白天极少外出。魏巨兵常常让司机把车子停在100米以外，自己步行到宾馆来和美美相会。他来和翟美美作伴少则半个小时，多则100分钟。夜晚来的时间会长一些。这是常规了。
     
     　　就这样，三五天过去，十天八天过去，倒也习以为常，倒也相安无事。
     
     　　一日，翟美美无聊，拿出尘封过的稿子《摩天抒情》。日子纷乱，她并没有忘记这个题目。不知是情感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作怪，此文开笔特妙。神情及韵味均一流。
     
     　　摩天是魏巨兵的公司，也是他本人的代名词。也许它是魏巨兵的形象——在翟美美的眼里，魏巨兵是高大无比的。他的成就无疑将会比天高。
     
     　　翟美美凝视原稿，见有微尘，便用纸巾轻轻地擦拭，并很小心地吹了吹。但微尘积聚已久，粘连很紧，无法擦拭干净。灰蒙蒙一片，把开笔那段妙文给蒙上了。有一种朦胧美。
     
     　　翟美美很懊丧。她不喜欢这种朦胧美。
     
     　　她有个习惯：稿纸不洁白整齐，写不下去；字迹不工整清晰，写不下去；略有涂改勾划，写不下去。思路在乱、脏中堵塞，情绪在杂色中破坏。总之，眼下无论如何是写不下去了。
     
     　　唉，文章靠情绪一点不假。这段时间，有鬼情绪么？自己是一个游魂，一个黑影，见不得人，心神不定。嫁了刁狼，这一辈子完了，这一辈子游魂被逐，无处安身了。还有什么情可抒，还有什么文可作？
     
     　　翟美美把稿纸推到一边，无精打采地坐着。窗被布帘遮得严严实实，不透半点光亮，惟有把台灯开了。稿子依然朦胧一片。
     
     　　她把笔扔在桌上，心乱成一团麻。她到冰柜里取出一瓶柠檬汁，拔开了罐盖的小口，毫无节奏地饮着。
     
     　　这是宾馆必备的饮料，什么矿泉水、健力宝、可口可乐、椰汁之类，应有尽有。她喜欢的时候饮，饮完了服务员又添加，账是记着的，反正款不用她付，她只管喝。
     
     　　柠檬汁是酸的。酸中有甜，很令心肺震惊，继而是舒畅无比。喝了半罐之后，她想执笔写作。照样要抒情，接下去抒情。一味歌功颂德，一味在为情人涂脂抹粉……可悲还是可喜？鬼知道。
     
     　　她觉得自己的魂魄已经游离了这苗条的身子，一个躯壳贱如泥土，自己到底算是何种角色？她说不清楚，她也不想去说清楚。
     
     　　她把空罐丢在垃圾筐里。当啷一声，很响，是打中了里面的可口可乐空罐儿。台灯似乎为之一震。她看看表：下午五点半，该是下班的时间了，可是魏巨兵还未来。平素这个时候，他已敲门，或者已经进了门，把衣服挂在衣钩上，可此时，楼梯、电梯却一点声响也没有。她打开窗帘。
     
     　　广州醉在斜阳里。各路车正塞得水泄不通。城市在瘫痪，在呻吟。这个城市无处不塞车，市民说，这是高峰期，塞上一个小时“湿湿碎”(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