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盛典情怀(2)
“老天爷，六指挠痒痒，要画这么多的道道哇！”盖三县原以为书记大人同意了就没事了，谁知这拜庙磕头的事还在后边。于是反问：“您这书记大人发话了还不算数？还得我沿门去敬各路神仙？咱们开会时不是经常讲要打造服务型政府，经营上的事业主办，圈外的事党委政府办嘛。”
“话这样讲是没有错的，可官场上的事很微妙噢。”乔书记只好捺着性子给她解释，“梅梅呀，咱这开业庆典要请几位省领导出席，就常识上来讲这是超规格的。当然就我们夏河市餐饮服务娱乐业的发展历史来说，这个项目的投资规模也是前所未有的一大突破。另外特别之处还因为它是全市第一家总投资上亿元的合资企业，所以庆典规模铺排适度大一些大家也能够理解。可以起到带动外向型经济发展的积极作用，推动老区的小康建设进程。因为省市领导都要出席，这就是经营行为政治亮相。省里拟请的领导有省委常委、省政府常务副省长罗大光，省人大的杜副主任和省政协的王副主席，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省政法委和省公安厅都要争取将一把手请来上主席台。市里除四大班子的正职外，其他所有副职和各部委办局的一把手还轮不到上主席台，只能在庆典现场前排站着听。弄这么大的排场费这么大的周折，不就是为营造个经营气势、宽松环境，为你更好经营鸣锣开道和保驾护航嘛！”
“谁说不是哩，要不就三番五次向您书记大人讨主意呀！”盖三县高兴了，在电话里用舌头打个响嘴，颤声道，“领导尽管吩咐，您老人家说咋办咱就咋办。”
“这就对了。”乔书记意犹未尽，更具体的布置还在后边，“因为这个庆典声势大、规格高，所以必须要有个严密的程序并精心地组织操办。从职能上来讲企业的经营不是政府行为，按常识来说，你一竿子捅到市委书记这里让人就觉得不正常了。我反复和你讲名正才能言顺，苦心就在于此。尽量避免让人产生误解，省去一些无谓的副作用。这并非是说我四两不驮，能尽的义务一定责无旁贷。幕前的事一定要大面上都过得去。这你知道，去年换届以来政府是新班子，鲁市长锐气正盛，职权范围内的事一定不能越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也不会成大气候。所以，从商贸局到主管副市长和市长，需要打电话的打电话，需要当面汇报请示的一定要有个妥帖的姿态。鲁市长那里你一定要亲自去，并且要把话说圆满。让他感觉到一切都是在正常运作，政府办公厅出个议程，由市长拿到常委会上来议一议，这盛大庆典就一顺百顺了。梅梅呀，我眼下已是‘奔六’的势头了。官场上年轻就是资本。鲁市长比我小着十大几岁，你和他们把关系融洽理顺了，对长远发展益处多多。明白人还用我细讲吗！”
“就按您说的我尽量去办吧。”盖三县两道柳眉紧皱，心下就开始琢磨以什么方式和姿态去见主管副市长和市长。她当然也更不愿意让新一届政府系统的领导们知道和市委书记的这一层关系。怎奈是流言这种东西像是无孔不入的红蚂蚁和粉蝴蝶，你越防它，它便挤钻翻飞得更是不留痕迹，来去无踪。官场上的许多潜规则又是这么有道无形。经营场上老板挣个钱起早贪黑的不容易，这当官的人大事小情也须费尽心机，活得也很累呀！
4。罗怪
市商贸局长罗方宝虽然一脸福相，却是夏河市官场上的几大怪之首。有人给编故事说他是造人时撞坏了模具，该长的地方却短，该短的地方却长。饱满的天庭之下，首先是眉短眼长，开口笑便凸现一块大红肉，牙短舌长；硕大的两腮总往下坠，把一双小耳朵拖扁，耳短腮长；两条棒槌腿裤口总是扫着地也不过两尺半，腰围却超过了三尺三，腿短腰围长。因了这四长四短的怪异体型，罗方宝在情场上总显英雄气短。但是天无绝人之路，罗方宝使尽浑身解数，总还是弄到了个局座来补上了许多的先天不足。
盖三县是最烦和罗方宝相处了。她受不了罗方宝见了她像饿狼见了羔羊一样的馋相，能躲开的场合就生着法躲开了。然而这次为了筹备开业庆典，羊只好硬着头皮找上门来见狼了。
罗方宝正在打电话。听着敲门声就侧脸说声“进来”，屁股也没挪窝就还接着在电话上啰唆。盖三县一声“局长老同学您好！”就不管对方话还没完就挂断了电话。罗方宝立刻“嗖”地从椅子上蹿出来，两只手握着盖三县一只手，激动地语不成调，词不达意：“啥……啥风把您吹来的？老……老同学财大气粗，还没忘了我这个跟屁虫呀！”
大约前后相差不到三年，盖三县和罗方宝都是从太行深山沟里走出来的。罗方宝中专毕业后分配到了夏河市的商业局办公室。盖三县却因家里困难，初中毕业后辍学，只身跑出来打工了。罗方宝出生在黄土岭下的罗村。因其生相怪异，一块儿上学的同学背后都唤他外号“罗怪”。曾有“南山怪，北刁头，赶不上罗村罗怪头”的顺口溜。
罗村地处三条大山沟季节河交汇点的河口上，抗战时期曾一度是晋察冀军区司令部所在地。在太行深山沟里，四百多户近两千人口就算是大村庄了。上世纪六十年代就是乡镇政府的所在地，有信用社、公安派出所和一所完全中学，再加上供销社和一天只有一班长途车的客运站，在大山深处就算农工商贸运输业建制齐全了。
那时候盖红梅骑着一辆旧飞鸽自行车，每天从三县垴上下来到罗村中学走读。罗方宝对班上的这朵山桃花早就垂涎三尺了，总像个跟屁虫似的，哪里有盖红梅的影子，他就跟着往一块儿凑。罗方宝身上不缺零花钱，经常偷偷往盖红梅的书包里放糖果、饼干和汽水。盖红梅对此却不屑一顾，然而人家没有什么明确的表露，也便就揣着明白装糊涂。有天放学骑车回家的路上，为躲行人盖红梅使劲摁自行车铃，无奈是怎么摁也不响，只好跳下车来把铃盖拧开，方才知道是有人将叠好的信笺盘住了车铃铛。抽出来看时方才知道是调皮男生的求爱信。
红梅小妹：
同窗共读两年整，夜夜梦中有你影，总想与你成双对，盼望好梦能成真。
宝哥七月七日
盖红梅一看便知是罗方宝所为，心下又好气又好笑，随手撕碎了丢在路边的草丛中。
这件事以后，多少日盖红梅不愿意搭理罗方宝，走个碰面也尽量侧过脸去看别人。而他却一有机会照旧与她缠磨，还厚着脸皮问：“宝哥哥给林妹妹的诗能打一百分吗？”
时过境迁，三十年前这些男女同学之间的追逐游戏，乍一见面，两人的脑海里都各自过了一番电影。
盖三县今天是有备而来，所以落座之后就开门见山：“罗局，我们集团公司新建的‘东方假日酒店’正式开业准备搞个庆典。请您帮忙操办一下，看需要走哪些程序。”
“只要是老同学盖老板您的事，对我罗方宝来说就是头等大事。您尽管吩咐，需要我墩地洗台布都行。”
“哪能让领导去干粗活。是请您帮着协调市里几大班子领导出席庆典仪式的具体事项。吃喝招待等需要花钱的事我们集团公司已经分工都有专人负责。”
“准备请哪一级的领导出席？”
“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说要来在庆典上即席讲话。还有省人大、省政协两位副职。”
“我的老天，就差惊动玉皇大帝了。想不到你们东方集团一干就是惊天动地的事业。省委领导要来，我这局长就只能是个跑堂的伙计喽。按程序这要先向主管李副市长汇报，具体按什么规格操办，李副市长也做不了主，他得让办公厅万秘书长出议程，给市长汇报。因为省委领导要来，这庆典规格就自然升高，招待标准和接待档次及具体议程恐怕还要上市委常委会才能最后定。”
这正是乔书记授意盖三县想达到的程序目的和顺理成章的运作效果。见罗方宝猴急火燎，便进一步说：“庆典仪式是想为‘双节’增加点喜庆气氛，定在九月二十八日，没有几天的准备时间了。罗局你是主管部门的领导，就按正常工作程序，先见市政府领导，该请示请示、该汇报汇报吧。”
在盖三县面前，罗方宝总像个听话的大男孩，立刻就给李副市长办公室打电话，响了好几声长铃没人接，便又接着打手机。李副市长在外地开会，听说省委领导要来出席庆典，立刻便要罗方宝就此事专题给鲁市长当面请示汇报，不得延误。
有了李副市长的明确指令，罗方宝便屁颠颠地陪着盖三县先到市政府办公厅秘书处为庆典仪式拟出议程。
5。爽快市长
直等到下午五点半，夏河市政府市长鲁国庭才抽出空儿来见罗方宝和盖三县。
鲁市长看了秘书呈上来的庆典议程以后，大喜过望，当即拔笔在右上角批示：“东方庆典，事关我市对外形象，通知公安交警、城管、工商、卫生、环保、报社、电视台文化宣传等有关部门全力配合，同时列议题，上本周市委常委会议定。”
秘书拿着批示原件具体落实去了。鲁市长这才就“东方假日酒店”开业庆典的事敞开话题。
“盖老板，感谢你们东方集团为提升夏河市的城市品位和建筑档次干成了亮点工程。年初在建项目巡回观摩时我去过工地，无论是建筑质量、工艺结构还是消费观念，你们至少比一般县级市超前十年，比省城也超前五年。项目的投入使用，肯定会促进我市的改革开放和光大公关形象，增强凝聚力和消费吸附能力，同时也会创造可观的生态效益。”
盖三县没有想到，挖空脑门儿视为难题的程序问题，解决起来这样顺利，更没想到鲁市长会对东方假日酒店的开业评价这样高，她姣好的面庞立刻就笑出一脸灿烂：“感谢鲁市长的鼓励，我们东方集团一定不辜负领导厚望，发挥资源优势，全力在经营上搞出特色，为我们夏河市的餐饮服务行业创出新品牌。”
“对呀对呀！非常正确。”鲁市长一边说着，伸手想去摸烟。罗方宝眼疾手快，早摁开了打火机，同时就把烟也递了上来。罗方宝知道盖三县不会抽烟，却故作姿态地紧让一番。盖三县一再摆手谢免，寻机提起暖水瓶为鲁市长的茶杯续水。
鲁市长点头道声谢的同时呷下一口茶水，接着再谈：“新时期带来了新的消费观念，再像以前小打小闹肯定就落伍了。温泉镇开发区到市区只有几分钟的路程，地热资源极其丰富，水质又特别好，而且历史上又有皇帝御赐的美誉，抓住了这一优势，再有超前的经营意识和相当的经营实力，不出五年，东方集团不仅是光耀太行山区的明珠，也将是朗照华北平原的一轮新月。”
“太精辟了，鲁市长真是出口成诗。”罗方宝恰到好处地为市长溜须。盖三县在一旁也有些激奋难耐。
“我是特别欣赏和佩服盖老板的经营魄力、超前意识的噢。时间不早了，晚上我请几大支柱企业的老总吃饭。这样吧，罗局长，你陪上盖老板一道参加，咱们去政府宾馆开个大雅间，喝几圈。”
罗方宝有点受宠若惊，面向鲁市长颤着眼仁说：“我们去不太合适吧？”
“没有什么不合适。你是商贸大局，盖老板这新项目一开业，很快也就是纳税大户。谁的贡献大，谁就是政府的支柱。”
这种时候，盖三县并不怯场，在餐饮行业干了三十来年，支撑个饭局对她来说小事一桩。她灵机一动，就向鲁市长极为诚恳地说：“鲁市长，非常感谢您的盛情，求您一定要给我这个面子和今天这个表现的机会，今晚请‘六大天王’吃饭的事您市长主持，由我做东。我们东方假日酒店餐饮部已经试营业好几天了，高档雅间、总统套房一应俱全。就算是正式开业之前请市领导和各位老总品厨尝菜。正式开业后也还要仰仗大家支持。领导老总们都是贵宾，要不是今天赶巧了，还很难凑到一桌上呢。”
“好哇，这就叫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咱们红脸黑脸、青衣老生就能唱一台戏了。”鲁市长没有犹豫，立刻让办公厅通知“六大天王”在七点整到开发区东方假日酒店会齐。
6。六大天王
夏河市在一九八八年得以县改市，是因为有着在煤炭工业为基础的经济底子上，建材工业又异军突起。鼎盛期仅水泥厂发展到一百六十多家，还有采石厂、石灰厂二百余家，曾创下超百亿工业产值的经济佳话。经济发展迅猛，污染也日益严重。有识之士戏称夏河经济过的是白山流黑水的日子。九十年代中叶以后，建材行业发展势头减缓，随之迅速兴起的是煤焦化、钢铁、运输和房地产业。在市场经济逐步完善、优胜劣汰的浪潮颠簸中，产业优势迅速向几家经营强手集中。跨世纪以后，因为产权制度的彻底改革，行业巨头的经济实力也逐步凸显。按产值利税的实力排行，依次是焦化老大，钢铁老二，煤炭老三，房地产老四，运输老五，建材业只能位居老六了。餐饮服务行业虽然发展也不俗，但并未形成异军突起的景观。连根基最深、营业面积最大的政府宾馆的经营都不景气，只是靠官方送往迎来的吃喝招待勉强维持。
要说这六大天王，盖三县虽然与他们交往不深，但大部分也都在应酬场上碰过面。近几年中因为多次出国参观和赴港引资，紧接着又忙活跑办立项环评和破土动工，极少有时间去为应酬而应酬了。
现在好了，新项目已经开始试营业，盖老板要花些时间和费些精力去高度关注这应酬场上的事情了。从市长办公室一出来，她给餐饮部经理于家慧打了电话，要她按不低于万元的标准安排这桌酒菜。随后就驾着蓝宝马不到五六分钟就回到温泉镇开发区的酒店，恭候市长和几位老总们的大驾。
六大天王第一位先到的是焦化大王，夏河市鑫光集团总裁邢永亮。邢总停好车后就先在大楼外边徘徊，仔细观赏建筑格局和霓虹灯的夜景效果。盖三县和他都曾是连任三届的市人大代表，场面上混得很熟。在大厅里看到了邢永亮的身影，盖三县立即亲自出来迎接。
握手寒暄之后，邢永亮便不无调侃地说道：“这新楼一营业，盖老板可不仅是鸟枪换炮，而是要换火箭嫦娥奔月了。咱哥儿们姐儿们喝个酒，动用市长大驾，要说神通广大、手眼通天不是夸大其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