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问“大炮”是怎样跟颜文良表述这件事情的，我好心里先有个底。
“我说成主编有个朋友，带着一大帮子人来全江看房子，明天由成主编领着他们去看看‘地中海豪情’，我叫他在售楼处帮忙接待一下！”“大炮”把他跟颜文良刚刚说过的话又向我重复了一遍。
我很佩服“大炮”的狡猾，他竟然能把一件“求人帮忙”的事情轻松地演变成一件“帮别人忙”的事来，实在是不简单啊。
我毫不吝啬地表达了我的景仰之情，继续询问颜文良是怎么答复的。
“他当然高兴了，这是件好事啊，要是真卖出房子了，你应该叫他们给你提成，哈哈！”
听了“大炮”的话，我生命里的那条“大河”一下子便又“宁静”了。这真是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啊！以此我坚信，如果说桌面上摆着一个巨大的困难，那么在抽屉里就一定锁着三个灵验的办法，关键是看你能否找到那把打开抽屉的钥匙。
上午八点半，全江市政府办公大楼内。
一场以本市房地产市场为主题的政府专题会议即将召开，全江市电视台的新闻女主持人手拿着话筒站在会议大厅的门口，她以陆续进入会场的参会人员为背景，面朝着摄影机的镜头解说道：“这是今年本市规格最高的一次房地产专题会议，市规划局、房管局、建设局、土地局、财政局、土地储备中心等部门的领导将出席本次会议，市工商银行、建设银行的领导以及本市著名的专家学者也将列席本次会议，本次会议由市委常委、副市长武明夫主持。”
上午九点，参会人员纷纷就坐，现场变得安静起来。武明夫用手拍了拍跟前的话筒，宣布会议开始，参会人员很是配合地纷纷鼓掌。武明夫是全江的政治明星，这有三个原因： 其一，他今年才三十五岁，年轻有为；其二，他是知名大学毕业的经济学博士；其三，他长相英俊，是标准的美男子。
热烈的掌声持续了一小会儿，迅速又恢复了平静。武明夫接着说：“经营土地是我们市政府经营这座城市的基础，由市政府来调控、主导全江市的土地储备开发对于合理调配本市经济发展要素、调控本市房地产市场具有非常关键的作用。去年的土地储备开发投资对全江市的经济增长起到了明显的拉动作用。”
武明夫大致说了十分钟的样子，他充分肯定了今年年初市政府出台的五条刺激房地产发展的政策，认为这“地产五条”既是全江经济的强心剂，又是全江经济的兴奋剂。
在接下来的自由发言中，也有人对全江市的“地产五条”表示出担忧，把它称之为“楼市猛药”。既然它是一副猛药，那它除了能治病之外，还具有很大的毒副作用，而目前全江市日益飙升的房价便是最好的例证，楼市泡沫已经是越来越大了！
“楼市猛药”的论调一经抛出，立刻引来了一片反对的声音。反对者认为目前全江市的房价仍在政府所预定的轨道内运行，只是比原先的预期稍稍高了一点，但依然可控。而且在“地产五条”的引导下，内需在不断地扩大，今年本市GDP的增长率目标能轻松实现。
“泡沫是肯定存在的，以我的了解，目前本市的个人按揭贷款、房屋开发贷款以及土地储备贷款已经突破了历史新高，如此巨大的信贷资金全部都进入了房地产市场，怎么可能没有泡沫呢！”一位银行领导情绪有些激动地说。
“已有迹象表明，我市有炒房团的身影。全江是一座二线城市，以前也没听说过有人来全江炒房，我们对待这些炒房团应该持一个什么的态度，这个我们还没有什么经验！”发言者年纪偏大，太阳穴两处的头发均已经花白了。
“这没什么好说的，我主张坚决打击炒房行为。炒房资金无疑就是投机性的游资，对全江的经济发展来说，炒房团就是祸水，应该出台相关政策予以限制。”说话者就坐在武明夫的正对面，他发言的时候始终看着武明夫，像是在单独汇报工作。
“我不太赞同将外地炒房团一棍子打死的做法，这个事情还得辩证地来看。外地炒房资金涌入全江市，这未必就是件坏事，当下我市房地产市场所呈现出来的繁荣景象，我认为这跟这些热钱有着莫大的关系。我们不要怕它，炒房团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应该利用好它，投资的旺盛往往能刺激GDP的增长和土地价格的上涨。我市未来的基础建设、城市美化都需要资金，吃饭我们可以靠财政，但市政建设就得靠土地，房价上不去，土地价格就上不去，我们拿什么资金来建设全江市呢？”发表这番高论的官员就坐在武明夫的左边，他比刚才那位主张打击炒房的发言者更具有地理优势——他离武副市长更近！
事实上，这个论调也更符合武明夫的胃口，大会刚刚开始的时候武明夫就已经说过这样的话——“经营土地是我们市政府经营这座城市的基础”，只不过武明夫的提法更为含蓄一些，“吃饭靠财政，建设靠土地”则显得过于露骨了，不过倒也是大实话。
市政府的房地产专题会议就这样突然将话题引向了“炒房团”，这是武明夫始料未及的。在他看来，风风火火的民间炒房团充其量也就是全江楼市的“添加剂”，只要政府监管有力，量它也掀不起多大风浪来。
作为全江市主抓经济工作的副市长，武明夫肩上的担子可不轻。政治上有书记挂帅，力保地方和谐稳定，可经济增长率可是个硬指标，如果一味地畏手畏脚，那是什么都干不成的。别说是小小的炒房团了，就算前方有虎，后面有狼，他也得从容应对啊！再说了，作为经济学博士，炒房团的利弊他又何尝不知呢？
武明夫并不急于表态，他一旦早早地表明态度，其他人就没法畅所欲言了，这样未免也太不民主了。凡事还不到最后做决策之时，他更愿意呆在中立的立场上，先听听大家怎么说。
会议结束之后，嗅觉灵敏的在场新闻媒体纷纷闻出了味道，他们围住了武明夫，询问了很多有关“炒房团”的问题。
就在市政府的大小官员们在会上热议“炒房团”的时候，我正领着一支三十多人的炒房者在“地中海豪情”售楼处看房。“王总”今天的精神头很足，他紧跟在我的身边，询问着各种各样的问题，幸好颜文良还专门给我配了一个“助理”，要不我还真是有些应付不过来！
我和颜文良有言在先，他说过会尽量配合我的演出，跟在我屁股后头的可是一群如假包换的“大客户”。
住在蓝湾大酒店803房间里的那个男人今天表现得很是活跃。我记得他那张脸，他便是那个给我和华一朵开门的男人，当初他对“地中海豪情”的房子可没什么兴趣，他更有兴趣的是他手上那副扑克牌，我猜想一定是一手摸了两个猫的好牌。
现在他性情大变了！他的问题问得比“王总”还要细致，我听得出他对房子很有研究。他今天把皮鞋擦得很亮，裤子也很笔挺，一点皱痕都没有。他穿了一件法国牌子的衣服——我对世界服装名牌并没什么研究，只是记得北京的那位总裁也有这么一件衣服，一模一样的，颜色都一样，橙色条纹。他的腋下夹着一只路易威登男包，绝对是价值不菲——如果不是水货的话！他今天还喷过香水，每次他从我跟前走过的时候，我都能闻到一种使人感到很舒服的香水味。他的金链子依然挂在脖子上！
我带领着这群炒房客很快便参观完了售楼大厅，我的“助理”把我们带进了VIP会客室。落座之后我继续留意这位判若两人的803房客，我发现他的谈吐和气质也很不错，他很轻松优雅地背靠在沙发上，双臂交叉于胸前，目光炯炯有神地注视着坐在他跟前的售楼员，他们像商务谈判似的交流着，并时不时地点头、微笑，像个绅士！
会客室里的人现在都像绅士，三十多个人挤在这间并不宽大的房间里，一切都井然有序。他们没有叽叽喳喳地喧闹，只是在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几个女人安静地坐在沙发里，像阅读圣经似的翻看着楼盘宣传册，坐在角落里的两个女人还掏出一面小镜子来，简单地补了个妆。
“王总”与我并排而坐，他习惯性地跷起了二郎腿，扭着脖子面向着我，他直言不讳地告诉我他们是投资性买房，闲聊着问我全江楼市的价格走向。他把我当专业人士了！
“肯定得涨，而且空间还不小！”我很有信心地作出判断。只要有他们这样的人在，全江的房价不涨才怪呢！
“全江市政府会不会在今年内取消那五条刺激房地产发展的新政策呢！”他有些拿不准地问我。看来“王总”对全江市的各项政策都有所了解。
“这可说不好。不过按理说应该不会，今年年初才颁布的政策，总不会这么短命吧！”这个问题就算是学富五车的经济学家也未必答得上来，我只好如此说道。
“这也难说，现在的房地产政策基本上是三个月就会变个样，今天还鼓励大家去买房，就连银行贷款都可以打折优惠，但说不定明天就变脸了！”
“也是，要不好多网民说政府的性别一定是‘女人’，太善变了！”我打趣地说。
“没错，绝对是比女人还难对付，投资买房风险也很大的，无时无刻不在与政府的政策捉迷藏，真要是被套住了的话，不比玩股票好到哪儿去！”“王总”言语中充满了无奈，好像这“炒房”也是个高危的行业。
“你们怎么不在一线城市投资买房呢？这全江的房子怎么涨，也很难翻番啊！毕竟这城市的收入水平和消费实力在这摆着呢！”我很是不解地问。这好像不是一个售楼员该问的问题！不过这是一个困惑着我的问题，我的演技大打了折扣。
“一线城市的机会越来越少了，炒房的人都在一线大城市里扎了堆，目标太大了，很多限制炒房的政策也就多了，相比之下，像全江这样的城市，政府暂时还是很欢迎我们的！不过以后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那你们得抓紧机会啊，‘地中海豪情’的房子很不错的，百科地产的口碑在全江也一直都很好，很有投资潜力的！”我言不由衷地说。我现在的角色是售楼员，售楼员就应该这么说。
“王总”会意地笑了笑，说他们会认真考虑的！我终于搞清楚了“王总”的大名，他原来叫“王和平”，比我大三岁。
我套近乎地开始管他叫“平兄”。这称呼怎么听怎么别扭。不过现在“平胸”的女人越来越吃香了，而王和平是个男人，更不会在乎这个！
快临近中午的时候，我刻意地走到了803那位为我开过门的房客跟前，主动与他打了个招呼。这一次他热情地与我闲聊了十来分钟，他向我打听全江市有没有十八洞的高尔夫球场，还问我有没有玩过高尔夫球。
全江确实有一座很不错的高尔夫球场，但我至今也没搞清楚那枚白色的高尔夫小球与乒乓球有什么样的区别。我如实作了回答！他很遗憾这次出门过于匆忙，忘了带球杆了！
他还不止一次地跟我提及他的投资理念——风险与收益成正比！他还说自己家乡的工厂利润率并不高，远不及投资性买房的收益高，他不愿意把工厂回笼的资金投资到扩大再生产上面去，所以只好拿着现金满世界地买房。他叫黄永发，他说自己是一家私营企业的老板。从与黄永发的聊天中我得知，他们这群人大多是“老板”，或是“老板”的家属。
中午的时候，这群人并没有当即作出买房的决定。我和我的“助理”，还有售楼处的销售经理三人毕恭毕敬地送走了王和平和黄永发一行人。跟他们前几天去“蓝色海洋”售楼处一样，他们是分乘着两辆豪华商务车过来的。
这两辆商务车是从本市的一家汽车租赁公司租用的，这一点华一朵已经调查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