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钟子建来到水城京剧院门前，唐可已在那里等他。大门的一侧是一面广告牌。那上面张贴着当晚上演剧目的巨幅剧照。钟子建一看是《白蛇传》。可主演不是唐可，而是小桃红。钟子建回头看了唐可一眼。唐可似乎明白了钟子建的心思，说今天是小桃红老师从艺40周年纪念日，这场演出是文化局和剧院专门为小桃红老师举办的。电视台还要来录像。
钟子建这才注意到，广告牌的上方的确有“纪念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小桃红先生从艺40周年”的字样。
唐可说，你不是总想见见小桃红老师吗？今天晚上让你开开眼。
钟子建心里一下兴奋起来。说唐可，等你从艺10周年的时候，我建议老葛也为你张罗一次。
唐可苦笑着说，恐怕我的名气还小了些。再说，我和小桃红的关系僵成了这样，现在连上戏的机会都少了，还敢奢望这些。
钟子建说，唐可，别这么悲观，你现在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呢。
唐可说，钟哥你看，我是小桃红老师的学生，今晚他主演白娘子，那小青一角儿理应是我的，可他硬是不同意我和他配戏。
钟子建拍了拍唐可的肩膀说，那今晚咱们就看小桃红。
剧院的大门外停满了大小车辆。人们开始陆续走进剧场。
小剧场里几乎坐满了观众，大都是小桃红的戏迷票友。前两排是领导和新闻记者的坐席。唐可领钟子建坐在了第三排。
老葛正指挥着几位女演员往前两排的坐席前摆放茶杯、水果什么的。
老葛一眼发现了钟子建，就走过来说，钟子建，我平时请你来看戏你总说忙，今天唐可请你你就来了。
钟子建说，没办法，关系没处到嘛。
老葛说，那今天我就打打溜须，走，跟我去前两排坐。说着就过来拉钟子建。
钟子建说，老葛你饶了我吧。那是官员的位置，我去不是犯上作乱吗。
老葛说，钟子建你小子就是一只交不透的狼。
唐可说，葛院，就让钟哥坐这儿吧，我俩也好说说话。
老葛说，唐可，今天你好好辅导辅导他，别让他坐那儿摇头晃脑地装内行。
演出开始前，老葛代表京剧院致辞。他回顾了小桃红40年来的从艺历程以及所取得的艺术成就。对小桃红的表演艺术给予很高的评价。
在音乐和锣鼓点儿声中大幕徐徐拉开。舞台上的写意布景将人们带到了清波荡漾、杨柳依依的西湖畔……
小桃红出场了。他轻舒水袖，莲步如风，先是在台上旋了一周。随着他柔软的腰肢的俯仰，人就如在舟上。还不待开口，先就赢得了个“碰头彩”。在观众的一片叫好声中，唐可对钟子建说，《白蛇转》是小桃红的看家戏，“断桥”一折更是他的绝活儿。
舞台上的小桃红，尽管油彩已经难以掩饰他年龄的痕迹，可他精湛的“作功”的确令人折服。
待小桃红轻启樱口，那婉转、细润的唱腔更让你难以想象是出自一个老男人之口。一个年轻、漂亮而又多情的白素贞给他表演得活灵活现。这就是反串的功力和魅力所在吧。钟子建完全沉醉在小桃红的表演中。这时唐可用胳臂碰了碰他，说钟哥，你瞧第一排中间的那个老太太。
钟子建的目光向前排扫去。那里果然坐着一位老女人。
唐可悄声说，那就是小桃红的老情人。
钟子建眼睛一亮，便仔细打量起那位老人。只见她身材壮硕，肌肤粗糙，松弛的胖脸上一张阔嘴雄性十足。座椅的旁边还搭着一把手杖。
唐可说，这位女市长早已退位到政协。前两年得了脑血栓，现在出行都要有人搀扶。
这些年来随着女市长日渐老去，小桃红对她早已厌倦。可女市长却痴情不改，时常打电话约小桃红。小桃红想方设法推托。有几次，女市长竞亲自乘车来京剧院找小桃红，她流着眼泪说，小桃红你这个没良心的，如今你红了，翅膀硬了，就忘了我这老姐姐了。
小桃红曾痛苦不堪地对唐可说，他真希望这老东西早死。当时，唐可对小桃红的无奈十分同情。那正是小桃红对唐可爱得死去活来的时节。
时间无情。转眼间小桃红也已是青春不再了。他想牢牢地把唐可抓在手中，就像不忍失去渐逝的韶华。可小桃红发现，唐可有着他年轻时一样的孤傲和倔犟。他的眼泪和哀求再也唤不回往日的温馨和激情。绝望中的小桃红愤怒了。他要给叛逆的唐可点颜色看。他开始在唐可所钟爱的艺术道路上设置重重障碍，又把唐可的新爱搅黄。这位一向被人仰视的红老板要让唐可品尝一下背叛自己的苦果。
钟子建身旁的唐可说，钟哥你注意没有，小桃红总是向咱们这儿看。
钟子建这才仔细观察起舞台上的小桃红。表演中的他，眼睛的余光的确不时扫向他们这里，那目光只是一闪即逝，可它所包含的内容却要深远得多。
钟子建又向前排的女市长看去。她看得很投入，两只眼睛痴痴地望定台上的小桃红，嘴角淌出了涎水也忘记了去擦。钟子建想，舞台上的小桃红此时看到台下的女市长和唐可，心里会做何感想呢？
两个小时的时间转眼就流去了。演出结束了。在一片掌声中，小桃红开始向现场观众鞠躬谢幕。不少戏迷纷纷登台为小桃红献花。钟子建对唐可说，你不去向你的老师表示祝贺吗？
唐可心情复杂地摇了摇头。
前排的各位领导已先后走上舞台准备与小桃红合影留念。那位女市长也在秘书的搀扶下向舞台走去。小桃红满面春风，与各位官员握手。当他发现女市长正在台口的阶梯处艰难地向上攀爬时，立即跑过去，将她搀到台上。记者们将镜头对准小桃红和台上的各位领导，镁光灯频频闪烁。
钟子建跟着唐可走出剧场。在剧院的大门外，唐可说，钟哥，小桃红和他的表演你都看到了。你不是总想让我帮你找到这个机会吗，这回我的任务也完成了。
钟子建说，没想到又有幸看到了那位女市长，这是意外收获。
唐可说，我就料到她一定会来的。
后来钟子建请唐可去吃烧烤。他们俩都喝了不少的酒。唐可谈起自己目前的处境，心情很不好。钟子建开导他说，是金子埋不住，小桃红毕竟是老了，今后的舞台还会是你们的。
唐可说，这一点我坚信不疑，所以我始终坚持练功，我不能自己把自己废了。
钟子建又问起唐可，你的小师弟现在怎么样？
唐可顿了顿，忧郁地说，他已经离开京剧院了。谁知道小桃红在背后又做了什么手脚。
钟子建想了想，试探着说，唐可，找个女朋友吧，你不能总是这样……
唐可苦笑着说，怎么可能呢，院里的女孩子都了解我，谁能接近我呢。再说我对她们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
钟子建真是不知再说什么好了，唐可的性别障碍已经根深蒂固了。
那天晚上，唐可喝醉了。直到钟子建把他送回宿舍躺到床上，嘴里还在念叨着小师弟的名字。
王大夫发现，陆瑶这些天来神情有些恍恍惚惚的，人总是走神儿。哪天都要到宋雪香的妇科去几次。记得他们在教堂相遇的第二天，王大夫还在陆瑶面前揶揄自己说，陆大夫，我这个电灯泡当得也真够可以的，傻亮傻亮的。
陆瑶说，真是对不起了王大夫，谁让你倒霉，当时偏偏让你赶上了。
王大夫长叹一声说，唉，只要陆大夫你高兴，我王某就是再亮几次也无妨呵。
陆瑶当时十分诚恳地说，王大夫，找个好女人成家吧。医院里这么多年轻的护士和女大夫，凭着你王大夫的条件，一定能找到一位如意的。要不我帮你介绍一位？
免了免了。王大夫说，我是给水城的女人吓出毛病来了。说别看我老王给患者诊病一看一个准儿，可在女人的问题上总是爱走眼。
陆瑶说，那你总不能因噎废食吧？
王大夫说，陆大夫，我的事儿你就不用操心了，倒是你的宋雪香回心转意了吗？
陆瑶说，我会跟他谈的，我要跟他好好谈谈。雪香是个聪明人，他会回心转意的。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陆瑶总爱自言自语地重复这句话：我会跟他谈的，他会回心转意的……
王大夫心里就有一种担忧一一陆瑶的情绪有些不大对头了。
小金库的风波平息了。王春林在舒出一口气的同时，仍感到如鲠在喉。他总是在设想着付玉红在帮助自己的同时会与耿一峰之间有着怎样的一种交易。
学校的老师们都为一中在这次事件中能够平稳着陆而向王校长表示祝贺。而王春林却感到这胜利来得窝囊，来得不光彩。心中的块垒久久不能冰释。他只有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以此来淡化满腹的郁愤。他想，毕竟命运又给了自己一次机会。教委的领导听到一中对这次事件的圆满解决也很满意。邢主任在电话中还鼓励王春林说，要以此为鉴，理顺一中的财经管理制度，全面抓好学校的各项工作。
王春林的精神状态明显的好转起来。通过这件事儿，一中的老师们对王春林的印象也有了改变。大家觉得王校长这个人尽管愚了点、弱了点，可在关键时刻也是为大家吃尽了苦头的。所以在工作中对王春林就多了些支持和尊重。这让王春林很是感动。
这些天来，王春林又开始启动了“数学教学观摩研讨”活动的筹备工作。可是在工作之余他总是在想，那个背后捅刀子的举报人到底是谁呢。他和佟梅在老房子里一起分析这一疑问。
佟梅说，春林，越是和你接近的人你越要防着点。
王春林就又开始在脑子里过滤起一张张面孔。
我看张凤彬这个人就很不一般。佟梅说。
王春林想了想说，这可能吗？
佟梅说，这个人城府很深，让人琢磨不透。再说在一中唯一能与你有点竞争力的人也就是他了。
王春林就满脑子里都是张凤彬的影子了。最后他不屑地想，他能有什么竞争力。他在水城比起我王春林来影响要小得多。就说，这只是猜测而已，他也未见得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佟梅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说春林，既然耿一峰有这么大的能量去摆平这件事儿，那他就不能探明举报人是谁吗？
王春林一听到耿一峰的名字，火忽的就窜了上来。说你别再跟我提这个人好不好！我王春林成了他妈的什么？啊？我王春林不是吃软饭的！
春林，你别生气。佟梅拉住在地上走来走去的王春林。说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王春林不能在校长的乌纱帽上再叩上一顶绿帽子！王春林脸色惨白，嘴角抖动着。
佟梅将王春林揽入怀中，说春林我怎么会那么看你哪。你别想那么多呵。
他耿一峰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有几个臭钱的混世魔王罢了。王春林在佟梅的怀里流出了眼泪。屈辱的眼泪。
佟梅把王春林的头紧紧搂在怀里，心里涌起一阵阵的怜惜与痛楚。这个在人世风雨中遭遇了太多创痛的大孩子让她心疼不已。
王春林抬起头愤愤地说，于其那样，我认可不当那个什么鸟校长！
佟梅吻着王春林脸上泪滴，说春林，做好自己该做的工作，别想那么多。我了解你。
王春林说，佟梅你不知道，现在我就怕别人问我小金库的事儿是怎么平下来的。你说我怎么向人说？这算他妈的什么事呵！
佟梅用手指梳理着王春林的头发说，那就对他们说，无可奉告。
王春林说，有些人好象已经在猜测这件事了，从他们的眼神里我就能感觉到。
佟梅说，春林，你太敏感了。
付玉红好象他妈的立了什么大功，在我面前更趾高气昂了。我真他妈的不想再回到那个家。
佟梅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想像得出，王春林今后在那个家庭中将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她为王春林的处境而担忧。她真想为自己深爱着的男人去分担他的痛苦，可她又能做些什么呢。佟梅的心里乱极了。
王春林伏在佟梅柔软而温暖的怀抱里，一股女性的馨香笼罩了他，他就像伏在一片坚实的青草地上，只有在这里，他的身心才得以舒展，得以栖息。疲惫不堪的王春林深深的沉醉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