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王春林的这些举动让一些人感到不安起来。想到前段时间王春林那副蔫头耷脑，百事不问，应付度日的状态，与目前的反差太大了。这是一个很不好的讯号。难道王春林的扶正问题又有了新的转机？他已经得到了上方的某些暗示，心里有了底数？要知道，王春林可是一向不爱做面子上的工作的。这场即将轰动水城教育界的教学观摩研讨活动可是往他的脸上贴金啊。王春林什么时候也学乖了？从王春林前段时间的情绪看，本以为他已经回天无力，告饶蔫退了，想不到他又哪来的这股邪火？一直在暗处关心和窥探王春林的人坐卧不安了。
那天夜里，钟子建十点多钟才从“波斯猫”歌屋回到家中。在他回来之前，宋敏丽已经安排女儿睡下了，又把家里里外外地收拾了一遍，见钟子建这么晚还没回来，连个电话也没有，就坐在床上开始闹心。事后宋敏丽告诉钟子建，说不知怎么搞的，那天晚上她似乎有一种预感，你一定是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准确地讲，是和齐燕燕在一起。对于她的预感钟子建也有些吃惊，这就是所谓的心灵感应吗？
钟子建回到家里时，宋敏丽还没有睡下。从他走进门厅换上拖鞋，脱去外衣到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的宋敏丽始终冷着一张脸，死死地盯视着他。钟子建的心里就有些不托底。还没等他打招呼，宋敏丽忽然冒出一句，说你这一晚上都和她在一起？
钟子建说，和谁？
齐燕燕！宋敏丽一字一顿，像从牙缝里进出三个冰块儿。
钟子建心里一阵慌乱，想矢口否认，可又缺少现场作戏的功夫，只怕弄巧成拙，索性就装聋作哑。
怎么，还不敢承认？
钟子建当时想，我和齐燕燕又没有什么越轨行为，坦白了说，心里也安生。就说，是和她在一起。
宋敏丽一愣，随即恼恨地将茶几上的一只水杯摔在地上，叫道，那你还他妈的回来干什么？
钟子建说，我只是想向她了解些“波斯猫”歌屋的情况。
骗鬼去吧你！我早就知道你们俩早晚会有事儿。
啥事儿呀？钟子建像在装傻。
一个男的跟一个女的躲在那种地方，你说还能有啥事儿！宋敏丽开始呜呜的哭了起来。说你真不要个脸，连我都不背着了你。
钟子建走上前抚着宋敏丽的肩头，说你别把人都想成那样好不好？
宋敏丽像从身上弹下一只死苍蝇，打掉钟子建的手，说你找女人也找个像样的，跟那么个烂货整到一起你也不嫌丢脸！
钟子建说，你不能这么说人家，你并不了解齐燕燕。
宋敏丽说，我怎么就不了解她。她年轻、她漂亮、她会勾搭男人！你是让那个狐狸精迷住心窍了你！
钟子建还能说什么呢，只有站在那里一任宋敏丽的发泄。
宋敏丽说，钟子建你不想过就明说一声，别整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让我都跟着你抬不起头来。
钟子建说，好了好了，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咱们不说了，先睡觉好吗？
滚蛋吧你！谁跟你睡觉，快找那个骚货睡去吧你！说着，宋敏丽噔噔噔扑到床前，将床上那套为钟子建准备换洗的衬衣衬裤向门口撇去。
钟子建只好拾起地上的衣裤，垂头丧气地朝书房走去。
钟子建合衣倒在书房的沙发上，心里乱成了一锅粥。不知怎么搞的，当时他心里特想念齐燕燕。她迷人的笑靥，她甜润的歌声，她悲惨的遭遇都让他的心里有了一份牵挂。钟子建知道，在这种时候他还在想念着齐燕燕，这对于他的妻子是多么不公平啊。可他就是把持不住自己，这就是男人的弱点吗？钟子建想：我可能真像宋敏丽说的那样，不是个正路货。
钟子建在书房的沙发上辗转反侧。他想，我一定要写一部书，写齐燕燕、写“波斯猫”歌屋、写“波斯猫”歌屋里的男人和女人们。
说来也巧，那天钟子建来到编辑部，老太太正为刊物的事儿跟大家唠叨着。《男人世界》的形势越来越糟，发行量逐月下降。各地的代销书商时有退货。老太太愁得整日唉声叹气。
钟子建对老太太说，愁也没用，得赶紧想辙。
老太太说，想什么辙，现在的期刊市场就这样，全国平均每天都有一本新刊上市，大家都在争夺读者。听说明年邮局的包发也要断了，除了几份党报党刊外，其他类杂志一律不再包发，这无形中就把我们的发行量砍去了一大块。
钟子建说，主编，你不要太悲观，只要刊物办得活，多编些有卖点的文章，总会有竞争力的。
老太太说，话是这么说，要做到就难喽。
钟子建忽然灵机一动，说主编，我有一个设想，不知行不行？
老太太说，你说说看，我就知道你点子多，上次你和宋雪香搞的那篇文章，读者反馈就不错。
钟子建说，我想写写咱们水城的“波斯猫”歌屋。去那里的客人形形色色，从普通工人、公司老板，到政府官员、公检法人员，甚至还有大学教授……
老太太瞪大了眼睛，说，真的吗？他们会去那种场所？
钟子建说，让人难以想象的是，这些有身份的人，他们灵魂深处的东西都在那种场所充分地暴露了出来。
潘丽丽凑过来说，有点意思。
钟子建说，发生在那里的故事千奇百怪，如果写出来，会有点份量。
潘丽丽说，保证很猎奇的。
钟子建说，还不仅仅是猎奇，我觉得“波斯猫”歌屋就是人生的一个大舞台，它可以展示水城男人的众生相。
老太太顿了顿说，小钟，你如果把握好尺度，真能把它写出来，我给你搞连载。
钟子建说，就“波斯猫”歌屋的故事，足够《男人世界》连载一年的。
老太太想了想又说，小钟，要是有人对号入座怎么办？那可是很麻烦的呀。
我已经想过了。不搞纪实，我把它写成小说。看他们找谁对号去。钟子建说。
潘丽丽说，再说了，“波斯猫”歌屋还能有什么光彩事儿，那些人藏还怕藏不住哪，哪还敢抛头露面来给自己找不是。
聪明！钟子建说，潘小姐的脑袋跟别人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哎，一枝花？潘丽丽忽然像醒悟到了什么，说你怎么会这么熟悉“波斯猫”歌屋？
怎么样，钟子建说，潘小姐不但聪明还敏感。
快老实交代吧你！潘丽丽嚷道。
钟子建笑笑说，无可奉告。
老太太说，小钟你可不要胡来呀。
潘丽丽说，一枝花，干脆连你自己也写进去吧你。
钟子建说，潘小姐，要不要咱们俩搞一次合作，哪天我带你也去“波斯猫”歌屋体验体验？
潘丽丽叫道，一枝花你就坏吧你，像你这种人就得高姐收拾你！
高姐？钟子建忽然想起什么，说高虹这几天可是总没见到影儿了。
女编辑们告诉他，说高虹最近处了个男朋友，人家正在热恋中。
幼儿教师宋敏丽是在“波斯猫”歌屋的大门外与齐燕燕遭遇的。看来为了这次的见面宋敏丽是动了一番脑筋的。她不知道齐燕燕家住哪里，更不知道她的电话号码，所以她只有事先摸清了歌屋小姐们来坐台的时间，然后在这里堵住齐燕燕。
宋敏丽站在歌屋的大门外看着出出进进的人们。她没有见过齐燕燕，就向一个小姐模样的女孩儿打听齐燕燕，女孩儿对这个名字似乎很陌生，就摇了摇头走进了歌屋。宋敏丽困惑了。难道她不在这里坐台？是钟子建骗了她？她哪里知道齐燕燕在这里是不用真名的。
就在宋敏丽几乎绝望地准备离开的时候，路边停下一辆出租车，从车里走出一个女孩。女孩着一袭黑色长裙，身材挺拔，肌肤白皙，两弯细眉高高地吊向额际。凭感觉，宋敏丽觉得这个人可能就是齐燕燕。
女孩目不旁顾地朝歌屋走来。
宋敏丽走上前试探地问，你是齐燕燕吧？
女孩停下脚步，打量着宋敏丽，说是的。你是……
钟子建的爱人。宋敏丽直截了当直奔主题。
齐燕燕一愣。说你找我？……
宋敏丽冷冷地说，不找你我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齐燕燕冷静了一下，昂着头说，什么事儿，你说吧？
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宋敏丽说。
我还要上班。齐燕燕说。
上班？宋敏丽嘴角掠过一丝冷笑。说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说这大门口总不是说话的地方吧？说着已率先朝前走去。
齐燕燕看了看门口出出进进的人们，迟疑了一下，就跟在了宋敏丽的身后。
离“波斯猫”歌屋不足五十米远的地方是一座立交桥，宋敏丽在桥下的空场处停住，她对走过来的齐燕燕说，我想我不说你也该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齐燕燕已是一脸的平静，迎视着宋敏丽的眼睛里多少还有些挑战的意味。
宋敏丽说，你们这种人都有数不清的男人，你干嘛总是缠着一个人不放手？
齐燕燕说，你什么意思呀你？
你和钟子建整天搅在一起以为我不知道吗？宋敏丽提高了嗓音。
齐燕燕说，我和钟子建之间没有什么，看来你根本不了解自己的男人。
可我了解你是个什么东西！
请你说话客气点！齐燕燕毫不示弱。
跟谁客气，跟你吗？你不配！宋敏丽指着齐燕燕说，今天我告诉你，以后你少他妈缠着钟子建！
齐燕燕抱着膀子冷笑着，说那是我自己的事儿。
宋敏丽气得浑身颤抖，说真不要脸！你，你图他什么呢？
齐燕燕报复地，说我就是喜欢他！
宋敏丽嘴唇哆嗦着，声音嘶哑地叫道，你不配！你以为你年轻、你漂亮就可以可哪儿跑骚？
齐燕燕依然抱着膀子，说哎，这没有办法。说想不到钟子建的老婆是这副嘴脸，要是我早踹她了。
宋敏丽脸色一下变得煞白，她气急败坏地咆哮道，你个浪货！你再敢放屁我撕烂你的嘴！说着向前扑来。
齐燕燕向后退了一步，一只手掌推向前，拉开架式，说来吧，恐怕你还短练了些。
这一招还真把宋敏丽震住了。她知道齐燕燕从小就学戏练功，况且她这种人撕破脸皮是什么也不在乎的。就恼恨地说，我不跟你个卖肉的一般见识，我怕脏了我的手！
齐燕燕说，算你识相。说自己没能耐拴住男人跑这儿来撒野。
宋敏丽感到一阵气闷，身体几乎站立不稳，她指着齐燕燕说，滚，你给我滚！
齐燕燕说，该滚的是你！你以为我爱陪着你磨牙呀。说罢转身向马路对面走去。
走出很远，齐燕燕还能听到宋敏丽在身后的叫骂声：
你个小婊子……
再敢勾引男人我找人撕烂你……
你个千人骑万人入的骚货……
齐燕燕低着头匆匆地走着，直到宋敏丽那不堪入耳的叫骂声被立交桥上隆隆驶过的车声淹没也没有回头。
齐燕燕走进“波斯猫”歌屋，连向吧台上的老板娘都没打一声招呼，直奔小姐休息室。
一进屋，齐燕燕一头扑进沙发，眼泪刷地就流了出来。
在一旁待客的一位小姐走过来说，哟，姐妹儿你这是怎么了？瞧这脸色这么难看。
另一位小姐说，是谁把咱蹂躏成这样啊？
小姐们哗的大笑起来。
滚！齐燕燕大叫道，你们都给我滚！小姐们立即止住笑，都愣愣地看着齐燕燕。
齐燕燕趴在沙发上呜呜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