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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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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基本没了行人,偶尔有几辆夜行的出租车在桔黄色的路灯下游弋着。
     
       一路上,钟子建还沉浸在唐可的经历中,心情始终不能平静下来。最初那种或多或少的猎奇心理已经荡然无存,留在心里的是难以言说的感伤和疼痛。唐可亲口的讲述对他固然很重要,它让他直接触摸到了一个纯净的灵魂从生理到心理的畸变历程。但对这种变异的心态究竟能把握到什么程度。钟子建的心里实在没有底数。
     
       走在他身边的唐可说,钟哥,现在你不会再认为我唐可是个什么怪人了吧?
     
       钟子建说,其实所谓的怪异或者另类,就是距离造成的,一旦撕去了中间的纱幕,一切存在都有它的合理成分。
     
       唐可说,钟哥我真的没有看错人,我真该早些把这一切都告诉你。
     
       钟子建不禁又问,唐可,那时你跟小桃红老师在一起,感到很幸福吗?
     
       唐可想了想说,我真不大清楚,我始终挺矛盾的。周围的人都渐渐远离了我。他们那种躲闪甚至蔑视的眼神儿让我感到很孤独。再说,与小桃红老师在一起,从最初的忸怩、害怕到逐渐放松,直到最后沉溺其中也经历了一个痛苦的过程。后来,我只有和他在一起时心里才感到兴奋和轻松。在我们相互给予的时候我会忘掉一切烦恼。我们在那间屋子里疯狂地做爱,忘我地呻吟。每次完事后,小桃红老师都会流着泪对我说,可儿你知道你对我有多么重要吗?我不能没有你,你是老天爷送给我的,你是我的生命啊!
     
       唐可顿了顿说,那时,小桃红老师在我眼里就是一座大山,只有躺在他的怀里我才会感到安全和踏实。
     
       钟子建说,你们这种同性之间的吸引比起异性的诱惑还强烈吗?
     
       当然。唐可说,钟哥你不会理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尽管我们与男女之间交合的方式不同,但那种奇妙的滋味是让你说不清楚的。
     
       钟子建说,那你对异性有排斥感吗?
     
       唐可说,这怎么说呢?兴趣渐渐的就淡了。比如我和齐燕燕,我们也相爱过,后来我就有些后悔,我觉得那就像两个小孩子做游戏一样。
     
       也就是说,当初小桃红不赶走齐燕燕,你们也不会继续往来了?
     
       我想是吧。唐可说,我现在对女人早没什么兴趣了。
     
       由此,钟子建又想起了弗洛伊德老先生关于“性的倒错者”的论述“……这一类,其性的对象已变……他们当中有一种人似乎在生活里没有什么两性的差别。由他们看来,只是同性的才可引起性欲;异性(尤其是异性的生殖器)对于他们绝对没有性的刺激……他们不要生殖器的接合,而以对方的其他器官或部位代替其生殖器……另一些人虽然以生殖器为对象,但并不是因为它们的性的机能,而是因为他种相近的机能。就这些人而言,他人视为不雅驯的排泄机能也足以引起他们的整个性的兴趣。还有些人完全不以生殖器为对象;但以身体的其他部分为情欲的对象……”
     
       钟子建想,唐可和小桃红定然是这其中的一种了。
     
       钟子建停下脚步说,你跟小桃红相爱了这么些年,现在关系破裂了,小桃红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
     
       唐可说,我说过,我不能陪他过一辈子呀!他当年嫌他的老情妇太老了,来追求我,我为什么就不能有新的朋友?
     
       老情妇?钟子建问唐可,你是说小桃红有过情妇?
     
       唐可继续朝前走,说这件事剧院里很多人都知道。
     
       钟子建跟上唐可,说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
     
       于是唐可就向钟子建讲起了小桃红的那段经历。
     
       在小桃红还很年轻的时候,被水城市的一个主管文教的副市长看上了。这位女市长的年龄几乎可以做小桃红的母亲。她身体又高又膀,说起话来憨声憨气像个爷们儿。
     
       副市长是在一次观摩演出上遇见小桃红的。当时小桃红演的是一出折子戏“贵妃醉酒”。舞台上,凤冠霞帔的小桃红,体态婀娜多姿,唱腔宛如莺啼燕啭。一招一式都展示着女性的神韵和魅力。
     
       副市长是个戏迷。小桃红的风采把她看傻了眼。她没有想到水城还有这样一位光彩照人、技艺精湛的反串青衣。还不等落幕,副市长就率先站起,洪钟大嗓地叫了一声,好!
     
       观众席里顿时荡起一片掌声。小桃红轻移莲步,风儿一样旋回台前向观众谢幕。
     
       最后副市长在文化局及剧院领导的簇拥下走上舞台接见演职人员,并合影留念。
     
       副市长紧紧握着小桃红纤秀的玉手赞不绝口。小桃红也乖巧的很,莺声燕语地说市长是行家,说请市长多多指教。副市长哈哈大笑,说那我们以后可要经常切磋切磋喽。
     
       从此后,副市长每个周末晚上都要来到京剧院的小剧场,参加在那里举办的周末堂会。搞得院长真是受宠若惊。其实他哪里知道,副市长如此热心,其勾头乃是反串青衣的小桃红。也只有小桃红心里最清楚个中缘由。他早已从副市长的眼神里读出了内容。
     
       再往后,副市长也不来赶堂会了,每个周末干脆把小桃红接到自己的一处私宅,单独与小桃红切磋去了。
     
       小桃红得宠后,身价倍增。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先后成了水城市市政协委员、市文联名誉副主席、市青联副主席。
     
       小桃红的扶摇直上,别说剧院的院长,就是文化局的领导们也要敬畏他三分。剧院里有个大事小情的,院领导首先要与小桃红商量,剧院与市里若有协调不畅的事情,只要小桃红出面,一准拿下。
     
       那些年里,每到周末,剧院的大门外都会有一辆小轿车候在那里,人们就知道这是来接红老板的。待穿戴一新的小桃红走出大门,司机立即迎上,亲自为他打开车门。在一束束艳羡的目光中,小桃红的坐车向远处徐徐驶去。
     
       看出些端倪的人私下里就说,那女市长人高马大的能把个小桃红装下,做起那事儿来也不成比例呀。
     
       有人说那就用不着你来操心了。女市长是高大了些,中间找齐不就结了。倒是女市长就差没长胡子,整个一个爷儿,年岁又那么大,两个人滚到床上,谁是男谁是女呀,也真委屈咱们红老板了。
     
       这的确令人匪夷所思,可生活中往往就是这样:女市长倚仗自己的地位老牛吃嫩草,乐得老来风流;而小桃红尽管没能在女市长的身上品尝到女性的柔媚,可大树底下好乘凉,枕边一句话,女市长还有不从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滋味总是不错的,各得其所吧。
     
       听到唐可的讲述钟子建就想,小桃红后来对女性的厌恶,是源白于女市长的长年蹂躏也未可知。
     
       钟子建和唐可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已来到了钟子建所居住的小区。时间大约已过了午夜,算来从酒店到这里他们竞走过了大半个水城。他们的话题不得不就此打住。钟子建为唐可打了辆出租车,之后朝着已经进入梦乡的小区走去。
     
       钟子建刚刚推开卧室的门,床头灯“叭”的一声就亮了。看来宋敏丽还没有睡实,像在等着他。
     
       脸上贴着眼贴的宋敏丽,像京剧里的丑角一样,带着几分滑稽。她从床上翻身坐起,说钟子建你挺忙啊?
     
       钟子建说,你怎么还没睡?
     
       我睡得着吗?宋敏丽说,晚上又有人给你来电话了。
     
       钟子建说,是谁?
     
       女的。宋敏丽从眼贴中露出的一双眼睛冷冷地审视着他。
     
       钟子建说,是我们单位的人吧?
     
       钟子建你不用解释,不用问我就知道是谁。宋敏丽捏着嗓子学道:钟哥在家吗?……你听听。人家又问,那钟哥去哪儿了?
     
       钟子建说,你怎么说的?
     
       宋敏丽说,我说我哪知道他上哪个女人那儿鬼混去了。
     
       你怎么这么说话那你!钟子建当时就火了。
     
       那你想让我怎么说!宋敏丽的声音更大。说罢嘭地躺到床上,随手按灭了床头灯。
     
       钟子建不得不走进书房里。坐在写字台前,睡意已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开始整理采访笔记。今天晚上与唐可的交流于他固然是十分难得的,唐可把他灵魂深处最隐秘的角落毫无遮掩地披露给钟子建,这是他乞盼已久的。他始终沉浸在唐可所描述的那个世界里,他的生理及心理的变异过程让人触目惊心。那种切肤的直官感受不是一个作家的主观想象所能表达的,钟子建把这一切一一记在笔记中,这在他几年的采访生涯中是最最难得的一笔财富。他感到手中的笔记本沉甸甸的。
     
       这是一个让钟子建终生难忘的夜晚。想到这些,宋敏丽带给他的不快,早已忘到了脑后。
     
       整理完笔记,书房的窗口已透进些微的曙色,新的一天又悄悄来临了,钟子建合衣偎在书房的沙发上,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的下午,钟子建给齐燕燕打电话,约她出来见面。齐燕燕在电话里说,你还能有时间见我吗?你早把自己许的愿给忘了。
     
       钟子建的确答应要和齐燕燕见面的。因为齐燕燕曾跟他提起过“波斯猫”歌屋的几位客人。当时只是随意提那么几句,钟子建并没太在意,过后他又觉着这几个人很有点意思,说不定他可以从他们身上挖出点什么,为《男人世界》写篇东西。可是这些天,钟子建始终奔波于唐可和宋雪香之间,就把这件事儿耽搁了。
     
       钟子建把约见齐燕燕的地点选在了那天和唐可去的那家茶馆,他感觉那里的环境还不错。
     
       他们在茶桌前坐下后,齐燕燕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钟子建说,你笑什么?
     
       齐燕燕说,昨天晚上你老婆又收拾你了吧?
     
       钟子建为齐燕燕斟上茶,说你以后能不能别把电话打到家里?
     
       齐燕燕说,你老婆就那么不自信?
     
       我不跟你说过了吗,她就是爱疑神疑鬼。她要是见到你本人,就更不自信了。
     
       齐燕燕说,这话我爱听。说钟哥你约我出来不光是为了奉承我吧?
     
       钟子建把来意跟齐燕燕说过后,齐燕燕说,怎么样钟哥,你没白认识我吧,看来我对你还真有点用呢。
     
       没错儿燕燕,宋雪香说他的妇科诊室是水城女人的窗口,那你们的歌屋就是水城男人的窗口啊。
     
       齐燕燕说;是有那么点意思。
     
       接下来,齐燕燕给钟子建讲述了她所接触过的几位男客人。
     
       第一位客人,歌屋的小姐们都叫他康总,真实姓名谁也叫不准。这位康总穿着很考究,一看就是位款爷。他来歌厅并不唱歌,也不对小姐动手动脚。几瓶酒下肚后,他就要求小姐们扇他耳光,打得越重越好。小姐们以为他在开玩笑,谁敢打客人啊。何况是他康总。就都怯怯的不敢上前。康总不高兴了,说你们再不动手今天谁也别想得到小费。一位小姐抖着手臂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康总说你轰苍蝇哪?这不算数。另一位小姐闭上眼睛在康总另一侧脸上实实在在地扇了一掌。康总说,嗯,这还差不多。说着从兜里掏出一百元钱赏给了那位小姐。说还谁来?第一位小姐见吃了亏,极不服气地走向前抡圆了胳膊,叭的一声,康总脸上立即现出几道红色的指印。小姐们全吓呆了,却听康总叫道,好!够劲儿。随即掏出二百元钱递给那位小姐,说你刚才跟我装什么呀。接下来,几位小姐都跃跃欲试大显身手。最后康总散尽一千五百元钱后,捂着红肿的脸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歌屋。
     
       康总走后,小姐们都说,这家伙一定有病。可一位小姐却说,她听说康总真是水城一家大公司的老总呢。
     
       第二位客人据说是一位什么处长。这位处长大人的嗜好是骂人。他一般只叫一位小姐。喝起酒后,他便把小姐拉到墙角处,让小姐站在那里,处长大人就开骂。他指着小姐的鼻子祖宗三代地骂得酣畅淋漓。骂到激动处,就开始摔杯子、砸酒瓶儿。一通发泄过后,付完小费起身走人。
     
       齐燕燕讲完后,说钟哥你说这林子大了啥鸟都有。这几年我在歌屋见的怪人多去了,太有意思了,保你笑破肚皮。你要是感兴趣,以后我就经常说给你听。
     
       钟子建说,齐燕燕,如果只当乐子听那就失去意义了。你讲的这两位客人,我听完后可是笑不出来。就像小姐们说的那样,这些人的确有病,他们的病在心里。他们这种怪异行为的背后一定埋藏着深深的隐衷。
     
       齐燕燕说,钟哥你不会再像对唐可和宋雪香那样找上人家去吧?
     
       钟子建笑笑说,我暂时还没有那么多的精力。
     
       齐燕燕说,我可不给你牵这个线啊,那两位可是我们那儿的常客。
     
       钟子建说,你不必担心,钟哥不会把你扔进去,咱们今天就是听故事,喝茶。
     
       齐燕燕嘟哝着说,人家是担心你嘛。
     
       钟子建和齐燕燕以茶代酒,碰了一下杯,将满杯的茶一饮而尽。接着齐燕燕又开始向钟子建讲起了“波斯猫”歌屋,和发生在那里的其他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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