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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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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葛说,这事跟你有关系吗?你小子咋把手都伸到京剧院来了?
     
       钟子建直截了当地说,唐可找过我了。
     
       嘿,他妈的,这小子他也真会找人。老葛说,听你这意思,你是来说情儿的?
     
       钟子建说,老葛,得饶人处且饶人。念他是初犯,依我看,批评警告一把就算了。
     
       哎,钟子建,你是院长还是我是院长?你怎么给我下起命令来了?
     
       弟不是给你提点建议吗?
     
       我就不明白,你给人收拾成那个熊样,倒帮人当起说客来了。你的神经没毛病吧?
     
       这就叫不打不成交。老葛,弟咋说也叫有点修养的人,你说是不是。
     
       呦呦呦,还跟老葛谈修养。钟子建,我早就看你小子不是个好东西。你这叫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老葛,你总是这么误解你弟。
     
       说,你是不是想用软刀子撬开唐可的嘴巴?我哪有你想的那么阴险。跟你说老葛,唐可就是真的跟我敞开自己,那也叫精诚所至。你就哨吧你。真的老葛,听弟一句话,放唐可一马。
     
       他整那些花花事儿有伤风化嘛,你让我这当院长的怎么办?
     
       那也不能把人一棍子打死。依我看,唐可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
     
       操,他逗弄人家小鸡鸡时,自尊心都哪儿去了?
     
       这就对了。老葛,唐可他心理有问题,这你是知道的。对待有病的人你怎么能像处理正常人那样?唐可可是你们院的台柱子,你掂量着办吧。
     
       老葛在电话里沉默了。良久才说,让我好好考虑考虑吧。
     
       弟相信你会处理好的。到时候,我请你去吃……
     
       香格里拉。老葛在电话里嚷道,钟子建你就他妈忽悠我吧,到现在,你哥还不知道香格里拉的大门朝哪边开呢。
     
       王春林和佟梅每个月在他的老房子里幽会一次。他们用不着任何联络手段。往往是两个人在校园里擦身走过时的一个眼神儿,或是王春林的身影从佟梅教室的窗前一闪,彼此间便心领神会。然后两个人先后走出学校,直奔他们的爱巢。
     
       王春林经常在心里将妻子付玉红与佟梅做比较。付玉红的年轻、漂亮是众所周知的,而佟梅从形象上比付玉红显然要逊色些,况且佟梅的脸上还散落着一些浅淡的雀斑。以人们通常的心理,付玉红具备了吸引男性,激活男性情欲的天然条件。而王春林在芳香艳丽、激情如火的付玉红面前,就像烈日下的一株蒿草一样难以挺起腰身。恰恰在佟梅的怀抱里,王春林的激情才得以释放。在与佟梅的幽会中,有时王春林兴奋得大喊大叫,像孩子一样地说着没边儿没沿儿的疯话。你很难想象,这会是老成持重、性情内敛的王春林。
     
       人的确是一种奇怪的动物。
     
       王春林知道,他和付玉红之间有了问题。而问题的根源是来自付玉红,还是来自于他自身,王春林真的有些说不大清楚。他只知道,是佟梅拯救了他,在佟梅的怀抱里,他又变成了一个男人。
     
       佟梅的丈夫跑长途,三天一倒班。每次走班回到家,身体健壮、精力旺盛的丈夫都要在佟梅的身上疯狂一回。这种年深日久的例行公式,就像吃厌了的饭菜,已调动不起佟梅的一丝激情。每次丈夫在她身上忙乱时,她都只想速速了事儿。等到丈夫满足地倒在她身边呼呼睡去时,她又陷入一种深深的悲哀。大学时期的憧憬和浪漫已随着一日三餐的洗碗水淘洗殆尽。单调而平静的教书工作和日复一日的家庭小日子构成了她生活的全部。有时佟梅也在想,可能生活本身就是这样。居家过日子,不该是一个女人的本分吗?想到这些,佟梅在心里又开始自责。她的家庭可以说是比较完美的,她的儿子聪明而又顽皮,学习成绩也不错,纯朴善良的丈夫知冷知热地爱着她,佟梅你还要什么呢?
     
       王春林的出现使佟梅的心境被彻底打乱了。她就像被从沉寂的古井里打捞上来一样,沉睡的激情炽烈地燃烧起来。他们彼此间的渴慕,比起她的初恋要浓烈得多。佟梅感到她又重新活了一回。
     
       看到她大学时代所倾慕的白马王子已被沧桑的岁月打磨得色彩暗淡,佟梅的心里不由生出一股母性的怜爱。和王春林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又看到了他眸子里闪烁出当年的锋锐和神采,这让她感到无比的欣慰和自豪。她看到了自己的存在于一个男人的意义。
     
       调到一中工作以后,佟梅不由自主地关心起王春林来。尽管他们几天也难得说上一句话,可她始终默默地关注着他。他的身体,他的家庭,他的饮食,他的工作,都一一走进她的心里。
     
       佟梅发现,王春林这个校长当得很累。学校评一次职称,方案往往推翻三四次。那些平时文文静静,颇有修养的教师们,到了关乎切身利益的时候,互不相让,互相拆台,矛盾就都集中到校长那里。校长室里整天充满着火药味儿。王春林又不善于协调各种关系。提到评职称一事,他就头疼。这在一些官场高手那里,巴不得多有些这类的美事儿,既显示了自己的权威,又从中得到了’不少的实惠。可王春林在这方面就显得愚钝得多。评上的也不见得说他一句好,评不上的恨不能掘了他的祖坟。私下里就联合起来骂他无能,没有从教委为学校多争得些指标。
     
       平时,王春林的校长室里总是吵闹声不断。女教师为休产假的事儿可以跟他大喊大叫;水房的老头摔了一只学生的水瓶,家长也要打上门来。搞得王春林一天到晚焦头烂额,疲惫不堪。
     
       那天,王春林和佟梅在老房子里一阵疯狂过后,佟梅咬着王春林的肩头说,春林,这个校长咱们别干了。
     
       王春林挣脱佟梅的怀抱,坐起身子说,为什么?
     
       佟梅枕着王春林的大腿说,我看你一天累成这样,真有些不值得。
     
       王春林有些不快地说,你是说我干不好这个校长?
     
       我不是这个意思。佟梅知道王春林自尊心极强,她不想伤害他。说这年头,当官的必须心狠手辣,可是你太善良了。
     
       王春林已听不进去佟梅的话,他极不服气地说,我知道有些人在底下对我议论纷纷,让他们来干干试试。
     
       佟梅不再说话。她望着日渐憔悴的王春林,心里酸酸的,两眼就湿润了。
     
       王春林靠到床头上,忧郁地说,教委也真是成问题,我都干了两年的副校长了,到现在也不给我下校长的令。如果觉得我不行,就快把我拿下,让我总这么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这算怎么回事!
     
       佟梅心里清楚,学校里的一些人不把王春林放在眼里,也是看他迟迟不能扶正。大家都在观望。与王春林不即不离是最聪明的选择。谁又能保证王春林就能扶正,否则贴得太近,一旦教委派来新校长,岂不尴尬。
     
       佟梅从王春林的腿上抬起头来,身子向上挺了挺,又偎进王春林的怀里说,春林,听我说,你要想干这个校长,就不能太死板。教委那边也该走动走动。
     
       有这个必要吗?王春林用手指梳理着佟梅的头发说,我王春林这点自信心还是有的,在一中,不会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的。
     
       还是的。佟梅说,教委那边为啥总这么吊着你,还不是有的领导等着你有所表示。这年头说你行你就行。上边的关系搞明白了,你不行也行了。
     
       王春林觉得佟梅说的不无道理。一度他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就是再愚,这点事儿还是能看明白的,只是做起来难度就大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最打怵见当官的,礼物还没有送,先就替收礼的人不好意思起来。每想到这些他就顾虑重重。什么礼轻了、重了,在什么火候送了,万一遭到拒绝怎么办?那他的脸面不是丢尽了。所以这道门坎他总是难以跨过。另外,他心里也是别着一口气。他想,我王春林是凭着实力,凭着我在水城教育界的影响干上来的,又不是拉关系走后门爬上来的,搞那套岂不掉价,岂不毁了我半世清名?
     
       佟梅又说,况且现在有些人又总去上边打你的小报告。
     
       这是让王春林最不能容忍的。他曾在心里把和自己有过矛盾的人挨个过了筛子,可他实在难以确准是谁干的。
     
       王春林曾把这件事儿跟教导主任张凤彬说过。张凤彬人很有头脑,也很稳健,与王春林又很谈得来。学校里的大事小情,王春林都喜欢跟他叨咕叨咕。有时在工作上张凤彬还会为王春林出一些主意。
     
       张凤彬听了王春林的苦恼后笑笑说,王校长,这种事、儿可不好对号的。这些人脑袋上又没贴着标签,防着点就是了。
     
       王春林发现打他黑枪的人近来的活动越来越频繁,每次去教委开会,教委的邢主任都用话敲打他,什么一中的班子工作不力呀,教师思想情绪波动大呀,教学质量在下降啊,财务管理混乱呀。
     
       王春林听了这些特别窝火。最不能让他接受的是说教学质量在下降。王春林自己清楚,若论干别的不见得是他的长项,可抓教学,他是行家里手。一中的教学质量始终是一流的,这从每年的升学率就可以得到印证。王春林心里清楚,这些人无非是想把他扳倒,不制造点硬伤,就没有说服力。让他不能理解的是,教委领导对这些谗言居然就相信。王春林怎么去解释?说轻说重都像在为自己开脱。并且王春林隐隐感到,告状人与邢主任的关系非同一般。邢主任的立场已完全站在了那一边。他不像在对下属了解情况,核实所举“罪名”是否属实,而完全是对王春林一副指责的口吻。开始王春林还想委婉地打探一下自己扶正的消息,听到邢主任的一番指责,他哪里还敢提及此事。从教委返回的路上,王春林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沮丧。
     
       有时,王春林在心里问自己,我这是何苦呢,一天到晚俗务缠身,累得鼻青脸肿还上下不得好。在王春林没主持学校工作之前,他在教师中的威望很高。因为他的业务能力和他在水城教育界的名望,人们都很尊重他。现在可好,人得罪了一大圈儿,他成了人人回避,人人戒备,人人谴责的孤家寡人。王春林时常在想,不如辞了这鸟校长,过几天清闲日子。可他心里实在不甘。王春林已年届不惑,这正是一个男人事业上崭露头角的时节。放弃这个机会就等于败下阵来,就说明自己无能。王春林不想充当一个弱者的角色。那样自己在面子上实在过不去。王春林是一个十分看重面子的人。同时妻子付玉红也会更加瞧不起他。
     
       在与妻子付玉红之间,王春林始终处于一种被动地位。付玉红凭着自己的姿色和能力几乎撑起了大半个家。在付玉红面前,王春林总是感到底气不足。丁香花园那套来历不明的房子,以及付玉红那一套套价格昂贵的时装和化妆品,在他心里系上了一道道郁结。他又不敢深究。拿付玉红的话讲,这一切本该由你王春林为我提供,可王春林没有能力提供这一切,他又有什么脸面去指责妻子呢。他只有在心里默默地忍受。
     
       在付玉红面前,王春林唯一的一点面子就是他头上的这个校长的头衔。付玉红是个极虚荣的人。她很看重王春林的这个头衔。她把这看作是一道罩在她们夫妻头上的可以向社会炫耀的光环,也成了她自身身价的一个象征。
     
       王春林不能放弃自己这唯一的一点资本。他总是在想,赶快扶正,轰轰烈烈地干出一番事业来,也好压一压付玉红的锐气。所以学校里的那些闹心事儿,他从来不敢回家与付玉红讲,可付玉红从他每天那副无精打采的神情上早已看出端倪。就说,王春林,你能不能把你腰杆挺起来,你看你这副蔫头耷脑的样子,哪还像个校长,哪还像个男人?一个大老爷们儿,几个教书匠就把你难成这样,你还能干得了什么?
     
       王春林最怕付玉红说他不像男人。他发现付玉红近来在他面前越来越狂,就连他们夫妇在床上做爱时的上下位置都颠倒了过来。越是这样,他的那个小弟弟就越是不争气,往往在付玉红强烈的攻势下,还没能入港就疲软下来。
     
       在王春林身上一番折腾的付玉红气急败坏地说,王春林,你身上哪还有点男人的东西?不如阉了算了!
     
       王春林的心在流血。他真恨不能把自己身下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割下来。
     
       每逢这时,王春林就想到了佟梅,想到那个充满激情的老房子。
     
       那天王春林和佟梅从老房子分手后,一路上他都在琢磨着佟梅的提醒,看来我真得去上边活动活动了。谁让我王春林不甘失败呢,谁让我王春林总是在付玉红面前抬不起头呢。
     
       王春林深深地感到了一种逼良为娼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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