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制造事端 (1)
关于石塔县企业改制的大讨论为江云天在宁康全面推开国有企业转换经营机制的工作提供了理论支持。
《宁康日报》自发表《跨越雷池》开始，石塔县企业改制的消息便引起了宁康市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报社编辑部收到参加讨论的各类稿件八百余篇。这些文章代表着宁康市各阶层对石塔县企业改制问题地看法和意见。这些看法和意见大致可以分为观点截然不同的两种。一种认为一些国有企业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之所以会陷入困境，主要是因为计划经济条件下所形成的计划体制不能适应瞬息万变的市场需求，因此必须打破这一体制，建立一套符合市场运行规律的全新的经营机制才能使企业走出困境。因此，石塔县县属企业改制是一大创举，他们的实践至少对县域经济的发展具有普遍地指导意义。这种意见占了绝大多数。
另一种意见则刚好相反，他们认为石塔的做法并不可取，因为它必将导致社会经济运行的无政府状态，直接危害到国计民生。他们认为，市场经济就是赚钱经济，一切都建立在金钱的基础上，当然还会对社会文明产生不良影响，它甚至可能动摇中华文明的基础，更重要的是它将造成一个新的资产阶级，中国社会主义的性质就会改变，历史就会倒退。因此，他们不主张改变企业的所有制形式。
由宣传部长夏晨星写的《再论转变观念》这篇评论员文章较好地回答了这部分人对石塔县企业改制的疑虑。
石塔县在企业改制过程中也遇到了一些比较实际而又棘手的问题。一是企业的债务归属问题；二是个别企业在国有资产评估过程中的舞弊行为的问题；三是离退休职工的生活保障和失业职工的再就业问题。石塔县在企业改制过程中存在的这些问题从反面为宁康市全面推开国有企业转换经营机制的工作提供了经验。这几天江云天和宣传部长夏晨星、政研室主任高琦以及有关方面的负责人一头扎进企业，就是要寻求解决这些问题的办法和措施，以便修改和充实由政研室草拟的准备给市委的那份把石塔经验推向全市的建议报告。
使江云天感到忧虑的是省委对石塔县企业转换经营机制工作的态度至今也不明朗，虽然省委曾经派出了一个阵容强大的调查组亲临宁康听取了他的汇报并亲赴石塔进行了实地考察，但直到现在，省委仍然没有肯定或否定的意见。前些日子，省委组织部部长绪子超跟随副省长吴竞存来宁康的旅游开发区视察的时候，曾经提醒他直接找省委书记章志纯谈一谈。宁康的改革进程已经到了关键的一步，看来现在晋见省委书记是非常有必要了。
按计划考察完最后一个企业后已是下午七点多钟，会后他准备马上到省委一趟，以便把这一段的工作向省委领导进行一个全面地汇报，并听取省委领导对宁康市工作地指示。他请宣传部长夏晨星代表他把这几天考察的情况向市长董伟清以及程、张两位副书记进行通报，他说他明天一早就赶赴省城，恐怕见不到他们的面。
的确，江云天不可能见到董伟清，因为他去了古岚。
董伟清是在接到古岚县委书记严寒的电话之后只身赶往古岚的。严寒电话称，古岚县几个工厂的工人要举行联合大罢工，并扬言要到市政府去请愿。他们要求与市委市政府的领导谈判。董伟清听了就不禁一愣，他急忙询问工人闹事的原因，严寒说他们强烈反对企业改制，说这是出卖工人阶级的利益，是挖社会主义的墙角。董伟清听了顿时就松了一口气，并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冷笑，他决定亲自到古岚去看一看。
董伟清是在上午将近十一点钟到达古岚县城的，县城里的街道上显得很平静，似乎没有工人闹事的迹象，这使他是心里感到有些遗憾。当董伟清接到严寒电话的时候，他的脑子里立即就闪过一丝快慰，工人因为反对企业改制而闹事，这无疑是对江云天一个迎头痛击。他希望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最好闹到市里、省里甚至是中央，到那时，你江云天就只能吃不了兜着走。董伟清是怀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喜悦心情前往古岚的。他希望一进古岚县城就能看到充塞街道的人群，他甚至希望工人们围住他的车，如果把车掀翻就更好。但是，古岚县城里一切仿佛都很正常，离他想象的相差十万八千里，他不知道严寒说得是真是假。
董伟清的奥迪轿车很顺利地驶进了县委大院，县委大院里似乎也没有什么异样。他的轿车一进县委大院，严寒就率领县里的头头们下楼来迎接。大家簇拥着他来到县委的小会议室里，坐定以后董伟清问：“严寒同志，你匆匆忙忙把我叫来，这是怎么回事啊？”
严寒亲自给董伟清斟上一杯茶，然后坐下说：“董市长，是这么回事，前几天，根据市委宣传部的安排，县里的主要领导带领一些企业的负责人到石塔县去了一趟。回来以后我们议论了一次，大家认为既然市委市政府把石塔作为先进典型，让大家去参观，这就说明市里已经下定决心要推广石塔的经验，那我们还等什么呢？与其等待不如马上着手进行。因此我们就召开了一个有全县国有企业厂长经理参加的吹风会。会上我们要求企业作好改制的准备，首先要做好企业改制重大意义的宣传工作，其次要对企业资产进行核查统计，为企业的资产评估做好准备。
第三要预先动员部分年龄较大的职工提前离岗，以最大限度地减少企业改制时的难度。谁知就出了事呢？吹风会的第二天就有一个企业的百十来名职工到县委来请愿，还递交了请愿书，说是坚决反对把企业卖给资本家，坚决反对出卖工人阶级利益。我们好说歹说总算把他们劝退了，不料想下午突然就来了好几千人，把县委大院都挤满了，我们不得不动用公安，拘留了几个带头闹事的头头，好不容易驱散了人群。可是事态并没有彻底被压下去，现在有好几个企业的生产已经停了，据我了解，他们正在相互串联准备采取更大的行动，恐怕要到市委去请愿。这么大的事我们不敢瞒着市委市政府，所以才请董市长来……”
董伟清听了严寒的一番话心里一切就都明白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推广石塔经验是江书记的既定方针，江书记跟我商量过。但市委市政府还没有作出最后的决定，还没有下达这方面的指示，你们就匆匆地上马，学王炳华那一套，不请示不汇报，不出乱子出什么？不能只想抢头功而忘记了组织观念，如果没有一个统一的号令，谁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不就乱套了吗？你们的出发点是好，不过一定要讲究方式方法！现在事情既然出了，也不要害怕，想办法解决就是了。我的意见是：一、县委县政府既然已经把企业改制的工作布置下去了，就不能失信于民。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现在停下来，过几天再进行，就会更加助长一些捣乱分子的气焰，不如趁热打铁，把工作继续下去。
出点小乱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自己怕狼怕虎畏首畏尾、思想不统一。只要班子内部团结一致，就会无坚不摧无往不胜！二、立即释放所有被关押的群众，对那些带头闹事的头头，要让他们认真悔过，并要给他们讲清楚，如果再煽动群众闹事，就要以扰乱社会治安罪严惩不贷！如果他们继续坚持与市委市政府领导谈判的无理要求，市委市政府领导绝不接待。当然，如果他们通过正常渠道反映问题那就另当别论。三、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和各个职能部门负责人要分赴各重点企业深入地宣传企业改制的重要意义，稳定职工的情绪，帮助企业按照县委县政府吹风会的精神，把企业改制的前期准备工作做好做扎实，不能半途而废因噎废食。这三条来不及与江书记通气，可以作为我个人的意见经整理后迅速传达并贯彻执行！”
董伟清的指示明确而坚定，这是他一贯的工作作风。其实古岚县发生这次事件并不是不可避免的，如果县委书记严寒能够听取别人的意见，采取审慎的态度，就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但他不听别人的劝阻，在从石塔回来的第二天召开的县委常委会上，就断然决定立即在全县推开企业转制的工作，就连班子内部也缺乏必要的思想准备。石塔县企业改制的工作前前后后经历了三四年的时间才艰难地走到这一步，而严寒却要在一夜之间完成这项极其复杂的工作，怎能不酿成事端呢？
事实是：当他以县委县政府的名义召集全县县属企业负责人开过吹风会后的第二天上午，纱厂和水泵厂的十几个工人因为不了解具体政策，来到县委书记的办公室要求严寒作出解释。严寒不但不予解释，反而指责工人聚众闹事，蓄意破坏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水泵厂一个姓常的工人不服，站出来与严寒理论。他说他们不是来闹事，而是不明白企业改制的具体政策。
“工人关心自己的命运有什么错？请求县委领导作出解释有什么错？怎么能说是聚众闹事蓄意破坏？”姓常的工人据理力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