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文静扫眼，“这个还你——”解颈挂玉坠，塞他掌心，“废话不和你说，莫小北，打今儿起你我再无干系。我待颜如自个儿命，任你们爱恋别以为好事儿，只我知道颜或许还在乎，我不忍断她最后念想，但前事儿如何你也清楚，该忘的忘，免得捅一身臊，为颜好，也为美智子好。”
     
     　　小北瞅玉坠，再看文静，已躲开人进到里屋，那个充满水果味儿、烟草味儿、香水味儿、酒精味儿，充满音乐和女人笑吟吟声音的地方，似乎来自苏沫颜，一团团云雾样儿烟草紧紧附在身上，挥之不去，飘之澹澹。文静看在眼里，一个人抽烟、饮酒、发呆，诸如此类紧密相联的东西。
     
     　　“回家吧。”
     
     　　该是切入正题，苏沫颜看她，搂安若柯腰，“真解气！叫若柯抓差，非灌晕她，以前和丫掐架也没这过瘾。”又晃她，“能耐，才一瓶儿就消停嘿？诶，我可记着你海量。”
     
     　　安若柯淡淡笑，“死妮子说疯话，哪儿我醉了？”甩手桌上，问文静，“问清楚了？怎么说？”
     
     　　“问清楚了。”
     
     　　文静唏嘘，沉默下，温柔抱俩，“咱回家吧。”
     
     　　曲终人散，小北见沙发空着，韩小欣没了踪影，问服务生，说才下楼，应没走远，紧接进来一电话，接起，正是韩小欣打来，“你下来，我在一楼，有话同你说。”
     
     　　小北‘嗯’，明白她话中话，合上盖儿，脸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后五彩斑斓。
     
     　　服务生讪讪说：“莫太太说什么？”
     
     　　小北摇头，下到一层，亮晃晃一片光扑过来，扫眼看，韩小欣搁车前座儿候着，近前嘀咕，“让邀安若柯几个，现摆谱算给我看？”咕哝嘴儿无以言状，“说什么，我都听着。”
     
     　　“满以为跟老情人旧情复燃，能忆起我，真不简单。”
     
     　　“什么旧情复燃——”小北悻悻说：“听话火药味儿，扯我干吗？”见一声不吭，忽来气，进座儿一把拽她，韩小欣转脸儿，眼底已红了圈儿。
     
     　　“你哭了？”
     
     　　“为什么不哭，凭什么不哭？”韩小欣眼泪不争气流出来，小北手指轻轻擦她眼泪，托起下巴，趁空隙亲她嘴儿，“为什么，总有原因不是？”
     
     　　“不知道——”
     
     　　韩小欣低着头，即使难过，也不想现在说心里话，倾倒怀里，心口堵得难受，起先还低语饮泣，很快放声痛哭。
     
     　　小北低头封住她唇，仿佛将她慢慢吞噬，一手横过她腰，另一手托她后脑，舌尖缓缓索要，渐渐变密。韩小欣脸热热烫烫，闭着眼，胸口被他抵住，仿佛侵蚀仅存理智，身子逐渐软下来，不敢大力呼吸，呼吸却变得不规则。
     
     　　“美智子！”
     
     　　小北的手不自觉滑进衣服，纤细的腰，团起软绵绵酥胸，不由紧了紧。
     
     　　韩小欣听他叫唤，别过眼不敢看他，小北嘴儿缓缓下滑，移到她耳侧，“——我停不下来。”他轻喘，她温眷的将它含在嘴里，她很爱他，很爱很爱，卖力地游走，荧黄的光落在脸上。
     
     　　“我和颜、文静，已瓜葛多年，——小暖是后来糊涂账。”
     
     　　车在凌晨三点街头飞驰，韩小欣瞅窗外，高楼、橱窗、霓虹、广告牌、步履踉跄的行人，小北想一下又说：“文静告诉我，说颜或许还在乎，她不忍断了最后念想，于是——”
     
     　　“于是文静不干预你和颜，如果颜还爱你，你大可追她回来。”一阵阵酒精味儿飘进韩小欣胸腔，身边儿这个深爱的男人呵，虽料到这天，但照例大脑空空如也，似乎失去知觉，“我怎么知道？想知道么？”
     
     　　车很快开到住所，小北抱韩小欣进到里屋，为她盖床被子，韩小欣说：“你还什么话？”坐起来，“倘没了，那我说。”指着墙挂合影，“你和我。”又说：“你让我勾引周伟健，我去了，你说什么我都做，跟他暧昧，跟他上床，不是我犯贱，是我害怕你在我生命里消失。你得不到颜，所以毁她姐儿几个幸福，与其佳琪独乐乐，不如大伙儿抱一块儿死！”煽情的笑，“今儿派对，诚如你之前幻想，你跟颜还有戏，那么你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继续跟周伟健暧昧？还是眼睁睁看我最爱的男人跟别的女人重修旧好？还是，——就这么心甘情愿把你让出去？！”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小北脸儿凑近，让勾周伟健是自己一手策划，然听她说心里话，心愣愣疼，正如他一直相信她不爱他，可不爱他，她会任自个儿身子跟周伟健暧昧？
     
     　　韩小欣挪开脸，咬咬唇，抬起头说：“小北，如果可以，你追她吧，我给你做小三。”
     
     　　“你知不知道——”小北手指抚上她耳垂，“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韩小欣吸口气，看着小北轮廓分明的脸，她有多爱这个男人？这张脸死死刻在心头，他的眸，他的唇，他的笑，她怎舍得忘记！
     
     　　“我是她的替身。”韩小欣凝视他，心底隐隐酸痛，“我一直都知道。只求别让我离开你。”眉头舒不开，怕眼泪忍不住涌出来。
     
     　　“真傻！”
     
     　　小北手指落她颈上，再一紧，掐她白嫩脖子，真想这么让死自个儿怀里。
     
     　　苏沫颜像踩到云端，随船一下下起伏，好像生死边缘徘徊，一阵身体带来痉挛，当痉挛扩散全身，立时同烟火冲上最高点爆炸，失声叫他，“小北，——小北我要死了！小北我恨你，小北我爱你！”
     
     　　被窝里暖烘烘的，苏沫颜掩被角不情愿坐起来，捂着嘴儿，打长长哈欠。床对面镶长条形镜子，瞅里儿看，镜子里自个儿睡眼惺忪，眼下两个眼袋，发梢稍卷，乱蓬蓬的，慢吞吞放脚丫着地，才触上，门吱呀敞开。
     
     　　苏沫颜一丝儿不诧异，这点儿除安若柯叫起床再无旁人，瞄手机时间，徐徐问她，“文静起了？”
     
     　　“起了——”
     
     　　安若柯略点点头，“电话里跟江涵买菜，问什么时候来。”
     
     　　苏沫颜笑，“文静掌勺？”兴冲冲说：“老郭相声百听不厌，然也犯不着这时辰——”忽哆嗦又躲进被窝，“不知觉大姐和子寒已去了一月，汇报说小暖安好，却再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安若柯笑出对浅浅酒窝，“竟一个月了，可过的真快！
     
     　　苏沫颜感叹澳大利亚袋鼠，安若柯却开心不起来，眼睛躲向别处：谁明白小暖自杀？与其说佳琪不爱周伟健，不如说等周伟健回心转意。子寒更别提，——韩川、林子涛，真不信她这么豁达，又想文静派对那天跟自己私语，不干预小北追颜，遂叹口气，喃喃说：“事儿真乱，全乌七八糟。”
     
     　　“什么糟？”
     
     　　苏沫颜周身卷一阵冷，眼里密密透着疑惑，哼着曲儿，进洗漱间漱洗。朝镜子龇牙，露出白亮牙齿，涂抹眼霜，花十几分钟挑选衣裳，摊平丝袜，慢慢把丝袜从脚指拉至大腿，自我满足，“若柯，你看这儿身成么？”
     
     　　安若柯赞她身段，天生衣服架子，穿什么都模特范儿！
     
     　　苏沫颜故意长叹，“这算得什么！丝袜诱惑罢，不穿才带劲儿，改明儿给你来个光着。”
     
     　　安若柯笑，这类的话，她近来不但听熟，并且自已习惯。上次怀旧派对，回来碍于文静言辞，苏沫颜空做单相思，对小北余情未了，承蒙文静洒脱，才有机会光明正大。今儿安排德云社听相声，前戏是姐儿几个聚首，独少了佳琪、子寒、小暖。
     
     　　江涵家客堂显敞，地上铺绒皮绸缎，红木老式桌椅，镂空透雕小叶紫檀，前清王愫墨宝。左面水渠，冬日溪水涸竭，溪底堆雨花玛瑙，布置精致。
     
     　　苏沫颜把这些月看见房子放大，比较眼下，江涵屋子首屈一指，说不出哪儿，妙在舒服。安若柯住在公寓，不能变戏法换房子，调侃说：“不比文静，好命嫁伯鸾夫，古话怎么说？直是齐眉，家大业大，哪还厨房操劳。”
     
     　　“有人看中我手艺——”江涵打厨房探头，“闲着周末，招待小姨子食宿。”
     
     　　文静笑，“怕你搁盐错放白糖，料酒反当酱油。——你说我讲假话，那我问你，昨儿糖醋排骨怎么改椒盐排骨？你明知道我不吃咸。”
     
     　　安若柯骇然，正要询话，江涵假装正颜，厉色说：“你这女人，直言驳丈夫面子。不说自个儿花椒、茴香分不清楚？”说时，对颜、安若柯顽皮眨眼。
     
     　　文静轻藐，哼一声，“姑奶奶许吃，你追我前儿可没说非我好厨艺，——回嘴儿试试？”江涵脸一红，安若柯忙说：“姐夫掌勺美意，不敢辜负，闲着闲着，我来帮衬。”江涵拍手，“好极，再美不过，恰少个帮手。”
     
     　　苏沫颜细看壁上山水，文静走近指着说：“江涵喜欢古玩字画，常把钱浪费这些上。最近公司没什么事儿，——那两幅是他画的。”
     
     　　苏沫颜不知道江涵会画，他的画过得去，题字苍劲，出于话茬，假充内行，“夫唱妇随，你没学着？”
     
     　　“学，怎么没学，可劲儿学。”
     
     　　文静搂苏沫颜胳臂，“铺纸研墨，这都我手笔。”长睫毛斜撇向上，“诺，落款方章，我名字哩。”
     
     　　苏沫颜蒙文静亲昵，喃喃说：“我没瞎，咬着我耳朵了——”未说完，诡诡一笑，“你跟江涵，——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去到椅子，文静面色柔缓，细细看她，“不急，候着小暖、佳琪，等回来再说。”
     
     　　苏沫颜点头，文静把椅子朝边儿挪挪，“我跟江涵定局，——倒是你，让我很不放心。”苏沫颜抬头看她，文静忙打住，“我没别的意思，我知道你待小北还有感情，从回北京你跟他见面，从那天派对，——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很爱他，因为姐姐不打算再阻碍你俩。”
     
     　　“我知道。”苏沫颜答得郑重，“若柯全告诉我，——只是文静，我这样算不算作践？”
     
     　　“你厌他？”文静密密眼睫飞快扇动，“为什么这样想？”
     
     　　苏沫颜心上一阵厌恨，“他有美智子罢！贸贸然闯进去我算什么？”
     
     　　“颜——”
     
     　　文静掩着急切情绪，“因为小北，我们打中学起就没怎么开心。你爱他，且他也爱你，那事到如今姐姐放你幸福，不好拦你。可得告诉你，我的决定并非自个儿愧疚，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还跟你一样爱小北，倘你知道，你同样会做出跟我一样的抉择，自己退出，把小北让给我。小北现在只在你爱不爱，因为美智子就不要了，你会甘心吗？”
     
     　　苏沫颜不说话，不愠不恼看文静和自己一模一样戒指。
     
     　　“颜，我从不迫你做不愿的事儿。这次也是，倘你没办法说服自己重跟小北牵手，那也没关系。我在乎的不是他怎么想，我在乎的是你。——还有，别看小北人模人样，满脑子色情不少，口口声声说给你下半生幸福，实际上是用他下半身给你性福，而这个性福，只要他愿意，是个女人都可代替你角色。”
     
     　　“文静——”
     
     　　苏沫颜截断她话，“这么做对美智子是不是很残忍？”
     
     　　文静拉苏沫颜手，握进手心，“当初你跟小北恋爱，你们做爱，对我残不残忍？或者小暖跟小北恋爱，对你残不残忍？对我残不残忍？”不待说话，又换副调皮表情，“只有姐儿俩最坦诚，你我和小暖，谁还为当初事儿呕气？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五个是你姐妹儿，其他人全是过客，不要期待放弃小北美智子能像我、小暖一样对你笑，跟你掏心窝子说话。”
     
     　　苏沫颜害了羞，文静又说：“跟姐姐实话，你打算怎么小北？——年前你爸问我，说小北怎没来，我给你圆谎。”见表情一变，立刻说：“我说忙，小北留公司值班。”
     
     　　“30那天，我爸给他去过电话。”
     
     　　“怎么说？”文静一愣，末了想一下，“事过境迁，指不定你爸还不知道你跟小北分了。”
     
     　　“他压根不知道。”
     
     　　苏沫颜眼眸一转，“别光说我，你呢？”活像只小猫儿，玩文静细长手指，“不定时间，也不怕姐夫急了。——耗这些年，终究要结婚了。”
     
     　　文静又是一愣，婴儿样儿眼睛圆圆瞪大，眸子收缩，眼圈红红的看她表情，“是啊，结婚了，不恭喜我么？”苏沫颜靠她肩膀，想想说：“恭贺新婚，还是永结连理？”
     
     　　文静皱眉，“寒碜死了，没一点儿浪漫，还作家！”
     
     　　苏沫颜甜甜笑，“瞧你急样儿，浪漫马上就来。”半晌吐出一句，“文静，——颜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