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开局：“管爷”与“白狐狸”(1)
陈晓成不便打给武庸仙。如果敲定了，武庸仙应该会告诉他；没有电话过来，说明还没有到瓜熟蒂落的时候。
时间是最大的敌人。日子一天天过去，越是渴望，越觉得时间漫长。自从和王为民合伙创业，一路走来顺风顺水，突然有一天发现，他们的耐心反而一天天脆弱。
怎么还没有电话过来呢？
罗萍与武庸仙的秘书联系过，这段时间武庸仙一直在北京，哪儿都没有去。
罗萍就有这个本事，只要是陈晓成想持续交往的，她就会想方设法和对方或与对方相关的人建立不错的关系，女的会买一些小礼品，比如钱包、化妆品、丝巾之类，男士则会买皮带、领带或皮鞋之类，这些礼物都让她的一些朋友从美国带回来，品牌品质均为上乘。当然，送男士有些暧昧的礼物，会让接受者惊讶、窃窃自喜，但他们却不敢造次，这就是罗萍的功夫。
曾经与王为民聊起罗萍，陈晓成称之为极品，赞赏有加。王为民则笑眯眯地看着他，说那还不拿下？陈晓成自嘲说，这类人只可欣赏，不可占有，不能让她砸在我们手上，还是积点德吧。
生活总是与你开玩笑，等待的人没来，不该来的却来了。那天上午，他们在东方广场风险投资基金办公室的筛选项目会结束，陈晓成在王为民办公室闲谈，这时，前台打电话到他手机上，说有位梁先生找他，在小会客室。
他立即想到是老梁。他来干吗？难道武庸仙有话委托他来宣布？
他快步走到小会客室。依然穿着一条松垮军裤的老梁，戴着PLA标志的帽子，身后跟着一个剃着板寸的青年，在小会客室转悠，揣摩着橱窗里摆放的各种获奖证书，什么最具潜力的VC之类。
老梁看到陈晓成，敞开嗓子哈哈大笑，边握陈晓成的手，边指着橱窗奖牌赞扬：“不错不错，国内百强啊。陈老弟啊，你这位小兄弟，我交定了！”
陈晓成满脸诧异：“您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在他的记忆中，肖冰和自己都只向老梁介绍过自己是民海兄弟投资集团的，从未提及这家风险投资基金。
“陈老弟在圈内声名颇响，找到这儿很容易啊。这世道变化大啊，像我这类老朽，在里面也待得久了些，出来像傻子一样，满眼昏花啊，想当年……”
陈晓成一听到“想当年”三个字，就知道第二次见面的老梁又要开始忆苦思甜，他赶紧让座，然后顺着老梁指的奖牌、证书自嘲说：“这些没啥用，有的是不知名的部门拉郎配给评的，有的花了点赞助费，说白了就是买的。就像您买一套新房，总得买点家具装饰下门面吧。”
坐下寒暄一番后，老梁突然对陈晓成说：“那个王总在吗？”
“哪个王总？”陈晓成立即知道他找的是王为民，十分警惕。
“就是那个谁，你那同学，他爸爸刚进京的那个王总。”老梁边说边挑了下眉毛。
陈晓成不爽：他找王为民干什么？想搞什么名堂？
王为民的父亲不久前奉调进京，老爷子跟他们家里人尤其是王为民约法三章，绝对不能打着他的旗号四处张扬。
他不假思索地说：“王总不在北京，估计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您找他干吗？”
“哦，”老梁听了略一思索，“那没关系，反正也是陈老弟的同学，有事找你也就相当于找他了……”
陈晓成立即打断他：“如果是投资的事，找我们谁都一样。如果不是，希望您理解，我们帮不上忙，他做事很谨慎。”
“哈哈，陈老弟，别见外，我也不认识他，只是随便问问。确实是投资的事情，一个大项目，就找陈老弟合作了。”
“有项目计划书吗？或者，您简要说说看。”陈晓成条件反射般回应。
“不急不急，”他抬腕看看表，“这都快12点了，肚子在叫了，这不，我们一下火车就直奔你这里了。”
“走，我们旁边那栋楼就有家不错的湘菜馆。”
“那很好！我们这种人，当年在部队历练，什么口味的菜都能吃。我们当兵的人哪，能吃能喝能干，这是基本功啊。”老梁跟着陈晓成站起来。
陈晓成喊来前台，把老梁的行李箱暂时寄存在陈晓成办公室，老梁随身带着那只帆布军用挎包，下楼吃饭。
快吃完时，老梁突然问陈晓成：“东方钢铁那事进展咋样了？你们见了后还没下文吗？”
陈晓成立即明白，这次老梁过来，跟东方钢铁的事情无关。
他望着老梁说：“还没有下文。”
老梁喝了一杯低度龟龄集保健酒，吃了几口剔骨肉，大大咧咧地宽慰道：“没关系，这个武庸仙啊，是我带出来的兵，我对他太了解了，太了解了。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我当年的提携，他肯定到不了今天。陈老弟，你那事，我还是那句话，没问题，放心吧，包在老夫身上。”然后他凑过来说：“这次我们来京很匆忙，还没来得及和他联系，先住下再说。”
陈晓成明白他的意思：“一会儿我让罗萍给您安排，先住下来。下午我还要去看一个项目，等空闲的时候我再联系您。”
听到陈晓成主动安排酒店，老梁心情极好，他忙不迭地说：“谢谢，麻烦陈老弟了。你去忙吧，别管我们，我们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等我忙完再打电话给你，向你讨教投资的事。”
十天后，陈晓成出差回来，罗萍打电话过来说：“酒店要增加预付款，我现在在酒店前台。这个老梁要了四间房，还在酒店中餐厅请客吃饭六回，西餐厅请客吃饭四次，消费过八万。”
陈晓成一愣：这老梁，开那么多间房干什么，不是两个人吗？“见到他了吗？这些天他在干吗啊？”
“他出去了，我本来是想问下还要住几天，保留几间房的。这不是预付款不够了嘛，想问问他的意思，结果人不见了。”
陈晓成沉吟了一会儿说：“那个东方钢铁的武总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呢。”
“先给结了。对了，这些开支算我私人支出，不要拿到公司去报账。”
“明白。”陈晓成尽量把私人开支与公务开支分开，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地方，很是让罗萍心生敬意。
晚上，陈晓成给武庸仙打了个电话：“武总，老梁过来了，您知道吗？”
武庸仙在电话中清清嗓子：“见了几次，他说的那事，我们做不了，也跟他说了，我们国企机制不灵活。”
陈晓成听了一惊，哪个事？难道是我那事？他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是我们上次谈的永宁医药的事？”
“不是，是这次老梁过来谈的事。永宁医药那事，得缓缓，最近国资委在开会，提出适度改变机制、提升效率、盘活存量资产的精神，还需要研究研究。”武庸仙迟疑了一会儿，说，“永宁医药的事，老梁也很关心，你适当的时候去找找老梁吧，毕竟他是我的老领导、老首长，他关心的事，也得照顾下他的想法。”
放下电话，陈晓成心里窝火：“这个老梁，想锁定我吗？”
想到“锁定”这两个字，一股气直向上冲，陈晓成铁青着脸。多年来，他做事还从未被人制约过。
老梁邀请陈晓成共进晚餐，就两个人，在酒店二层的紫罗兰西餐厅。老梁点了野生海参等海鲜，要了份五分熟蘑菇牛肋排。老梁说：“想当年我还是勤务兵那会儿，首长家爱吃西餐，首长爱人是俄罗斯留学回来的，所以我每周都要跑一趟老莫餐厅。知道老莫吗？就是莫斯科西餐厅，老北京人都知道，是有钱有地位有文化的人请客吃饭的上档次的地方。买了西餐打包，冰淇淋就用保温桶装满一桶，开着车一溜烟就回了。虽然老夫在里面待的那七八年，楼房天天盖，路天天改，胡同条条拆，但是吃饭这玩意儿，你装修得再豪华，饭也还是那些饭，菜也还是那些菜，变不出花样来。老祖宗积累了那么些年的经验留下来的饭菜，真是好东西。陈老弟留洋的吧，吃西餐应该没有问题。”
“我谈不上留洋，也就在国外混了一年而已。”陈晓成淡淡地回答。
老梁看出陈晓成情绪不高，这时点的菜陆续上来了，老梁招呼他：“来，陈老弟，吃饭。你这日理万机的，都像我当年的首长了，不容易啊，投资了那么多企业，还做了那么大的什么产业园。像你这个年纪，想当年我才混到连级干部，后生可畏啊。”
五分熟的牛排还残留着血丝，老梁娴熟地用刀叉切成小块，带着血丝就往嘴里塞，边咀嚼边伸过头来，跟陈晓成神秘地说：“今天我给陈老弟透露一个重大消息：我正在运作一个大项目，稀土矿，储藏价值至少300亿！”
说完，他盯着陈晓成的眼睛，等待着他吃惊的表情或者热烈的回应。
陈晓成其实一点儿也不惊讶，这种事情天天在北京上演，他故作惊愕：“这是好事啊，恭喜您！”
“哈哈，别恭喜我，是恭喜我们！这项目，是老领导、老首长的委托。”说着他拿出一张纸，递给陈晓成：金紫稀土项目。
半个月前，就有人给陈晓成看了这个项目，储藏量大，价格随着国家对稀土矿出口的控制越来越严格，上升比较快。中国稀土产量占全球90％的份额，美国已经不开采了，澳大利亚这些年痴迷于铁矿石，疏于对稀土矿的开采，就算储藏量丰富的美国启动开采，也至少需要三年的时间才能上量。因此，如果价格合适，这笔买卖还是比较划算的。问题是，以什么样的价格购买？
这个项目属于政府引导项目，大股东欣大控股一次性出让65％的股份，是政府引导下的专注于主业退出次要行业的举措。但是，他了解到的情况是，第二大股东国矿稀土也是国企，还有来自上海的富福资产参与竞标，富福资产是上市公司，实力雄厚。此外还有香港的企业参与竞标，听说第三大股东也表示了竞标的意向，这些企业都不是省油的灯。金紫稀土净资产3.4亿元，上年净利润8700万元，整体还不错，谁会放弃眼前的香饽饽？
项目竞标条件：参与竞标的企业，必须净资产不低于8亿元，资产总额不低于15亿元。
老梁怎么会突然对这个感兴趣？
老梁看出了陈晓成的心思，他不断强调说：“我背后有财团，资金实力雄厚，是我前领导们的。虽然退休在家了，都热心关注国家经济发展，也想发挥余热，毕竟人家阅历丰富嘛。这些年，他们看到了我的忠诚，做事靠谱，多年经营管理，也算懂经济吧，他们就想委托我出面搞这个事情。忠诚无价啊！怎么，不相信？我拿那份平反材料给你看。”说完，放下刀叉，就要拿那个挎包。
陈晓成立即制止。他忽然觉得好笑。
陈晓成还没考虑过这个项目。
他转移话题：“听东方钢铁的武总说，你们聊过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