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猫捉老鼠(1)
李远平刚刚坐上丰山市国土规划局上城区分局副局长的位子时，心情是十二万分的熨帖。她顺着窗户往外看去，发现这一天的天气也是特别的好，就连天上的云彩也和平时的不一样。你看看那朵像沙老鼠似的云，两只前爪子左摇右摆，像是在跳舞，又像是在给自己招手……对呀，它真的是在向我李远平招手哎……天啊！这可是真正的好兆头啊！呵呵呵……
过去，在旁人的眼里，仕途上的李远平非常的阳光，整天是话还没有说出口那呵呵呵的带有一点点磁性的笑声就先从她的口里出来了。你还别说，这笑声还是蛮好听的，尤其是在男士那里，她虽然不够漂亮，可她这呵呵呵的笑声却是很特别的。所以，她在男人眼里，还是具有一定的吸引力的。可是，在笑声之后，在没有旁人的时候，她却是一肚子的苦水。这样的苦，才是人生最大的苦。不但苦，而且是真正的苦不堪言啊！她为什么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就像一句特别垃圾的鞋子广告词：“这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
李远平有三苦：一是奋斗了几十年了，还没有奋斗到真正有权有势的位子上。在官场上有权有势，这是她一辈子的奋斗目标。二是身为一个还算是有那么一点点魅力的女人，居然没有一个男人疼爱，这是她的悲哀。三是半辈子的媳妇熬成婆，她终于熬进了有权有势的国土规划局。可是，别人进了国土规划局，一下子就发家致富了。可她李远平，至今还是个穷光蛋。究其原因，进了重要的单位还不算，还要在重要的单位上有一个重要的位子。只有坐上了有权利的位子，一切才能如愿以偿。现在好了，她终于坐上了副局长的位子。所以，她今天呵呵呵的笑声是真正的表里一致。
她虽然由此第二次离婚了，可她换来了一个副科级的副局长位子，值了。
上城区的副科级干部多了去了，而真正有实权的副科级却是有数儿的那么几十个。除了公检法、工商税务这些“大盖帽”单位外，这国土规划局就是待遇最好、油水最大的单位了。能在这些单位里当个副科级的副局长，那比在其他部门当个正科级还要好，这是秃头上的虱子——谁都能看得见的事情。
现在，这样的好事儿，她这个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女人不但得到了，而且从此后的仕途是锦绣万里、一片光明……
路小雨是个不错的男人啊！虽然和他离婚了，她还是时时刻刻的想着他哩。因为，这个男人不但过去是她李远平的男人，而且还是她走出大山、走上仕途的恩人啊！她是农民的孩子，是大山的女儿。祖祖辈辈都和土地打交道，她凭借自己的奋斗、路小雨的力量，好不容易才逃离了大山、逃离了土地。可是，她从来就没有过成功的感觉。现在，她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成功了，其标志是她由此就能做上城区一部分“国有土地”的主了。这是多大的荣耀啊？这是多么理想的发家致富的一块跳板啊？
想想看，一大块一大块的土地，将要在自己的手中出去。不是你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而是我想给你多少就是多少。这是多么大的权力啊！过去的地主，也没有这么牛逼啊！当然了，她知道，在国土规划局，真正的一把手是局长江若琳，他才是这块土地真正的主人！可是，局长总有进步的时候吧？就像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一样，他江若琳就是不升官，也会有其他的可能吧？比如突然出车祸死了，突然生病死了，或是别的什么原因离开局长的位子了呢？这个局长不是我李远平的，还能是谁的呢？凭我李远平的本事，凭我李远平的奋斗精神，我要是得不到上城区国土规划分局一把手的位子，我李远平誓不为人！
就在李远平想入非非的时候，有人“啵啵啵”敲门了。她坐正了身子，努力的使自己成为了一个副局长的样子：“请进！”
进来的不是别人，是上城区国土规划分局土地交易管理中心主任朱崇实。这个人可厉害了，她刚刚到国土规划分局工作时，大家就说这个主任非常非常的好，究竟哪里好，谁也没有说，她也没有多想。可能这个人的人缘好呗，见了人很有礼貌，做事非常的公道……如此而已吧。可是，他今天的举动却是大大的出乎她的意料。
“李局长，您好。”朱崇实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李远平对面的椅子上：“我过来向李局长汇报一下工作。”
李远平一听人家要汇报工作了，就一下子来精神了。她急忙站起来给朱崇实拿了一瓶红茶饮矿泉水：“呵呵呵，朱主任客气了，你的工作并不是我分管吗，你要汇报什么啊？”
朱崇实喝下了一口红茶饮矿泉水后说：“李局长此言差矣，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您的下属嘛。”
李远平非常的爱听这样的话：“呵呵呵……朱主任，你说吧。”
朱崇实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个红包，双手递了上去：“李局长，马上过端午节了，这是我们中心给您发的红包。请您收下。”
“红包？”李远平故意惊讶地问：“为什么要给我发红包啊？”
“我们中心创了一点收，我们不能独吞啊！李局长您就收下吧。”
“局里其他领导有吗？”
“有的。有的……”
“呵呵呵……好好好，要是这样的话，我就收下了。”
2
朱崇实走后，李远平打开了红包……天啊！3000块呐！
“呵呵呵……”李远平看着崭新的一沓子人民币，兴奋的大笑起来：“呵呵呵……”
高兴过之后，李远平开始思考了：这个土地交易管理中心是一个什么样的部门啊？为什么他们会有这么多的钱啊？她可以肯定地说，朱崇实这些钱的来路是不明的。这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局里有那么多的人说朱崇实的好。就是因为他们得到了朱崇实的好处。可是，在他们花这些钱的时候，有几个人能想想这些钱的来路呢？按道理说，你拿了人家的好处就该在内心里感激人家，就该对人家好。至于人家这些钱是怎么来的，就不是你所考虑的事情了。如果是为了向组织负责，为人民负责，为自己手中的权力负责，这也无可厚非。可是，李远平思考的远不是这些，也不是了解内情后如何监督朱崇实的权力，如何制止朱崇实违法乱纪的行为，而是怎么样把这样一个有实权的部门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几个月过去了，朱崇实又连续几次给她这个副局长送钱送物，仔仔细细的一算账，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朱崇实已经给她送了七八千元的红包了。好家伙，我一个副局长就能拿这么多，那局长江若琳不知道拿了多少钱啊？如果加上其他副局长、工作人员的红包，这朱崇实一下子得拿出多少钱啊？
就在她困惑的时候，觊觎“财富”的时候，在她想方设法得到国土规划分局土地交易管理中心权力的时候，她认识了丰山市最大的女民营企业家周萌萌。
周萌萌是一个特别有社交能力的房地产商人，为了能交上李远平这个朋友，她可以说是花了些功夫的。她和李远平在一起时，出手也是非常的大方。一次，她带着李远平逛金店的时候，一下子就为李远平买了一个上万元的真皮皮包和三千多元的金首饰。李远平说什么也不要这些东西，周萌萌就真诚地对她说：我是真的喜欢上了你这个开口闭口呵呵呵笑的妹子，我说的是真心话。你的笑声仿佛有一股力量，不断地在吸引着我。我们刚开始认识的时候，我就下定了和你结为姊妹的决心。你不要我的礼物，是不是想拒绝我这个姐姐呀？
李远平就想，这个炙手可热的女人说的也许是真话。因为，她这个副局长现在分管的虽然是国土规划，虽然给周萌萌的公司帮不上大忙，小忙还是能帮上的。可是，她现在帮不上大忙，不等于以后也帮不上啊！如果有了能帮上周萌萌大忙的那一天，她不是就彻底的成功了吗？所以，她在周萌萌的眼里，是一支“绩优股”，现在多投点资本，到将来会有巨大的收益的。李远平知道，周萌萌就是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所以才极尽的巴结她的。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的呵呵呵笑了起来……
同时，她也想借助周萌萌的力量在仕途上立足呢。她早就知道官场的行情，要想在仕途上不断的进步，没有钱是不行的。我如果结交上了这样一位大老板的话，说不定哪天用钱的时候，就能用上她呢。她刚才拒绝人家的真皮手包和金首饰也就是说了个面子话而已，而内心里她还是特别的喜欢这些东西的。因此，她就对周萌萌“呵呵呵”地笑了，笑过之后，她就“恭敬不如从命”，收下了周萌萌的礼物。
李远平通过和周萌萌的交往，才进一步的知道，局里的土地交易管理中心确实是一个油水非常大的部门。正因为这个岗位是一个肥缺，所以主任的权力之大也就在情理之中了。由此，她也明白了心中一直以来的一个疑问，为什么这个土地交易管理中心主任手头会有那么多可以随便支配的钱？原来，整个上城区的国有土地出让金都是这个中心在收取，确切地说，就是这个朱崇实在收取。虽然说他没有确定土地出让金数额的权力，可是，他有收多收少的权力啊。比方说，今天张三的公司资金紧张，央求朱崇实暂时少收那么一点儿，帮助他们渡过难关。明天李四的公司又来找朱崇实，请求他们的土地出让金缓缴一段时间。朱崇实考虑到，反正这些钱你一分也少不了，你不交不要紧，你接下来还要在国土规划局办理土地规划、开发等后续的手续。除非你不办这些手续，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你没有这个国土规划分局的相关文件，不管你是什么样的公司，你要开发土地就是非法。所以，这些房地产公司是不可能拖欠国家的土地出让金的。因此，这些人如果资金暂时周转不开了，就向朱崇实求援。朱崇实又是个特别热心肠的人，他们的要求往往能在朱崇实这里得到满足。所以，为了巴结朱崇实，这些房地产商人们就你一点他一点的给了朱崇实不少好处。
朱崇实在这一点上说，确实是一个正人君子。他不收人家的钱不好，收了也不好。可是你要是不收，就显得你太不尽人意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可能会由此而得罪人。所以，他就收了。他收下这些好处后，没有全部装进自己的腰包，而是尽可能地把这些钱、购物券作为福利、作为节假日的礼物分送给局里的领导和中心的同仁。就因为这些个原因，再加上朱崇实的好脾气，他博得了大家的喜欢和一致好评。
周萌萌为什么对这个朱崇实这么的了解呢？周萌萌在这个局长妹妹呵呵呵笑过之后，就道出了原委：“我弟弟在妹妹手下工作呢，所以，我才知道的这么多。”
“你弟弟？”李远平呵呵呵一笑：“是土地交易管理中心副主任周启生？呵呵呵……我说你们怎么有点像呢？原来他是我们的弟弟啊！”
“是啊！你还得多多的提携他啊！”
“呵呵呵……我的姐姐呀，你就放心吧。他不也是我弟弟吗？”
“对啊！”
李远平又一次呵呵呵笑过之后就想，如果我能取代朱崇实兼上这个土地交易管理中心主任的话，是不是自己也就从此成为有钱人了呢？回答是肯定的：是的。再往深处一想，她吓了一跳：周萌萌不会也希望她弟弟接替朱崇实当这个土地交易管理中心的主任吧？答案也是肯定的。周萌萌不但想了，而且周启生也一定是想了，周萌萌还希望她李远平“多多的提携”周启生呢。是的，只要是好事儿，是个人都会想的。如果周萌萌让周启生在仕途上发展，她就一定会让她弟弟先当上这个中心的主任，只有这样，周启生才有资格往副局长的位子上爬啊……
李远平这样一想时，吃惊不小啊！周萌萌这么有钱，她要是觊觎土地交易管理中心主任位子的话，我李远平还是她的对手吗？回答也是三个字：有可能！由此可见，我李远平的心事儿说什么也不能让周萌萌知道啊！
3
李远平出生于丰山市上城区淮安乡李家岭村一个贫寒的农民家庭，为了给哥哥换上媳妇，她只能由父母亲包办代替和自己不爱的人订了婚。李远平是个有志气的姑娘，她不可能随便把自己嫁给一个她不爱而且家庭情况比她家还要糟糕的人家。由此，她一直在琢磨着怎么才能跳出农门的问题。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她天天往乡上的供销社里跑。因为，她们村支书的女儿田囡囡刚刚招进了供销社当售货员。而田囡囡又和她在小学里同了五年学，小学毕业后，她们家因为拿不起一块钱的学杂费，只有15岁的她只好到生产队里干活，帮助家里挣工分。而田囡囡却上完了初中。两年后，田囡囡因为父亲村支书的关系，到供销社工作；而17岁的李远平却即将要嫁给一个大她十几岁的、长相十分丑陋的农民。
命运就是如此的不公，她李远平并不比田囡囡差鼻子少耳朵，可她不但上不了中学，而且还要做一辈子农民。而田囡囡就因为她爹爹是村支书，她家就有钱供她上学，毕业后还能到供销社上班，然后，再找个城里人嫁了。这样要不了几年，她那个当村支书的爹再花点钱就可以把她调进城里去了。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如此不公的社会现象，李远平没有退缩，她依然选择了和命运抗争这条路。
她家里没有钱拿出来送礼，也没有什么当官的亲戚。她只好凭自己的努力了。她最开始的想法是让田囡囡帮助她认识供销社的文主任。她听说，田囡囡的爹爹给她安排工作时，找的就是找这个文主任。文主任虽然50多岁了，可因为他是城里人，所以看上去还很年轻。李远平远远地看到文主任时就想，文主任要是她们家的亲戚就好了。如果是亲戚，他怎么可以不给她安排一份工作呢？或者她们家要是有钱就好了，给这个文主任送上个百儿八十的，她的命运从此也就改变了。可是，这一切人家田囡囡有，她李远平就没有。
没有这一切，她该怎么办？她就想方设法通过田囡囡接近文主任。她帮助田囡囡洗衣服的时候，故意地把自己说话的声音开关调的大大的，把自己呵呵呵的笑声扬得高高的……她这一招果然很灵，尤其是她那带有一点点磁性的、非常特别的笑声，很快就吸引了文主任。文主任就溜溜达达地来到了供销社院里的水龙头旁边。田囡囡首先和文主任打招呼：“主任，你好。”李远平就站起来直愣愣看文主任，文主任对着她笑笑说：“小田啊，这位姑娘是谁啊？我怎么不认识啊？”
李远平马上呵呵呵笑了：“文主任，我是田囡囡的同学，我叫李远平。”
文主任说：“李远平，嗯，这个名字不错。李远平，你今年多大了？在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