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晋升有术(3)
也就在这时，局办公室主任张明，真的猜透了他的心似的，推开了他办公室的门，悄悄地在他的耳边说：“你听说了吗？”方红生不在意地盯他一眼，反问：“听说啥啦？”张明神秘地眨眨眼，压低声音说：“副市长崔跃成正在市一中心医院住院呢。”方红生的眼睛顿然一亮，轻轻地“啊”了一声，心想，真是天赐良机。随即命令张明说：“你现在就通知我的司机来，准备车。”方红生便以极快的速度准备了一个不小的红包，用一只大信封装好，乘车直驱市里。在市一中心医院门前购得一个花篮，极容易地上了一中心医院五层楼上的高干病房，又极容易地找到崔跃成所在的病房。
副市长崔跃成的身体显然并无大碍，他仰靠在洁白的病号被子上，双臂向上屈伸，再将双手掌枕在脑后，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眨着眼，目光茫然地盯着前方什么也不存在的地方，想着心事。方红生双手捧着花篮站在面前，副市长崔跃成显然并不认识方红生，且这样的情况见的多了，便只是将目光投过去，并没有其他什么特别的反应。方红生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先自我介绍：“我是静河县工业局长方红生，听说市长身体欠佳，特意来看望。”方红生自我介绍完，便将花篮摆上病床前床头柜上。与此同时，便自衣襟下掏出一只鼓囊囊的大信封，敏捷地掖到对方的被角下，而关于这信封的话题却一句不提。做完了这些，方红生再朝着对方看去，崔跃成则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脸上露出了适度的笑。关怀地问：“静河的？工业局长？好，好，好好。”说完这些，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你们静河的双楼村不是搞得很有起色吗？双楼村书记黄立高？”方红生依然站在副市长的病床前，面前就有沙发，但他不敢落座，点头哈腰的样子，说：“是，是，副市长日理万机，依然记性这么好，依然还挂记着我们静河的双楼村，挂记着双楼的带头人黄立高。”副市长究竟是副市长，崔跃成直截了当地说：“双楼的经济形势十分好了……我正有一部著作要出版，已经与出版社联系妥当了，但需要一笔资金……”头脑灵活的方红生便即明白了崔副市长的全部意思，立即痛快地说：“哦，哦，这事交给我好了。我来办，我来办。”崔副市长竟客气起来，说：“那就拜托了。”
原来，身为副市长的崔跃成在所有的权力欲、物质欲满足之后，竟对著书立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甚至常将曹丕《典论·论文》中的大段文字默念于心：“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他竟真的备足了足够30万字的文稿。其中，当然有自己秘书的劳动，比如秘书给自己起草的讲话材料之类，由于系自己在大会上的讲话，出自自己之口，他知道其著作权当属于自己无疑。他想，当多大的官儿，也免不了退下来的。一旦退下来了，尚有自己的著作存世，那未尝不是一件乐事。自己正在思虑这件事的时候，这个方红生便找上门来了，好，很好。
方红生退出崔副市长的病房之后，异常兴奋。心想，太好了，只要双楼的黄立高能拿下来，副市长著作的出版资金一到位，自己的副县长人选，便有希望了。不是小有希望，而是大有希望。方红生不断地提醒自己，五天后，副县长的差额选举工作便要进行，一定要抢时间，抢在时间的前面！时间就是效益，真的是呢。
方红生返回县里时，天时已晚，但他丝毫没有停歇，即驱车赶往双楼。正如副市长崔跃成所掌握的情况，双楼系新时期突然崛起的农村中的一个。该村拥有轧钢厂、铝合金厂、螺旋焊管厂等重工业，更有奶牛场、乳制品厂等企业。全村村民住宅家家都是别墅式的三层小楼，一排排的，煞是壮观。该村的领头人黄立高自然因有魄力、有点子而颇受各级领导注目。事情竟真的这样的耐人寻味。方红生本曾暗自担心，这个黄立高是否肯出这笔数目不小的资金。谁知，一当方红生提出那个意思，黄立高便即痛快地答应了下来。其中原因，非常简单，黄立高正急需一笔大额贷款。送去区区8万，却能通过这位副市长得到一大笔贷款，岂非难得的好事。这样简单的算术题，恐怕再低的智商都会算得过来的。
8万元便即极快地打到了副市长指定的账户上，而当方红生再去市里将这一消息向崔副市长汇报时，崔副市长的脑际便即清晰地映现出一本厚厚的，封面印有崔跃成大名的著作的影子来，他的脸上也即堆起了笑，笑得很灿烂。他冲着仍站立在病床前的方红生说：“坐，坐！还站着干什么？”方红生便坐在那只高干病房一侧的沙发上。到了这时，方红生便急于将自己关于“副县长”的事说出口，他便在心里小心地斟酌着合适的语言。而副市长竟猜透了他的心思似的，痛快地说：“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嗯？有啥事，我说一句话还是顶用的，嗯？”方红生听了，便在心里真的感叹不已了：还是人家副市长体察民情，竟对自己的心思了如指掌似的。便有些结结巴巴地说：“我们县政府领导班子正在改选，……那个副县长人选——”副市长听了，即接口说：“一个工业局的局长当个副县长，分管企业这块儿，还不是理所当然的事？”
五天后，由全县人大代表参加的隆重的副县长差额选举大会上，代表手中选票副县长差额人选名单中，竟真的赫然印有“方红生”三个字。唯一遗憾的是方红生到底因选票总数不及其他人的原因而落选。然而，几乎在公布当选副县长名单的同时，所有的人大代表便听到了方红生被任命为县长助理的命令。方红生心里清楚得很，县长助理与副县长均为副县级，方红生为自己这一新的职位心满意足。而方红生很快又得到消息，双楼的那个黄立高一大笔贷款也很快得到了落实。本县的有线电视在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节目后的“静河新闻”中，便出现了方红生那张得意的大脸的画面。方红生的名字前被冠以县长助理的官衔。而这一消息，也迅速在全县人民中传播开来，自然也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当晚，赵晓青坐在自家屋门前的台阶上，耷拉着脑袋，眼睛怔呆呆的。方方面面的压力，压得他真的抬不起头来。电视打开着，正在播放着本县的新闻。正在洗着碗的赵晓青的爱人郑玉凤并没有去看它，任它播着什么。突然耳边像是响起“方红生”的名字，她的心里咯噔一下子，正洗着碗筷的手停了下来，眼睛便朝着那电视屏幕看了一眼，竟真的看到了方红生出现在电视画面上。方红生那张大脸愈加大了些，脸上疙里疙瘩的东西也更突出了些，显眼了些，只有这张脸上所自然流露出的得意的笑却更加灿烂。郑玉凤正在纳闷方红生怎出现在电视上了时，却突然听到漂亮的女主持人的话：“县长助理方红生……”郑玉凤不由地“啊”地叫了一声。显然也听到了这一新闻并朝着电视看到了这一镜头的赵晓青不禁愕然了。他先是以为自己看错了，听错了，接着，便问郑玉凤：“方红生刚还在水泥厂，摇身一变，竟变成了县长助理了？这是怎么搞的？”真是善良的人们啊，善良的人哪里看得懂眼前的这个万花筒一般奇妙的世界呢？
早已退下来在家赋闲的高思明，依然十分关心着国际、国内当然也包括本县的时事，每每正点便会坐到电视机前，而儿子高志远及儿媳何君兰显然因曾有的那次工作调动事，在思想上仍与其存有芥蒂的缘故，并不愿与其一起坐到电视机前。高思明突然被本县新闻中方红生的镜头及其“县长助理”头衔而震惊，不由地喊来儿子、儿媳，说：“看，这不是你们厂的方红生嘛？怎么搞的？当了县长助理了？”高志远看到这消息，同样惊得“啊”地叫出了声，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而儿媳何君兰却在惊讶过后，突然说：“人家刚当了几天厂长，就到局里当了局长。当了局长没几天，这不，又升了，当了县长助理了。”儿媳的嗓门高了起来，很感慨的样子，接着说：“人家这才叫有本事呢！”儿媳说完这话，眼神朝着自己的丈夫高志远瞥了一眼，从鼻腔里发出很响的“哼”的动静，接着说：“不像有些人那样，狗屁本事没有，还觉得自己咋样呢，哼！”
何君兰扭着屁股走开了，高志远的眉头高高地了蹙起来。高志远陷入了沉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自信对方红生这样的人自己是知根知底的，那么像方红生这样的人竟然一升再升，而今竟升到县长助理的位置上了，如果让方红生这样的人窃取党的、政府的要职，那党的工作、政府的工作将会是个什么样子？高志远的耳边又突然响起刚才爱人的话，又想，可以肯定的是方红生之所以一升再升，显然在底下做了不可告人的手脚，而专事于阴暗角落里的这卑鄙的一套就叫本事？而今，这黑与白、是与非、曲与直就真的颠倒了不成？
然而，这所有的反响，所有的诘问，丝毫无损于方红生新职的就任，方红生并当即体会到了这新职给自己带来的崭新的感觉与诸多的好处，这感觉和好处就首先来自于王顺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