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风生水起(1)
走出大学校园后，彭娜一直在苦苦寻觅自己的意中人。但情感的缘分，像自行车的前后轮，只能一前一后，永远也不能并肩前行，所以就一直拖着。
人生总是这样，当你在某些方面太得意时，自然会在别的地方失意。彭娜先后交往了三个男友，最后都因为种种原因分手。她的心中总有一个影子挥之不去，她总爱把对方与李蓝比。别忽视女人的智商，但也千万别相信女人的智商。尤其是在情感上，女人往往执拗而顽固。
她知道，单位里有些男同事对自己有好感，时常没话找话说。而那些女同事，眼里的嫉妒全都写在脸上了，甚至还慢慢演变成了不屑。她们越是不屑，男人对她越是青睐，但却丝毫不能排遣彭娜心里的那份孤寂。
魔鬼身材，淡妆出场，她已经刻意把自己收拾得尽量简单，可还是能招来流言飞语。在机关里工作，你一定不要在大家都抬头看天的时候，低头看地。彭娜就是这个低头看地的人。所以某些在家里精神压抑的男人，希望在她这里找到心灵的慰藉。而彭娜的最大“缺点”就是爱微笑。
每当那些同事向自己投来求援的目光时，她总是回报一个微笑。这个微笑，竟然成了很多人的精神鸦片，一天不见都心里发慌。
当然，这一切在彭娜就任天驼市市委常委兼宣传部长一职后收敛了许多。再有想找微笑的男人，只能拿自己的成绩来博取彭娜的赞赏。他们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尊崇、几丝神秘、几许狡黠。
所有人都以为，单身的女人一定有浪漫的故事。隐秘的情人，说不定就藏在那双高跟鞋里。
许多男人女人，总想挖出单身女人背后的那个人来。
在一次市里的农业先进经验推广会议上，彭娜作为宣传部长，被邀请来摇旗呐喊。没想到，就在自己正有心无心地坐在主席台上东瞅瞅西望望时，竟发现了熟人。那个男人站在农业局局长前面，伸手接过局长的奖状。彭娜手一指，叫出声来——李蓝！李蓝也发现了彭娜，惊讶地呆站着，竟然忘记了转身，把个屁股对着观众。两个人四目相对，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还是农业局长看出了端倪，对李蓝说：“李乡长，该转身了。”局长好像很理解，他以为李蓝是被彭娜的美貌迷住了。可他哪里知道，两个阔别多年的初恋情人，竟然在这喧闹的场合意外邂逅。
李蓝看着台下的人，心思已经全在背后的彭娜身上。彭娜则巴不得会议早早收场，实在等不得了，她索性不顾自己的身份，又拿出以前当记者的劲头，装作到台下指挥摄像的记者，趁机打量李蓝……
会议一结束，李蓝走出礼堂的大门，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轿车前的彭娜，秀发飘逸，浅紫色的褶皱连衣裙，上身一件短网眼白外套，依旧像多年前那样风姿绰约，依旧是楚楚动人。只不过更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风韵。
李蓝刚一钻进车里，没等坐稳，彭娜就攥起粉拳，狠狠地捶打他胸部，然后才泪波荡漾地缓缓驱车离开。
在咖啡屋里，李蓝几乎没有说话，只是在听彭娜诉说这么多年来一个人忍受的孤独、寂寥和惆怅……
李蓝不停地往咖啡里加糖，末了，李蓝说：“是因为我？”
“你说呢？”一声反问，彭娜跌倒在李蓝怀中，所有的不满都在这一跌中瞬间融化。
熟悉的体温，熟悉的气味，她多年来的压抑，在这一刻全都释放了出来。
2．不声张的结婚登记
李蓝和彭娜携手走进登记所一事，是悄悄进行的。
不过在此之前，婚纱照已经挂满彭娜的房间。李蓝只是弄了精装版的小照片，放在自己的钱夹里，闲下来的时候，自我陶醉。
这是李蓝的主意，他不想把结婚闹得大张旗鼓，迎来送往，烦恼不说，说不定还会无形中影响彭娜的地位。况且对于如何办喜事，两人也没有仔细考虑好，先领了结婚证，随后再好好合计一下时间、地点。彭娜听他说得合情合理，就同意了。实际上，彭娜想李蓝提升一级后结婚也许会更好。
那天早晨，两人图吉利，不到6点就来到李蓝所在的县行政服务大厅门口等着。
等待的过程中，李蓝和彭娜在路边小摊吃早餐，两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彭娜的脸上，竟然带着一丝羞涩，李蓝不停地为她夹油饼，轻声地说：“老婆哦，你现在可是重点保护对象。一定要养得肥胖肥胖，才能对得起……”看他要胡说，彭娜白了他一眼，示意这是在大街上，赶快闭嘴。
县城的大街上，来往的人还不多，车也不多，两个人就慢慢地边吃饭边等。吃过饭后，二人干脆就坐在路边的马路沿上，说起来许多以前的事情。对于彭娜来说，毕竟是第一次结婚，说话有些语无伦次。按说像她这样爽朗热情的性格，本不该如此。可人生的许多第一次，大都是这样慌乱地进行的。朦胧青涩的味道，才是最正宗的味道。
8点一到，李蓝携着彭娜的手臂，嘴里轻轻地哼着婚礼进行曲，彭娜暗暗地掐他的胳膊，他才规矩起来。进门的时候，李蓝一手挽着彭娜手臂，一手护着她的肚子，彭娜幸福地长长舒了一口气，无声地摸了摸了李蓝的额头。
快到办公桌前了，彭娜忽然说：“给我买瓶水去，口渴得要命。”李蓝急忙扭转身到门口超市买了瓶水回来，结果彭娜盖子都没打开，只不过用手攥着瓶子，好像这样就是攥住了婚姻。
负责办理结婚证的小伙子笑呵呵地说：“年龄这么大，谁不是第一次？”
李蓝急忙解释了前面的情况，然后小伙子低头看他提供的证件。小伙子不时地抬头看彭娜，把她看得都不好意思了。小伙子突然说：“你很像一个人。”彭娜心想：坏了，我是宣传部长，常在电视上露面，估计小伙子看出来了。她本能地低下头，怕再碰到熟人。没想到小伙子却说：“你像张柏芝。”一句话把李蓝和彭娜都逗乐了，李蓝笑着说：“那让她给你签名吧。”小伙子尴尬地笑了。
小伙子忽然调皮一笑，说道：“恭喜二位，带喜糖了吗？”
彭娜不好意思地看着李蓝。李蓝说：“喜糖是没有，给你们留下点买喜糖的钱吧。”说着掏出来50块钱。小伙子不接他的钱，笑着说：“我一接你的钱就成受贿了。”他一摆手招呼一个更年轻的姑娘，风一样地跑出去买糖去了。
彭娜接过结婚证，一看两人头挨着头的样子，温馨地笑了。
李蓝没好意思说，其实他主张悄悄结婚，是打算等黑豆乡的景区开业和经济开发区正式剪彩了再举行婚礼，他怕到时候有人说他是借了老婆的光。
他知道，如果真要举办婚礼的话，以彭娜市里的关系、自己的关系，还有大哥李爽的关系，动静一定不会小。他怕造成什么恶劣的影响，所以才存了私心。
李蓝说：“结自己的婚，让别人猜去吧。”
彭娜嘴角一翘，温情脉脉地说：“今天晚上，我不回市里了。”
李蓝庄重地说：“嗯，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李某人的太太了，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就是。那个什么宣传部长，让别人忙去吧。”
彭娜捶打他的肩头，他笑着跑开了。
上午，李蓝开车带彭娜去了桃花谷，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两人安静地相拥而坐。
3．记者团来景区
桃花谷自然风光采风团近二十个人，呼啦一下子来到了黑豆乡桃花谷。
李蓝刚安排完乡里的日常工作，正泡了茶准备看《参考消息》时，得知了这个消息。他立即喊来张大炮，叫上组织委员和一位工作人员，就呼啸奔赴桃花谷而去。
在路上，张大炮一个劲儿询问这是谁弄的动静，第一批客人就这么牛气冲天？组织委员说肯定是县里宣传到位招来的文化人。李蓝却不赞同，兴许是张老板请来的省里的人。
到了景区一看，李蓝顿时明白了，是彭娜介绍来的。采风团中，有《天驼日报》的记者、省报记者、几位作家、天驼市电视台的记者，还有几位画家。人员齐备，武器先进，彭娜确实是花费了心思。也只有自己的老婆，才会这样为自己操心。
李蓝急忙给廖池默打电话，说想请县委书记常龙赏脸来给撑撑腰。廖池默说要请示一下常书记。不一会儿，廖池默就打来电话说，常书记正在下乡考察，但常书记指示，要认真招呼好这帮记者、作家、画家，招呼好就是最大的功劳。让记者们好好推介一下桃花谷，让我们山川县也出个国家级的风景区。
廖池默最后体恤地对李蓝说：“舞台看来是搭好了，就看你孙猴子如何唱好这台戏了。”说完匆匆挂了电话。
李蓝又给县长办公室打电话，县长罗然竟然答应一个小时后到，这很出乎李蓝的意料。李蓝握着手机的手抖了好几下。
李蓝急忙吩咐张大炮组织人员制造气氛，挂红条幅看来是来不及了，张大炮发挥他的特长，用毛笔在红纸上写了：热烈欢迎省市文化界名流莅临桃花谷景区采风暨桃花谷景区推介会隆重召开。
写好后挂在景区的山门上方，下面摆放了一溜桌子，铺上红布。李蓝立即联系桃花谷景区的张老板，安排音响麦克风，放起了“步步高”等欢快的歌曲。
此时的桃花谷景区，一派繁忙。张老板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李蓝走到僻静处，给彭娜打电话：“你真是的，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彭娜咯咯地笑：“准备什么？我就是要看看你李大乡长的应变能力。”
“你就坏吧，找日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彭娜这才认真地说：“不过你可千万要小心伺候啊，别看这帮人不掌握什么实权，但这些人办坏事的能力比办好事的能力强，而且还都小心眼。最好你让那个张老板多出点血，弄点什么纪念品。对这些人，多吹少抬杠。”
李蓝急忙说：“好的好的，我忙去了，一会儿县长要来讲话呢。”彭娜还想再说什么，李蓝已经挂了电话。
组织委员不知从哪儿找来一百多人当观众，现场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平时寂静的山区，这时歌声笑声谈话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景区事事事忙碌。
罗然县长的车一停稳，现场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李蓝和张老板都快步走上前去。李蓝屁颠屁颠地伸出手来，没想到罗然却先握住张老板的手说：“你给山川的旅游事业点燃了希望之光啊。”然后轻描淡写地握握李蓝的手，大手一挥：“走，看看去。”
一帮记者顿时照相的照相，录像的录像，记录的记录，簇拥着罗然如牡丹花一样向景区大门行进。
李蓝急忙赶上前去，向罗县长逐一介绍今天请来的文化界名流，罗然一一握手，点头示意，然后风度十足地说：“桃花谷今天可是沾了你们的文化气息，将来还要诸位多作诗作画，妙笔绘景啊。”
大家笑着表示出谦虚的态度。
大家在主席台坐定后，李蓝主持仪式，他先请文化界人士代表畅谈桃花谷采风的意义和感受，然后请张老板介绍了景区建设的一些构想和未来愿景，接着又请罗县长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演讲。这罗然的口才还真是绝，他从桃花谷的文化内涵谈到了自然景观，从历史的渊源谈到了对未来的憧憬，从山上的树木谈到了景区的环境保护，可以说是内容翔实、语言独到。最后，罗然慷慨激昂地说：“我们今天先打个前站，等于给桃花谷洗把脸、揭个幕、挑个帘，将来，我们还要正式地邀请诸位和文化界更多的有识之士来我们山川县，来我们桃花谷观光旅游，抒情写意，休憩疗养……”
现场响起热辣辣的掌声，群众方队一片欢呼。掌声很到位，县长很满意。
随后，大家散开参观景区，张老板把罗然请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罗然对他说：“你张老板还真有能耐，请了这么一帮附庸风雅的宝贝来。”
张老板低头微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罗然忽然诡秘地说：“你以前说的那字画的事儿，可得抓紧，我等着急用。”
张老板心领神会地说：“罗县长放心，那幅画我尽快搞到手。”
罗然吃了舒心丸一样地说：“你也放心，有我老罗给你撑腰，就放心大胆地干吧。亏不了你。”
张老板感激不尽地谢罗然，像谢玉帝。
罗然站起来说他还要参加一个工业洽谈会，累得很，然后急匆匆走了。
望着罗然远去的背影，李蓝拍一下张老板肩头：“张老板，看来你真是高手啊，我们罗县长很看好你。”
张老板说：“我们生意人，图的不就是个人缘好吗？你李乡长不也挺看好我吗？”说完掩饰似的嘿嘿一笑。
中午，李蓝陪着一帮记者、文人、画家吃了农家风味，到招待所房间里休息了一个多小时。醒来时，已经是下午3点多了，他交代张老板要弄纪念品后就开车到县里土地局问开发区土地证批复的情况。
快到县里时，廖池默打来电话。
“李蓝，我问你，这次的记者团是谁联系的？”
李蓝看一眼身边的张大炮，没搭话。
“是彭娜吗？对了，你事先知道吗？”廖池默关切地问。
“嗯，除了她和你关心我，还能有谁？我并不知道啊，咋了？”
“你呀，让我怎么说你好呢？你请常书记，常书记不能来，结果你请了罗县长，书记面子上好看吗？”廖池默埋怨道。
李蓝心一惊，看来自己真的是疏忽了。
“还好你不是有意安排的，不过老板已经有点生气了，我看他不高兴哩。你看吧，等电视、报纸上报道出来了，估计更糟。你要小心。”廖池默交代道。
李蓝一个劲儿嗯嗯应着，后背一阵虚汗，身在官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入心眼的陷阱里。
他担忧地问：“这又不是大规模的，只是小范围的宣传。老板真的在意？”
“怎么说你呢？越是上级的领导，越喜欢附庸风雅，喜欢接触文人，懂吗？”
李蓝这次是彻底懂了，点头如鸡啄米，急、气、恼、疼诸多情绪涌上心头。
4．优抚款
从土地局回来后，李蓝直接把车开到和婉村的家里。大嫂还在厂里，他把车停稳，信步走在村里。
正是傍晚时分，天边一团五彩的云朵，把和婉村半个村庄都染成了橘红色。从屋脊的间隙望过去，村庄沐浴在一片祥和、安宁的气氛中。不时传来气锤的砸打声和钢铁的吟唱声，让村庄在工业文明中半醒半睡。李蓝看着弯弯曲曲的街道，欷歔不已。自己从小在这里长大，对乡村始终有着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怀。尽管他离开家到外地求学，毕业后又到乡里工作，但对乡村的挚爱和依恋始终没有改变。他是从骨子里热爱乡村，和婉村在他眼里，如温暖的棉絮，捂热了他的童年。和婉村又像一个饱满的石榴，村里的人们便是石榴的籽，某一天一粒一粒蹦出来，甜蜜着乡村的记忆。和婉村更是位贤淑的母亲，在母亲的怀抱中，他总能闻到一股亲切的馨香、一种香甜的奶香，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味道。于是他总是爱在村里转悠，吮吸着村庄的泥土香。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村东头的十字路口，抬头一看，正站在军属张奶奶家的门口。倏地，他心里一阵悸动，很久没来张奶奶家走动了。张奶奶和蔼可亲，从不与人争执。爹妈去世之后，张奶奶每次见了李蓝，都要想办法拦着他，给他点吃的，哪怕只是一口糠或者半块馍。小小年纪的李蓝当时就在心里发誓，如果自己将来有能力了，一定要让那些和张奶奶一样的军烈属、孤寡老人都能吃饱穿暖。
可张奶奶究竟生活得咋样？自己已经很久没来探望了。看来，人当了官，确实一不小心就可能脱离群众。如果自己不是当了乡长，如果自己就在村里居住，也许真的能实现儿时的愿望，照顾好张奶奶。天下父母都盼望孩子成龙成凤，殊不知，孩子一旦成才了，同时也就远离了父母。
他这样想着，“吱呀”一声推开了张奶奶家虚掩的院门，没等他开口，从屋里传来一声苍老的问询：“谁呀？把门带上，别让小鸡跑出去。”
李蓝忙说：“是我，张奶奶，我这就关上门。”他转身关上院门，跨步向堂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