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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百转千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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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占地新闻事件的处理结果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响了一记惊雷,却放了一个哑炮。
     
       非法占地被及时制止,没有形成既定事实。占地属于什么问题,谁也没表态。把高瘸子推到前台再合适不过了,高瘸子是民不是官,民没有政治,所以就不予追究。
     
       从杨书记、李蓝到县长、县委书记通通挨了板子,警告警告。后来才听说是县委书记、县长也怕担负不起这责任,就把高瘸子推到了前台,暂时让他停止矿上的一切工作,并向占地户赔款、说好话,高瘸子就差没下跪了。据说他也不情愿,被他当政法委书记的姐夫踢了好几下屁股后才勉强同意的。想想也是,如果把主犯判定重刑,县长、书记也可能会走下政治舞台,所以他们都死命地做善后工作,共同捂盖,跑路子,这倒让李蓝捡了个便宜。
     
       杨柳成最近病了,要到市里去住院,临走他拉着李蓝的手说:“李蓝,放开手脚大干吧。你要真有本事就把经济搞上去。”这一刻,李蓝感觉他的手心里仿佛攥着定时炸弹,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爆炸,但一时还是身心大放松。好像大病初愈后的通身舒畅,毛孔里直冒热气。
     
       李蓝马上组织人联系土地使用证的事情,想真刀实枪地弄个像样的开发区。别看老百姓闹得挺欢,占用的土地其实也就是20世纪60年代在山上一层一层雕刻出来的梯田,本来就不长多少粮食,但名义上却是口粮田,李蓝就得毫无办法地等土地使用证批下来。
     
       李蓝临时聘用高飞做了开发区的管理人员,给他的官衔是开发区治安主任。高飞要说起来也不算地痞流氓,他早年间走南闯北眼界开阔,长着一副标准的国字脸,浓眉大眼,说话铿锵有力,口才也极好。
     
       高飞能从伊拉克用什么导弹谈到布什内裤的颜色,从马列毛主席思想谈到十八大精神,在当代农村属于能人,但在生产队属于刁滑馋懒全占的角色。
     
       他最早在村里盖了楼房,并且只生了一个女孩,属于前卫时尚的人物。
     
       上任的第一天,高飞就对李蓝说:“李乡长,你放心,只要是为老百姓办事,我就是把裤腰带累断了,提着裤子也要干。”
     
       “你以为是让你开红灯区啊!还提着裤子干。只要少了一草一木,我拿你是问。”
     
       “再怎么说,也是你李乡长看得起咱,我决不会给你丢脸。”还别说,自从高飞当上了治安主任,就从来没出现过今天丢电缆、明天丢电机的事情。农村的事情,好多时候就是要这样以恶制恶才行。
     
       张大炮佩服地说:“还是你李乡长有办法啊。一物降一物,在这地方不买书记和乡长账的人,偏就买这个文物贩子的账。”
     
       李蓝把高瘸子叫来,对他说:“还想开矿吗?”
     
       “想。”
     
       “那你先捐建一所小学吧。算是将功补过。”
     
       “可我已经给那些老百姓们钱了呀,怎么还要我捐?”
     
       李蓝很冷静地说:“你是企业家,要懂得投资的学问。不要只顾眼前,要有远见。只有你给这里作了贡献,老百姓不闹了,你才能在这里扎住根,明白吗?”
     
       为了扎根,高瘸子爽快地答应了。有了根才能长成大树,这道理他懂。请示他姐夫县政法委书记杨毅后,高瘸子真的就捐了款。
     
       2.秘密会议
     
       李蓝让张大炮通知所有在开发区开矿的矿主们,明天到乡政府开秘密会议。
     
       一听说乡长开秘密会议,第二天早上,连从来不到会场的王力也来了。把高瘸子算在内共十一个人,李蓝说:“叫大家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和大家商量个事。”
     
       “说吧,又让我们出什么钱?”
     
       李蓝微微一笑:“修猪圈”。
     
       几位老板也都知道,叫他们来就是出钱,但万万没有想到是出钱修猪圈,真是开天大的玩笑,堂堂的乡长修什么猪圈?
     
       李蓝抱拳四面作揖:“真要仰仗各位了。”
     
       王力问:“乡长,你要养猪啊?”
     
       李蓝不理他,接着说:“我已经找人算过了,大概需要90万,大家议议,怎么分?”
     
       这时就吵开了,谁也不想充大,都表现出小矿主的角色,互相递烟、倒开水,偏就没人开这个头。再说这修的也挺迷糊啊。
     
       李蓝详细解释说:“有天我上杨书记家,嫂子正在喂猪。说着说着聊起猪肉来,嫂子说现在市场上那些饲料喂出来的猪,也叫肉?嚼着就像吃饲料。然后她说起咱这里以前家家养猪,都是那种黑毛猪。我查了资料才知道,我们黑豆乡有全国最著名的黑土猪,皮薄肉香,各家各户都饲养,可以说是一大绿色产品啊。如果能把这‘黑土猪’推销出去,你们大家就是全乡人民的功臣啊!”
     
       大家都不吭声了。说得天花乱坠,还不就是要钱吗?别说大家不想掏,就是掏钱了,谁不知道黑豆乡是扶不起的阿斗,你李乡长就能整活?既然整不活,那不是白白糟蹋我们的票子嘛。有人就站出来说话了:“我不拿,谁爱拿谁拿。”好几个人就跟着起哄。李蓝知道,从这些人手里要钱,比从狮子嘴里夺食还难。
     
       李蓝一听他们说这话,心里有点生气:好歹我也是一乡之长,这帮小子也太不把我当回事了。他也没好气地说:“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谁也跑不了。咱乡里的事情总不能让我找别乡的人吧?”
     
       王力站起来说:“李乡长,你说这话就不中听了。一到拿钱时候就找我们,你们政府是干什么吃的?”李蓝知道,王力对自己把高瘸子扶植成矿井企业家典型一直有意见。但现在有求于人家,只好强颜欢笑地打哈哈。“王老板,别老是装成黄世仁。钞票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有什么不妥吗?”
     
       “那你把乡政府的钱用之于民多好,省得我们操心,大家说对不对!”王力说完,现场的人都哈哈大笑,一副胡闹的模样。
     
       李蓝一看现场不好控制,心里腾地蹿出一团火,高声说:“少扯淡,乡里要是有钱,我还找你们?那可真是闲着没事撑得慌。”
     
       “有没有钱是你们政府的事,我们的钱又不是偷的抢的,凭什么动不动就找我们要?”
     
       李蓝本来想好的,这次一定要冷静处理问题,但听王力几个人这样说,分明是想取笑他,不由怒从心头起,“这么说,是真的不准备拿点钱出来?”
     
       王力嬉皮笑脸地说:“不拿可不对,支持还是要支持的,我出5千,这段时间真的太困难了。”
     
       一听这话,李蓝更是怒不可遏,心想:你是打发要饭的。他铁青着脸说:“那我真是要感谢你了。一下就拿出5千!”
     
       边上一位短粗汉子,这时好像也很激动:“乡长你别不高兴,平时谁家借个钱还说几句好听话呢,你这是硬三分下线,我心里就不高兴。咋了?谁欠你的啊?”
     
       李蓝说:“该交多少管理费,你们平时交够过吗?乡里没有照顾你们吗?”
     
       李蓝一说这话,这几个人更不爱听了,纷纷发言。
     
       “乡里给我们撑过腰吗?”
     
       “是啊,剥皮剥得我们就差脱裤子要饭了。”
     
       “扯淡,来这破乡镇起矿,是倒了霉了,三天两头要钱。”
     
       “我什么证件都全,不怕查。”
     
       越说越乱,简直吵成了一锅粥。而且大家抽烟太多,屋里乌烟瘴气,李蓝的肺都快气炸了。本来是想集资,这下可好,成了他们的诉苦会了。
     
       他一怒之下,顾不得多想,深吸一口气,把肺吸得张牙舞爪。然后猛地一拍桌子喊:“你们都想上中央台了是不?实话告诉你们,光凭一个高飞,能招来这么大的蜂?反正我北京有关系大家也是知道的。”
     
       大家一时怔住了——敢情是李乡长捅出去的呀!我们还在一起分析高飞这小子这回可尿性了,咋就能请动中央台的记者。忽然间,屋里静了下来。少顷,高瘸子站起来说:“李蓝,你不是人!”说完愤愤地甩门而去。张大炮要去拦,高瘸子把他推了一个趔趄。张大炮怎么也想不明白,李蓝为什么要自己拆自己的台呢?为什么连自己这样的红人也是第一次听说呢?他第一次开始认真地审视自己的往事,像一个失宠的妃子盯着李蓝细看,心里酸溜溜的。但李蓝始终也没有向他解释什么,倒是在会后给了他几包精致的香烟,算是封口费。
     
       李蓝接着说:“咱们说咱们的。”他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地说:“今天这句话到此为止,谁要是传出去我割了他的舌头。”大家都信誓旦旦地表示决不会说出去,可就是不明白,李蓝为什么要自己曝自己的光呢?
     
       李蓝狡猾地以为这是吓唬老板们的伎俩,尽管是利用老板们怕见光的弱点,尽管是为了想着办法抠他们的钱,尽管他违心地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尽管好多人猜测他在吹牛,这段话后来还是传到了县里的头头那里,也为他日后的发展埋下了祸害的种子。其实当时说完这句话后,他就感到后脊梁阵阵发凉,毕竟一个乡长,说这样毫无党性原则的话,是不符合自己身份的。但为了能掏出老板们的钱,他什么都顾不了。因为这些土财主,见了棺材往往都不掉泪,不用狠招他们才不出手呢。只是高瘸子那里要好好解释一番了。
     
       李蓝等了片刻,说:“我想出个办法,咱今天玩扑克,输一把5万,怎么样?”
     
       沉思了片刻,王力先发言了:“中,只要你乡长说话算话就中。不过我怎么一想到这次拿钱就老想到猪屎呢?”李蓝大笑道:“猪屎怎么了?猪屎还能当肥料呢,你别看不起猪屎,将来你吃肉时,我敢保证你一定不会想起猪屎。咱这肉香着哩!”
     
       就这样,整整玩到夜里2点多,李蓝才凑够了修猪圈的90万。
     
       他吩咐小玉和张大炮上饭。不到10分钟,一辆豪华大巴呼呼开进乡政府大院,出来六位袅袅婷婷的服务员,端着准备好的饭菜、酒肉上了政府的二楼。这一夜,黑豆乡政府的二楼充满了欢声笑语。
     
       在走廊的尽头,小玉看着正在那里呕吐的李蓝,焦虑地说:“你这还是政府吗?简直成了酒店了。”
     
       李蓝仰起头,忽然问小玉:“你是不是特看不起我?我是不是有点太贱了?为了和他们要点钱这样胡闹?”
     
       “你可以强制他们交钱啊。反正他们是在你的地盘上。”
     
       “你不懂。这些土财主,你一定要让他们感到你是在求他们,才肯出钱。而且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说着拧了一下小玉的脸蛋,凑近小玉耳边低声说:“晚上给我留着地方。”说完歪歪扭扭地又向办公室走去。
     
       3.文化活动
     
       下班后,李蓝到乡大街上来回转悠,忽然听到了“快板赵”的声音。他最爱这种原生态的快板了。方言快板,好像象棋,老少皆宜。方言快板有着极强的生命力,很多农村人都爱这一口,诙谐幽默的语调,可以针砭时弊,调侃生活,有趣又不失庄重。
     
       他快步走过去,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快板赵原先在县公安局办公室工作,多年来一直喜爱快板,自编自演,自得其乐。
     
       快板赵看见李蓝,点了点头,又开始了另一个小节目。
     
       “叮叮咣,叮叮咣”熟悉的竹板声音响起,李蓝不禁也随着节奏眯起眼睛享受起来,快板赵先来了个念白:“下面给大家说个《我叫你一辈子打光棍儿》,你听了,权当一乐。”
     
       有个村儿,有一户儿,公鸡母鸡喂了一对儿,
     
       这天家里来了客儿,想杀了公鸡炖鸡汤,
     
       主人去把公鸡捉,公鸡急得了不得,
     
       哪儿还顾上再找东西吃,它一下就飞上了房屋脊。
     
       主人抓鸡扑了空,他冲着公鸡瞪眼睛:
     
       哼,你这种东西就没有心肝,
     
       我惯得你简直要上天,
     
       你下来,咱算完事儿,不下来,我难消气儿,
     
       我磨磨刀,耐耐性儿,我再等你一小会儿,
     
       你要真敢不下来,我就宰了你媳妇儿,
     
       我叫你一辈子打光棍儿!
     
       公鸡虽说没吭气儿,心里早有了好主意儿:
     
       这一会儿你先甭吓唬人儿,
     
       我先保住这小命儿,
     
       你真要宰了俺媳妇儿,打光棍儿我就打光棍儿,
     
       我在你家没媳妇儿,我去外头打野食儿,
     
       再不我就倒插门儿,我换个活法儿更得劲儿。
     
       你瞧瞧伲(聂),一仰脖子咯咯咯儿,
     
       根本就没当啥事儿。
     
       众人哈哈大笑,李蓝走过去,快板赵也走过来和他聊起来。
     
       李蓝说:“对了,赵老师,这几天农忙,你赶紧写个夏收注意防火的快板,我找人录音,让乡里的车巡回播放。”
     
       快板赵爽快地答应了。两人不知不觉谈起了地方文化的拯救和传承工作。
     
       “这几年,外出打工的越来越多,年轻人都被花里胡哨的东西迷了眼,可你看,快板一样有丰厚的土壤,你应该多想想办法,把老百姓喜欢的东西多提倡一下啊。”快板赵不无忧虑地说。
     
       “嗯,下一步确实应该重视一下拯救地方艺术的工作了。再到县里开会时我提提,要不下一步来黑豆乡办个文化节目吧。”
     
       “这个思路不错,通过广播让大家笑一笑,比吃药强多了。”
     
       李蓝很早就知道快板赵不仅快板写得好,表演精彩,他还很有演讲的天赋。为使在校学生远离犯罪,远离伤害,加强修养,健康成长,他在离岗后两年的时间里,先后为全县200余所中小学校作法制报告,他用精彩的演讲,辅以发生在校园的案例编成的快板告诫学生遵纪守法,使广大师生听得如痴如醉,成了他的超级粉丝,师生们在欢声笑语中深受教益。
     
       没有文化的参与,所有的经济发展都是苍白无力的。李蓝暗暗思索着。
     
       4.民营现状
     
       几年的乡镇干部当下来,李蓝觉得,在第一线的乡镇干部如果没有一点匪气、痞气,是很难开展工作的,但你必须同时具有一颗爱护百姓的心,否则很难走到老百姓中间去,即便你能剖开老百姓的心也看不懂他们的心思。
     
       有些老百姓,你讲深刻的道理他不懂,可要是骂骂咧咧地骂他几句,和他开几句玩笑,他很快就明白道理是咋回事了。这种匪气常常包含着亲切。老百姓的这种依赖情结,有时候非常像小孩,虽然打他骂他,但他知道你是疼他。
     
       李爽也有这样的想法。乡镇企业家多是泥腿子出身,尽管创建的企业到了一定规模,但在管理上基本是散养式。工人也多是种地的农民,本身素质就差,一心盯着钱,希望钱能生崽。这几年,鼎盛煤矿配件厂在这方面投资也不少,请了外地的老师,负责对新进厂的职工进行培训,但收效甚微。工人不愿意学,学习耽误时间,嫌妨碍挣钱。时间对农民来说,就是花花绿绿的钞票,他们能从钟表里看到钱的影子。
     
       李蓝也和大哥探讨过这个问题。李蓝说,如果想解决这个问题,就要从根本入手,厂里提供学习期间的费用,让工人无后顾之忧。
     
       可一说到要厂里提供资金,李爽就不高兴。工人来厂里本来是来创造效益的,学习一下是那回事就行了,真要都像国有企业那样,非得拖垮咱。李爽感觉,如果花大工夫培训职工,就像培训种地的农民学钢琴,鸟用都没有。
     
       厂里的车间主任、生产厂长,也都是本地的熟人,而且企业里多是沾亲带故的裙带关系。虽然李爽也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来治理,想做到任人唯贤,但翻来覆去一直是那几个人,所以尽管企业员工已经有了1000多人,可管理基本还处于杂乱无章的状态。
     
       这几年国家算是给民营企业正了名,但总感觉自己好像不是明媒正娶的一样。有很多时候,看不惯国有企业里的文化氛围,却又在不伦不类地学国有企业里的那一套。鼎盛煤矿机械厂就在吃饭时间播广播、放歌曲,办黑板报,办公室主任用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普通话像鸭子一样喊得声嘶力竭,工人们嘲笑着他,却一点也听不进去。
     
       民营企业的这种状态,就像穿着燕尾服扭秧歌,别扭得很。
     
       鼎盛煤矿机械厂和周阳市山川钢铁公司都驻扎在和婉村。
     
       和婉村在黑豆乡西边,紧挨山麓,是一大片平地。全村2500多人,是个比较大的村庄。由于有两个企业支撑,这个村的村民几乎不到外地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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