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街头的报摊比往常要热闹，人们争相购买今天的报纸。有的读者迫不及待地在街上的雨中边走边看，踩三轮车的汉子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拿着报纸神吹胡侃……
“这小伙子长得多俊，可惜了。”
“这么年轻，怕是连媳妇都没娶吧。”
“看看，昨天还太阳高照，今天就下雨，老天爷都在为小伙子流泪哩。”
“……”
原来今天省、市报纸都在头版位置刊登了长篇通讯《临江警魂》，主标题用的是又黑又粗的大字，格外醒目。副标题是：“——记在侦破临江公园劫案中英勇牺牲的青年民警吴俊辉。”文章从吴俊辉进警院到任东街管段片警，一直写到牺牲，事迹感人，催人泪下，深深打动了每一个读者的心。文章署名本报通讯员公宣、贾文，本报记者刘玲琳。文章的正中央还登了一张吴俊辉着警服的免冠照片。年轻英俊的吴俊辉在黑框里正对着所有人微笑。
在吴俊辉几天前救过火的二层楼里，红红拿着报纸对楼上高喊：“爷爷，您快来看，那天救我的警察叔叔上报了。”
红红爷爷下楼拿过报纸，端详着吴俊辉的照片：“真是他，多好的小伙子呀。你看你爸，真没用，让他找这个小伙，找了几天也没找到，别人上了报，看他还找不找得到。来，快念给我听听。”说完将报纸递给孙女，孙女不接，却发现她在哭，忙问，“怎么啦？”
红红抽泣着说：“这个叔叔牺牲了……”
红红爷爷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他轻轻抚摸着报纸上的照片老眼模糊，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
天刚蒙蒙亮时，江北殡仪馆里就有一群着警服的人在忙碌，他们正在布置追悼会会场。也许是由于《临江警魂》这篇文章的发表加上文中说今天上午十时，吴俊辉同志的追悼大会和遗体告别仪式将在江北殡仪馆举行。还不到八点钟，来此的人们一拨跟着一拨。市局和分局领导计划八百人参加的追悼会，可到9点，情况发生了变化，各新闻单位的记者，吴俊辉的亲朋好友、同学，还有一些闻讯而来的解放军战士、市民、学生……足足有五千多人，通往殡仪馆长而狭窄的路上，还有人不断涌来。
特别是吴俊辉当过管片户籍的东街，已成了万人空巷，男女老少都到殡仪馆来了。
市局和分局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刚刚受到处分、参警仅7年的普通民警的牺牲，竟牵动了这么多人的心，当即紧急调整追悼大会和遗体告别仪式规模，调员维护秩序，疏导交通。
江北殡仪馆最大的大厅两边贴着白底黑字的挽联：
负重含辛保平安铁血男儿英雄壮举撼江城，
清贫无私为人民公安俊才甘洒热血铸警魂。
挽联是付林请一位作家写的，虽然离真正意义上的挽联在用词准确、对仗、韵律等方面都有差距，但还是准确表达了全所民警的心声和高度概括了吴俊辉的短短一生。
挽联下花圈堆成了山，连成了片。两名个子高高的警察全副武装，着白手套，持枪肃立……
布置会场的人依然还在忙碌，因为花圈太多，实在无法摆下。
教导员贾文显得格外繁忙，引人注目，一会儿见他向市局领导汇报；一会儿见他在瞻仰大厅指挥悬挂照片；一会儿见他在签到处应酬；一会儿又见他在大门口接待……
这时的付林就显得有些不出众而且呆板。他默默的和姜英民、蓝梅他们守护在吴俊辉的家人身旁。吴俊辉家人里少了曲娇，谁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多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刘素珍。刘太婆是昨晚在街头听人说的，当时就哭瘫在地，在医院躺了一夜，听医生说上午开追悼会，便颤颤巍巍地来到派出所，非要参加追悼会，还说要最后见我儿一面，付林没办法，吩咐两位女警专门照顾她……
追悼会一般是有规格的，哪一级领导参加就定下了追悼会规格的高低。吴俊辉的追悼会规格不算很低，除市局党委成员全到外，最高领导是分管政法工作的市委副书记王孔林。
十点钟了，殡仪馆里外聚满了人，但追悼会仍迟迟没有开始，因为王孔林未到。
又过了一刻钟，才听说王书记的车到了，但堵在了通往殡仪馆的路口，市局领导现场派了一辆警车鸣着警笛到路口去接，并为其开道。
王孔林的车还未停稳，市局领导、分局领导便纷纷上前迎接，为其开车门。
这官场上有很多不成文的规矩，比如走路，这职务高的走在当中或者走在前面，职务低的依次，切莫超越；吃饭时，职务高的先动筷，职务低的切莫乱伸；这坐车也是，当秘书的坐在副驾驶位子，当官的坐在后面；开车门也有讲究，上去要拉后车门切莫拉前车门，拉开门后最好用手臂挡在上方，以免领导撞了头；迎接领导更是有讲究，职务高的先上前，第一个与领导握手，职务低的依次……长期在机关工作的贾文明知这些，但还是冲在前面拉开了小车的门。其实他是想让在场的人都知道，他与市委副书记的关系不一般。当秘书从前门先出来后，王孔林才从容不迫从后面下来。王孔林戴一副黑边眼睛，稀疏的头发后梳，穿一套笔挺的黑色西装，显得非常有派头。他没有和给他开车门的贾文先握手，而是与后面上来的市局局长、副局长、政治部主任等一一握手，等最后握着贾文的手时当着市局众多领导说道：“小贾，你今天的文章写得不错。”
“谢谢书记抬举。”贾文受宠若惊地双手握着王孔林的手激动地说。
王孔林在局领导的陪同下到休息室看望了吴俊辉的父母及其亲属，并一一与他们握手，嘴中不停地说：“请节哀。请节哀。”
在人们的前呼后拥下王孔林终于进入了追悼大厅。
大厅内哀乐阵阵，吴俊辉身着警服面含微笑，安详地躺卧在玻璃棺内。他的四周摆满了松柏和鲜花。
主持追悼会的是市局政治部蔡主任，市局分管政治部人事工作的副局长宣读悼词。当他刚刚念完吴俊辉的生平，一秘书模样的人匆匆挤了进来。他跑到市局局长跟前说了几句，局长又来到王孔林面前耳语了几句，王副书记便和局长、秘书奋力挤出会场。追悼会只好暂停。
大家默默地站着，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时市局政治部蔡主任宣布：“大家稍等片刻，省委李副书记将亲临这里参加追悼会。
大厅外，一辆黑色豪华轿车从殡仪馆外面驶来。王孔林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一改刚才的威风派头，躬身拉开车后门，分管全省稳定工作的省委李副书记从车上下来。
“本来走不了，哪想碰头会只开了一个小时，我想赶来还来得及，所以没让秘书通知，匆匆过来了……不晚吧？”李副书记说。
“不晚，不晚。”王孔林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式便紧随李副书记朝大厅走去。
暂停的追悼会继续。
追悼会由于省委副书记的参加一下提高了规格，省政法委、省公安厅、省检察院、省法院等及市委书记、市长，还有市属政法机关领导纷纷购买花圈往殡仪馆赶……
追悼会只进行了半小时，然而，告别仪式却整整花了一小时二十分。
由于时间长，加上悲痛过度，吴俊辉的母亲、小姨、刘太婆等几个女眷都晕倒送进了医院，唯有吴父和小妹坚强地站在家属位置上，与前来向吴俊辉遗体告别的人一一握手致谢。
这边告别仪式还没有完，那边签到处吵嚷开了，原来许多人要为吴俊辉捐款，签到人员作不了主，请示刘可，刘可请示市局局长，市局局长请示王副书记，王孔林拍板说：“那就收吧，但一定要把捐款人的姓名和工作单位记下。”然而，接待人员收了近4万元的捐款，却没有一个人留下姓名和单位……
追悼会结束后，首先离开的是各级领导。省委李副书记临走时握着吴父的手非常动感情地说：“感谢您为人民培养了一个优秀的警察。人民是永远不会忘记他的。”
临上车时李副书记特意从自己身上掏出五百元钱，要秘书到签到处递给了工作人员。王孔林一看也随即掏了几百元钱递给了市局局长。
领导们走后，参加追悼会的警察才集合整队，有序离开。
但一些群众仍恋恋不舍地滞留在殡仪馆内外不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