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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取名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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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姓名,是人的“品牌”。取名,是一种特殊的艺术。名字,既包含着文学,包含着历史,也包含着家庭的教养,附丽着长辈的企望。
     
       尽管名字只短短的两个字,甚至只一个字,比任何的诗句都精炼,却把深刻的内涵高度浓缩在里面。
     
       正因为这样,探索这一两个字错综复杂的含义,可以折射出时代的光彩、文化的底蕴、思想的深沉、希望的所在。
     
       中国人的名字,除了字之外,往往还有号。在家中,往往还有奶名。
     
       在真名实姓之外,作家、画家还有笔名。演员则有艺名。从事特殊职业的(如地下工作的),有化名。
     
       在中国,名字通常是父亲取的。也有个别是母亲、祖父或者教师取的。然而,笔名、艺名通常是自己取的。
     
       有人不满意于长辈给自己取的名字,长大后改名。在中国,有两个特殊的“改名潮”:一是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很多人奔赴延安之后,大都改名,甚至改名换姓,以免牵连尚在国民党统治区生活的亲友;二是在“文革”中,在破“四旧”的时候,改掉那些有着“四旧”意识的名字。
     
       探索姓名的内涵和规律,已经成了一门学问,叫做“姓名学”。
     
       我在采访中,常常注意被采访者的名字,喜欢“探源”。在这里,我把我在采访中所得到的种种故事奉献给诸位读者……
     
       毛泽东在初识时常常从对方的姓名谈起
     
       毛泽东非常注意姓名探源。毛泽东在与人初识时,常对对方的姓名进行一番探源,一下子就把双方的距离接近了。
     
       芦荻教授曾经在毛泽东身边工作,为视力渐弱的毛泽东读诗词、古文。
     
       芦荻告诉我,她第一次进入中南海,见到毛泽东的时候,毛泽东握着她的手,问道:“会背刘禹锡的《西塞山怀古》这首诗吗?”
     
       她当时神经高度紧张,那思维还一下子无法运转到刘禹锡的诗上去。
     
       这时,毛泽东慢慢地用铿锵之声吟诵起来:
     
       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
     
       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从今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这是芦荻异常熟悉的诗,经毛泽东用湖南口音吟诵,别具一番风味。
     
       吟罢,毛泽东笑着问芦荻:“你的名字,是不是从这道诗里来的?”
     
       芦荻笑了。她那紧张万分的神经,在谈笑中开始放松。
     
       毛泽东指了指自己的双眼,说是患目疾,要请她代读中国古文,芦荻这才明白了请她来此的用意,松了一口气。
     
       在她进入中南海两个来月,毛泽东的眼疾终于要动手术了。
     
       考虑到毛泽东在病中,外出不便,手术就在毛泽东的卧室和客厅中间的小厅里进行。
     
       为毛泽东施行手术的,是北京广安门医院眼科中年大夫唐由之。
     
       芦荻告诉我,毛泽东在第一次与唐由之见面时,也背诵了一首诗;
     
       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
     
       何期泪洒江南雨,又为斯民哭健儿。
     
       毛泽东所背诵的,是鲁迅的《悼杨铨》,内中“花开花落两由之”一句包含“由之”两字。
     
       毛泽东对唐大夫说:“你的父亲一定是位读书人,他可能读了鲁迅先生的诗,为你取了这个‘由之’的名字。”毛泽东的渊博和记忆力,使人们惊讶不已,也使唐由之感到非常亲切。手术很成功。一星期后,毛泽东一只眼睛复明,从此结束了六百多个视线模糊的日日夜夜。
     
       我在西安采访了毛泽东机要秘书高智。他也同样记得,毛泽东头一回跟他谈话,就问起他的名字。
     
       听说他的名字叫“高智”之后,毛泽东就说:“你很厉害呀!”
     
       高智一下子不知所云。
     
       毛泽东接着说:“你不仅‘智’,还加上个‘高’,当然很厉害!”
     
       高智一听,哈哈大笑起来,打消了拘束感。
     
       其实,高智的原名叫高占贞。高智告诉我,他属“占”字辈,排行第四,按“元亨利贞”命名,即占元、占亨、占利、占贞,所以叫高占贞。
     
       15岁那年,他小学毕业,考入陕北的绥德师范学校,同学们便取笑他的名字,因为“高占贞”的谐音“搞战争”,他岂不成了“战争贩子”?于是,请同学们“参谋”,改个好听而响亮的名字——“高智”。
     
       毛泽东很注意探索别人的名字,他给自己的子女取名,当然也就很“讲究”。
     
       他的女儿,一个叫李讷,一个叫李敏,取义于《论语·里仁》:“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
     
       毛泽东早年在上中学的时候,为了寻求志同道合的朋友,曾经张贴《二十八画生征友启事》。他自称“二十八画生”,是因为毛泽东三字的繁体字总笔画为28画。这“二十八画生”,是别出心裁的取名构思。
     
       在放弃延安、转战陕北的日子里,为了保密,毛泽东为自己取了“李德胜”的代号。这个代号的构思同样别出心裁的。“李”的含意是双重的,一方面取义于江青的姓——江青姓李(正因为这样毛泽东的女儿姓李),一方面是“离”的谐音。“李德胜”,也就是“离”开了延安之后“得胜”。
     
       我注意到毛泽东在写给他的儿媳、毛岸英的妻子刘松林的信中,总是称她为“思齐”。我在采访刘松林的时候,问起“思齐”这一名字的来历。
     
       我说:“我从一些报道中看到,据说你父亲刘谦初给你取名‘思齐’,因为他是山东人,‘齐’即山东,‘思齐’也就是想念山东。”
     
       刘松林回答说:“‘思齐’这个名字是双关的:除了思念山东的含义之外,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取义于成语‘见德思齐’、‘见贤思齐’,意即见到德行高尚的人,就想向他们看齐,学得与他们一样。”
     
       刘松林的答复,使我感到,要对名人的名字进行“探源”,最好是请名人本人作出“权威”性的解释。关于“思齐”含义的第二种解释,几乎没有见诸于报道,幸亏刘松林本人对我作出了准确的说明。
     
       “思齐”这一名字的双重含义,表明父辈在为子女取名的时候,把怀念与期望之情交织在一起。
     
       陈云家中特殊的取名规则
     
       按照中国家庭的惯例,通常是父亲给子女取名。我在采访陈云夫人于若木的时候,发现陈云家打破了这一惯例。
     
       首先,我问起于家的取名“典故”。
     
       于家是山东书香门第。于若木的父亲于丹绂是清朝末代举人,留学日本,是山东近代教育的先驱。于家有六子女:长子于道泉、次子于道源、长女于式玉、二女于式金、三女于式谷、小女于式坤。
     
       大抵是于丹绂饱读诗书,所以在给子女们取名的时候,就十分“讲究”:于家兄弟按家族的排行,应是“道”字辈。又由于“于”与“鱼”同音,而“鱼”离不开水,所以长子、次子的名字都要带“水”——“泉”、“源”。
     
       女儿们的名字,中间都是“式”字。三女于式谷,又名于陆华,进入延安后自己改名为于若木。小女于式坤到延安后,改名于陆琳。
     
       笔者问起“若木”的含义,她说,那是在她从济南出发前,找了本《辞源》,从《辞源》上取了这个名字。“若木”出自《楚辞,离骚》:“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遥以相羊。”若木,按《山海经》解说,是一种“青叶赤花”之树,长在“日所入处”。她的父亲从小给她讲解《楚辞》,所以她喜欢《楚辞》,取了“若木”这个名字。
     
       于若木与陈云结婚之后,怀孕了。陈云与她约定,生了儿子,由陈云取名;生了女儿,由她取名。
     
       在1942年1月她生下长女,按照夫妻间的约定,由她取名“陈伟力”。她觉得这名字响亮,好叫,又有一定的含义,陈云也以为取得好。
     
       到了1945年1月,于若木再度临产,妹妹于陆琳前来照料。
     
       据于陆琳告诉笔者,一天夜里,于若木即将分娩。当时尽管立即派出警卫员,前往延安中央医院请大夫接生,由于路很远,来回很费时间。于陆琳记得卫生部长贺彪就住在后面山上,马上上山去找。山很高,又不知道贺彪住在哪一个窑洞。于陆琳就挨门挨户查问,最后终于找到贺彪。贺彪赶到时,孩子屁股已经出来了。幸亏他来得及时,顺利接生孩子。但是,孩子出生时,已经不会啼哭——这是相当危险的信号。就在这时,延安中央医院的大夫带着器材赶到,给孩子打了一针,孩子终于“哇”的一声哭了……
     
       于若木生下的是长子,便由陈云来取名。那时,发电报习惯于用韵目代日。陈云常拟电报,所以对电报韵目极为熟悉。长子是在13日出生的,13日的韵目是“元”,所以陈云就给长子取名“陈元”。这“元”字还有另外两层含义,即“元”月出生;“元”又是“第一”之意,也就是长子的意思。
     
       1947年,于若木生下次女。按照陈云家的“取名规则”,该由于若木为次女命名。于若木考虑到次女出生在南满通化,就取名“陈南”。后来,又改名“陈伟华”,以与长女的名字相对应。笔者问于若木,这“伟”字是不是陈家的排辈之字?她说,跟排辈毫无关系,是她自己取的。
     
       1950年12月,于若木在北京生下次子。这一回,轮到陈云取名了。由于陈云已给长子命名“元”,也就给次子相对应命名为“方”。
     
       于若木说,也真巧,铜钱外圆内方,恰恰是经济工作的象征,而陈云正是主持中国的财经工作。曾有很多人问陈云,他给两个儿子取名时,是否有这层意思?其实,虽然陈云是在1944年调任西北财经办事处副主任,但是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从此就“定位”在财经领导工作上。长子是在1945五年出生的。所以,陈云只是按电报韵目给长子命名而已,后来的事情纯属巧合罢了。
     
       更巧的是,长子长大后,竟然也从事财经工作,以至担任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的职务。
     
       有趣的是,陈云在“文革”中被“下放”到江西南昌。当时,“上面”要陈云改名,陈云就临时取了个名字叫“陈元方”——用两个儿子的名字组成。他风趣地对别人说:“还好,我没有改姓!”
     
       胡乔木夫妇的名字出自同一诗句
     
       我在写《胡乔木传》时,来到胡乔木家中,采访胡乔木的夫人以及女儿、儿子,内中也涉及胡乔木一家名字的来历。
     
       我从胡乔木夫人那里得知,胡乔木夫妇的名字与众不同,竟然取自同一诗句!
     
       胡乔木原名胡鼎新,取义於成语“革故鼎新”。
     
       在进入延安的时候,按照当时的习惯,必须改名,以免牵连尚在国统区生活的亲友。胡鼎新改名胡乔木。胡乔木是“秀才”,他这“乔木”之名取自《诗经·小雅·伐木》中:“出自幽谷,迁於乔木。”
     
       乔,高也。乔木,亦即高大、挺直之树。
     
       类似的话,还见於《孟子·滕文公上》:“吾闻出於幽谷迁於乔木者,未闻下乔木而入於幽谷者。”
     
       他的夫人叫谷羽。她的名字常被人误写为“谷雨”,其实那是二十四节气中的一个。
     
       我问起了“谷羽”的含义,她告诉我:她原姓李,名桂英。据她说,“谷羽”这名字,是她跟胡乔木结婚时,胡乔木为她取的。至於“谷羽”的出典,就是指“出自幽谷,迁於乔木”的鸟。羽即鸟。
     
       也就是说,胡乔木夫妇之名,皆出於“出自幽谷,迁於乔木”一句之中,可谓“秀才本色”。
     
       不过,胡乔木给孩子取名,却是“大白话”:
     
       长女曰“胜利”,生下她时盼望抗日战争的胜利;
     
       长子曰“幸福”,希冀在胜利之後过着幸福生活;
     
       次子曰“和平”,企望世界和平。
     
       1963年夏日,胡乔木带三个孩子来到中南海游泳池,跟毛泽东一起游泳。
     
       毛泽东问起了三个孩子的名字,然后加以一番“评论”:
     
       “‘胜利’当然很好,‘幸福’也不错,只是‘和平’不‘和平’!”
     
       毛泽东随口而出的戏言,使“和平”心中不安。回家之后,这孩子宣布自己不再叫“和平”,而是改名“海泳”——取自“中南海泳池”,以纪念毛泽东在中南海游泳池说的那番话。
     
       此后,“胜利”学弟弟,也自己改名——虽说毛泽东说“‘胜利’当然很好”。她改名“木英”,“木”取自胡乔木,“英”取自李桂英(母亲本名)。
     
       “幸福”步“胜利”的后尘,自己改名“石英”。
     
       如此这般,我在跟胡乔木夫人以及子女交谈,弄清了他们一家名字的来历——只是那位“海泳”没有参加谈话,他在“文革”中不幸去世。
     
       刘少奇替陈其五取名
     
       我在写《张春桥传》的时候,曾写及当年张春桥在上海如何想方设法“干掉陈其五”。
     
       陈其五年长张春桥三岁,是个“老宣传”,担任中共上海市委宣传部部长,与张春桥当时在上海的地位旗鼓相当。
     
       我采访了陈其五夫人,问及陈其五名字的来历,她的答复使我惊讶:陈其五其实不姓陈,“陈其五”这名字是刘少奇取的!
     
       陈其五本名刘毓珩。1935年,“一二·九”学生运动在北平爆发时,21岁的他是清华大学物理系学生,在学生运动中成为学生领袖——清华大学学生会主席、全国学联副主席。
     
       1938年2月,刘毓珩加入中国共产党。他受刘少奇的派遣,前往国民党卫立煌部做地下工作。
     
       “你的名字要改一下。”刘少奇提醒他,“国民党对你的名字太熟悉了。”
     
       “改什么好呢?”他问。
     
       “你母亲姓什么?”刘少奇问道。
     
       “姓陈。”
     
       “那就取一个封建一点的名字,不容易引起敌人的注意。”刘少奇思索了一下道,“就叫‘陈其五’吧。‘五世其昌’嘛!”
     
       这样,刘少奇给他改了名字。从此以后,“陈其五”叫开来了,以致他的真名刘毓珩几乎很少为人所知。就连他的子女,也都姓陈。
     
       在解放前,陈其五历任新四军团政委、四师政治部宣传部长、华中军区政治部宣传部长、第三野战军前委委员、政治部宣传部长兼新华社华东前线总分社社长、华东军区政治部宣传部长。
     
       1948年12月,当杜聿明部队陷入重围,那篇以中原人民解放军司令部、华东人民解放军司令部名义发出的广播稿《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初稿便出自陈其五手笔。后来经毛泽东审阅,作了几处修改,发出。此文被收入《毛泽东选集》第四卷。在“文革”中,《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是“牛鬼蛇神”们“天天读”的“课本”,就连被打入“牛棚”的陈其五也要背诵此文,实在可笑也!近来发现此文最初的手稿,下面有两种笔迹,毛泽东的笔迹人们一望而知,那是作了几处修改留下的,而通篇的笔迹是陈其五的。
     
       江青名字的“考证”以及她的改名“癖好”
     
       我在写《江青传》的时候,对于江青的名字进行了一番“考证”。
     
       江青,生于山东诸城东关街。她的祖父李纯海,本是拥有一百多亩土地的地主。但是,到了她父亲手中,已经破落了。她的父亲名叫李德文。他开了一个木匠铺,雇了小徒弟,自己也做木匠活。后来,在诸城城关开了爿旅店。
     
       李德文的元配妻子生了一子一女。儿子名叫李建勋,后来改名李干卿,生于1901年3月13日。女儿名叫李云霞。
     
       李德文五十多岁了,嫌发妻年老色衰,娶了一个比他小20多岁、颇有姿色的女人作妾。这个小老婆在1914年3月生下的一个女儿,便是江青。在30年代,曾有不少报导说江青本姓栾,名淑蒙。其实,她的母亲姓栾,山东临沂人。按照中国传统的“命名法”,她的母亲便叫“李栾氏”。江青出生时,父亲已60岁。
     
       据说,本来李德文盼望生个男孩,事先取名“李进男”。可是,待孩子出生,方知是女孩,便以李进孩作为她的乳名(后来,江青的摄影作品署名“李进”,便源于她的乳名)。
     
       另外,由于这个女孩是第二个女儿,在家中也叫“二妮子”。
     
       除了乳名李进孩之外,江青的正儿八经的名字叫李云鹤。
     
       大抵由于她向来张嘴就说,今天说的跟昨天说的常常不一样,关于李云鹤这名字的由来,她自己曾有过两种不同的“版本”。
     
       “我原来的名字叫李云鹤,我很喜欢这个名字。你想,蓝天白云,仙鹤飞翔,多美!你听说过中国有句成语叫‘鹤立鸡群’吗?鹤不仅站在那里比鸡高,而且鹤能从鸡的头顶上飞过去。鹤是出众的!”这是江青在美国维特克面前絮絮叨叨说过的一段“台词”。
     
       她颇健忘。在此之前,她曾如此说过:
     
       “我上小学的时候,还没有‘大名’。看到我长得又高又瘦,双腿细长,薜焕登先生给我取了个名字,叫‘云鹤’。”
     
       薜焕登何许人?在诸城,是一位知名人士。他是江青读书的那个小学的校董。
     
       相比之下,第二种“版本”显然离历史的真实要近得多。
     
       其实,“云鹤”倒也有出典之处。清代蒋士铨所作传奇《临川梦·隐奸》出场诗为:
     
       妆点山林大架子,附庸风雅小名家。
     
       终南捷径无心走,处士虚声尽力夸。
     
       獭祭诗书充著作,蝇营钟鼎润烟霞。
     
       翩然一只云间鹤,飞来飞去宰相衙。
     
       这“翩然一只云间鹤”,不断地“飞来飞去”,后来“飞”进了中南海!
     
       江青进入上海影剧界,取了艺名蓝苹。
     
       据说,因为她平常喜欢穿蓝色衣服,而她来自北平,取名“蓝平”。可是,在跟上海业余剧人协会签约时,有人建议她改为“蓝苹”——“蓝色的苹果”,别出心裁!她也觉得“蓝苹”新奇,也就从此以“蓝苹”作为艺名。
     
       于是,人们也就称她“蓝小姐”。熟悉的人则喊她“阿蓝”或者“阿苹”。
     
       她在进入延安之后,改名“江青”。有人说“江青”是毛泽东为她取的,这不符合史实。因为她1937年进入延安之初所写的干部自传,便署名“江青”(原稿现存在中央档案馆),当时毛泽东还不认识她。
     
       对于取“江青”这个名字,她是花了一番心血的。据云,含义有二:
     
       其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蓝”,蓝苹也。也就是说,虽然江青“出于”蓝苹,却立志要干出一番“胜于”蓝苹的事业来。
     
       其二,“江青”出典于唐朝诗人钱起的《省试湘灵鼓瑟》一诗:
     
       曲终人不见,
     
       江上数峰青。
     
       后来,成为“第一夫人”的江青曾在自己拍摄的一幅庐山云雾照片上,洋洋得意地题诗一首:
     
       江上有奇峰,
     
       锁在云雾中。
     
       寻常看不见,
     
       偶尔露峥嵘。
     
       显然,江青反钱起之意,写了这首诗。
     
       在“文革”中,江青踌躇满志,再不是“偶尔露峥嵘”了。
     
       江青成为“中央首长”之后,有个癖好,那就是替人改名。她以“左”的目光看待别人的名字,喜欢将别人的名字改成“革命化”。
     
       比如,江青为著名京剧演员钱浩梁改名,说是“革命不要钱”,去掉“钱”姓,改名“浩亮”;
     
       又如,江青以为著名钢琴演奏家殷承宗这名字“封建意识太浓”,改成“殷诚忠”;
     
       笔者在采访中共中央办公厅副主任、中央警卫团团长张耀祠的时候,他说,江青也以为他的名字“太封建”,“光宗耀祖是封建思想”,改成了“张耀词”。无可奈何,他只得从命。在粉碎“四人帮”之后,张耀祠恢复了原名。
     
       江青在“文革”中领导了“破四旧、立四新”运动。一时间,全国上下刮起一股改名风,“东方红大街”、“工农兵广场”之类名字满天飞,造成极大的混乱。后来经周恩来总理制止,这股喧闹的改名风才算渐渐平静下来。
     
       陈伯达竟然有二十三个名字
     
       我在着手采访陈伯达之前,曾经仔细研读过他的著作。我发现,他的笔名非常多,就连他传世之名陈伯达,其实也是笔名。正因为这样,我在采访他的时候,请他逐一回忆,竟然多达23个名字。我请他解释了这些名字、笔名、化名以及“假名字”的含义:
     
       陈伯达的哥哥叫陈声诜。陈伯达的本名叫陈声训。
     
       上私塾的时候,老师给他改名,叫陈建相,字尚友。
     
       据陈声诜之子说:“声”,是按家族辈分,即“世振家声,云曼肇祥……”;“相”,是按全乡排辈,“金玉其相,忠信为宝……”。所以,“声”实际上与“相”同辈。陈伯达的两个名字——“声训”、“建相”,是分别按照家谱和乡谱取的。
     
       陈伯达去世的时候,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遗体告别会用的是陈建相这名字,外人不知那就是陈伯达。
     
       建相,陈伯达有时也写作“健相”。
     
       后来,他的不少文章署陈尚友和尚友。
     
       “陈伯达这名字是怎么来的?”我问他。
     
       “那是我在莫斯科留学的时候,有一回看了电影《斯巴达克思》,非常崇敬这位古希腊的奴隶起义领袖。后来,就从他的名字中取了两个字‘巴达’作笔名。为了更像个中国人的名字,改为‘伯达’。没想到,‘伯达’这笔名,后来竟成了我的名字。”陈伯达说出了“伯达”的来历。
     
       “你什么时候开始用‘陈伯达’这笔名?”我又问。
     
       “大约在1934年左右。”他答道,“我记得,我是在北平的时候开始用‘伯达’这笔名。”
     
       他说了一桩笑话:
     
       “就在我用了‘陈伯达’这笔名之后,有一天,打开北平的报纸,上面登着‘陈伯达医生’的广告!嘿,跟我‘同名同姓’哩,好在他是个医生,不写文章,我也就由他去了。抗战期间,我在重庆的报纸上,也看到‘陈伯达医生’的广告,大约北平陷落以后,那位‘陈伯达医生’跑到‘陪都’重庆去了。不过,在我1943年发表了《评〈中国之命运〉》以后,国民党报纸骂我‘陈逆伯达’。我想,一定给那位在重庆的‘陈伯达医生’带来意外的麻烦!”
     
       陈伯达哈哈大笑起来。
     
       陈伯达用过不少笔名,我顺便请他一一说明笔名的含义:
     
       “史达”——这笔名同样取义于“斯巴达克斯”。尽管中国“百家姓”之中有“斯”姓,但“斯达”不如“史达”更像一个中国姓名。
     
       有时候,他从“陈伯达”、“史达”这两个笔名中,取一两个字,署“史”、“达”、“伯达”、“斯达”。
     
       “梅庄”——他当年曾在家乡梅山小学读书,由此取笔名“梅庄”。他给女儿取名“岭梅”,便是从“岭头村”、“梅山小学”中各取一字。
     
       “志梅”——也是从家乡梅山小学衍生而来。
     
       “周金”——这个笔名是他常用的,从30年代一直用到《红旗》杂志。这个笔名的来历,倘若他本人不说,很难“考证”,他解释道:“那时候,我很敬重郭沫若,而郭沫若是考古学家,‘周金’这个笔名就是考古的意思——‘周’朝‘金’文嘛!”
     
       在他的种种笔名中,“史达”有同名同姓者,1928年第二期《文学周报》上的《王静庵先生致死的真因》,署“史达”,曾被误为陈伯达所写,其实不是。
     
       从1938年以后,他的文章绝大部分署“陈伯达”或“伯达”。尤其在解放以后,几乎不用别的笔名,但1959年第七期《红旗》杂志《关于领导农业生产的问题》一文,署“周金”。
     
       陈伯达还用过“陈万里”作为笔名。据云,那是因为他看了学者赵万里的文章,一时借用,也就取了这一笔名。
     
       我注意到,他在晚年来所写的文稿中,用了两个新的笔名。
     
       一是“纪训”,取义于“纪”取教“训”。
     
       另一个笔名是“程殊”。“程”乃“陈”的谐音。“殊”则取义于文殊菩萨——因为他写了一篇关于中国佛学中顿渐两派的论文。
     
       此外,陈伯达还有两个不大常用的笔名:
     
       曲突——过去一般用于党内通讯。取义于成语“曲突徙薪”。突,即烟囱。曲突,弯曲的烟囱。
     
       徐明华——随便取的。
     
       陈伯达有一个假名字,是他1931年4月突然被国民党天津市公安局侦缉队逮捕时,在几秒钟之内随口取的——“王通”。这个假名字从此被记载于国民党的审案记录之中,但他从未用“王通”作过笔名。
     
       “‘王通’这名字有什么含义吗?”我问。
     
       “随便取的,没有什么含义,因为我是突然被捕的,特务马上问我姓名,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说自己叫‘王通’,哪有时间顾得上什么‘含义’!”陈伯达答道。
     
       另外,陈伯达写了一个条幅送我,落款为“仲晦”。“仲”与“伯”相对,“晦”与“达”相对。
     
       如此这般,我终于弄清楚陈伯达的一连串名字、假名字及笔名:
     
       本名:陈声训、陈建相、陈尚友;
     
       化名:王通;
     
       笔名:陈伯达、史达、梅庄、周金、曲突、徐明华、仲晦、纪训、程殊、陈志梅、王文殊、陈万里、斯达、伯达、史、达等。
     
       总共20个!
     
       其实,还应加上他在苏联取的一个俄名文字——“巴里诺夫”,共21个。
     
       如果把他有时把陈建相写作陈健相、把陈声训写作陈生训,共23个!
     
       这23个名字,充分反映了陈伯达历史的复杂性、曲折性。
     
       此外,陈伯达还有两个雅号:
     
       一曰“老夫子”——夫,大夫;子,敬称。往昔,人们称孔老二为“夫子”,因为他当过鲁国大夫。至于陈伯达被称为“老夫子”,已无法“考证”起于何时、出于何典,只是这个雅号于他十分传神,就连毛泽东在会议及各种公众场合,也直呼他为“老夫子”。
     
       二曰“小小老百姓”——这是他在“文革”中经常自称的。后来,“小小老百姓”竟成了他的“专有名词”,成了他的“雅号”!
     
       我以为,向陈伯达本人问清了他的这诸多名字,除了要写入我的《陈伯达传》之外,同时也为后人鉴别、研究陈伯达著作提供了方便——因为陈伯达毕竟是一位有着广泛影响的名人。
     
       名字与命运的巧合
     
       有人说,一个人的名字之中,往往“注定”了一个人未来的命运。
     
       记得,我在1980年采访著名数学家苏步青的时候,我问他:“苏老,听说你父亲给你取名苏步青,是希望你长大成为数学家——因为苏步青的谐音是‘数不清’。”
     
       苏步青听罢,哈哈大笑起来:“哪里,哪里。我家很穷,我父亲做梦也想不到我会成为数学家。他给我取名‘步青’,就是希望我长大了‘平步青云’嘛!”
     
       苏步青讲出了他父亲给他取名的原意。至于在他成为数学家之后,人们望文生义,把“苏步青”跟“数不清”联系在一起,则纯属“哥德巴赫猜想”了!
     
       不过,从苏步青的答复中可以看出,父亲给儿子取名,那名字寄托着父辈的殷殷期望。
     
       如果说把“苏步青”引申为“数不清”,从而把他的名字跟数学联系在一起,这确实有点牵强,但是作家白桦和作家叶楠的名字与命运紧相连,却几乎不可思议。
     
       白桦跟叶楠,是孪生兄弟。其实,白桦不姓白,叶楠也不姓叶。白桦、叶楠,都是笔名。他俩都姓陈,1930年11月20日出生于河南信阳的大户人家。先出生的孩子被命名为“陈佐华”,也就是后来的叶楠;后出生的孩子被命名为“陈佑华”,也就是后来的白桦。
     
       白桦在1957年被打成“右派分子”,从此命运坎坷,而叶楠则安然无恙。
     
       我曾开玩笑地对白桦说:“你一生下来,就注定了‘佑’!”
     
       白桦哈哈大笑。
     
       白桦、叶楠的名字与命运的关联,当然是一种偶然的巧合。不过,这种巧合实在太奇妙了。
     
       我在采访《求是》杂志总编辑邢贲思的时候,对他的名字发生兴趣,问邢贲思是不是笔名?
     
       他告诉我,他的本名叫邢承墉。后来,他改名邢贲思,这名字是他自己取的。
     
       我问“贲思”的来历。他说,取义于《诗经》中的“佼佼白驹,贲然其思”。
     
       我又问,这“贲然其思”,是不是意味着他从小就喜欢思辨,要当哲学家?
     
       他大笑起来:“我小时候喜欢文学,所以从《诗经》中取了‘贲然其思’,希望文思如涌。至于我后来致力于哲学,是组织上分配的结果,我事先根本没有想到过——我是学外语的,毕业后分配到马列学院(中共中央党校的前身)。当时,学校里缺哲学教师,组织上要我教哲学。我服从分配,学起哲学来……”
     
       1985年1月3日下午,我去拜访作家黄秋耘。
     
       我问他:“向来只有春耘、夏耘,你怎么叫‘秋耘’?”
     
       他答道:“我原先不是作家,而是职业军人。很晚,直到50年代,我才开始创作。别人是在春天耘草,我却是在秋天——别人已经在那里收获,我才开始耘草,所以叫‘秋耘’,意思是起步很晚的意思。”
     
       他“秋耘”不息,后来成了颇有成就的作家。
     
       我在北京采访百岁老人罗章龙,他很风趣地说起了中共名人的名字与“路线斗争”的关系。
     
       罗章龙说,1971年毛泽东在巡视大江南北的时候,曾历数中国共产党党内的十次路线斗争:第一次犯路线错误的是陈独秀,第二次是瞿秋白,第三次是李立三,第四次便是罗章龙……
     
       罗章龙笑着对我说:
     
       “陈独秀的名字中有个‘独’字,所以成了党内第一个‘机会主义头子’;瞿秋白的‘瞿’字有双目,也就成了第二个‘机会主义头子’;李立三的名字中有个‘三’字,成了第三个‘机会主义头子’;至于我,姓‘罗’,头上顶着个‘四’字,成了第四个‘机会主义头子’……”
     
       罗章龙当然是在开玩笑。不过,这玩笑把姓名跟党内路线斗争联系起来,倒是一种“发明”。
     
       在我的采访经历中,遇到最奇妙的一件事,要算是“八三四一”部队这一名字了。
     
       众所周知,“八三四一”是中央警卫团的代号,被海外称之为“红色御林军”。这一名字竟然与历史有着那么神奇的巧合:
     
       毛泽东去世的时候,正好“八三”岁;而毛泽东成为中国共产党的领袖,从1935年的遵义会议到1976年去世,正好是“41”年!
     
       关于“八三四一”的来历,海外流传着神乎其神的故事:据说,1949年毛泽东初入北平,住在香山,遭遇香山老道。毛泽东问老道,这支“红色御林军”的番号以什么数字为好,老道只答“八三四一”,对于这一数字中的“天机”只字不提……
     
       在采访“八三四一”部队负责人、中央警卫团团长张耀祠将军的时候,我很详细地问及“八三四一”这一番号的来历。
     
       张耀祠将军说,他是中央警卫团团长,实际他是师长——这个团实际上比一个师还多。
     
       他回忆说,在延安时,就成立了中央警备团,负责中共中央首脑机关的保卫工作。那时,是团级建制。进入北京之后,担负警卫中央党、政、军首脑机关及重要民主人士的任务,一个团显然不够,于是扩充成中央纵队。中央纵队下辖两个师,张耀祠在二师。抗美援朝时,一师调往朝鲜。留在北京的二师,改称中央警卫师,但是很快又改称中央警卫团——为的是不让外界知道实际的兵力。
     
       1953年5月,张耀祠被任命为中央警卫团团长。这个团,后来发展到八千多人,人数比一般的师还多,而且全是精兵。
     
       中央警卫团,亦即著名的“八三四一部队”。
     
       我问起“八三四一部队”代号的来历,张耀祠笑道,那流传的故事属巧合。早在50年代,中央警卫团成立之初,战士们写家信时,问及收信地址该怎么写。解放军总参谋部经过研究,以为写中央警卫团某某人收,诸多不便,规定以“北京八三四一部队”这一代号对外。
     
       在“文革”中,“八三四一部队”闻名遐迩,人们才渐渐知道这是一支不平常的部队——中央警卫团。
     
       “八三四一”这一番号,是毛泽东主席命名的。“八三四一”,其实是在井冈山时毛泽东使用的一支手枪的号码。毛泽东当年非常喜欢这支枪,就用枪号作为中央警卫团的番号。
     
       至于这个番号与毛泽东的命运如此紧紧相关,那只能说纯属巧合。
     
       关于我自己的名字
     
       在历数种种关于名字的探源之后,顺便提一下关于我自己的名字的来历……
     
       我的名字叫“叶永烈”,曾有人“考证”,说是取义于叶挺将军的诗“在烈火中永生”——叶挺之“叶”,永生之“永”,烈火之“烈”。
     
       其实,我出生的时候,还没有叶挺将军的这首诗。所以,这一“考证”纯属想当然而已。
     
       我的名字实际上很普通,其中“永”字为辈分。据父亲说,他给我取名“永烈”,是“永远轰轰烈烈”之意。如此而已,并无更深的含义。
     
       另外,据父亲说,“永”字有“水”,“烈”字有“火”,“永烈”这名字也就“水火平衡”了。
     
       我对父亲给我取的名字,最感满意的一点是迄今尚未发现一个与我姓名完全相同的人。
     
       不过,我的名字倒有一点小小的“应验”:小时候,每到冬天,我常常手脚皲裂,我的同学们便取笑说:“怪不得叫‘叶永裂’!”
     
       至于我的书斋取名“沉思斋”,则取义于“历史在这里沉思”。
     
       信笔写来,把以上的一颗颗“珍珠”串在一起,算是一篇“务实”的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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