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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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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好,李春江没达到目的,能达到才怪。朱牤儿笑了一下,黄昏里他的笑让山道多了层颜色。除了春娃留给他的东西,他还留了一个秘密,一个李春江打死也想不到的秘密。他从看守所拿给李春江的,是个本子,厚厚的,带身上不方便,所以顺手藏在了看守所后院。而这只是他从童小牛那儿偷到的一半,另一半,他留在身上。他曾好几次看到童小牛把玩它,从童小牛的神情看,他感觉这东西不一般,比那本子值钱,值钱得多,所以他快快藏到了身上。等逃出看守所,逃到省城,花了很多钱,终于学着把它打开了。这一打,朱牤儿的傻就不一般了。这上面,竟全是些大官的名字,有他知道的,比如孙吉海,比如吴达功,更有他不知道的,但他认定,这些人一定是比孙吉海和吴达功还大的官。哈哈,朱牤儿当时就笑了,笑得那个得意!
     
       这才是真正的宝贝啊!这才是真正的金山呀!想想看,随便找他们哪一个,开口要个十万八万的,敢不给?这么想着,朱牤儿眼前就全是金子,仿佛朱王堡的山一下变成了金山,他一个人的金山。这么大的金山,我能白给你李春江?想得美!
     
       朱牤儿脚下一绊,差点摔倒。他稳了稳神,又朝四下看了看,还是没啥异样,今天看来是个好日子,也该他朱牤儿轮上好日子了,总不能天天过那种亡命的日子吧。
     
       李春江还算聪明,放了他,不放也是闲的,不说就是不说,打死也不说,况且你能把我打死?你是共产党的官,又不是……朱牤儿不想了,懒得想。现在他该好好想想,把两件宝贝藏哪儿?老放在这儿,心里不踏实,而且看一趟也费事,还不知他们啥时才能将那伙人彻底抓干净呢?
     
       天彻底黑了下来,天像是帮朱牤儿忙似的,一黑便黑得这么严实,黑得这么踏实,黑得叫朱牤儿直想给天磕个头。他的步子快起来,几乎要飞,很快,他站在了巨石劈开的三叉路口。朱牤儿轻松地吐了口气,心里的舒服劲儿别提了。再有十来分钟,他就可以看到想看的东西,他真想抱着那两堆钱美美睡上一觉。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响,很脆,紧跟着,响起碎石滚下山的声音。朱牤儿暗叫一声不好,一个闪身,躲到巨石后面,屏声静气听了会儿,声音出奇地消失了,山谷一片寂静。朱牤儿不敢轻易闪身,这声音极不正常,像是人猛起身时发出的,会不会?这么想着,他抬起脚,猫似地往草丛中藏了藏,还不放心,又把头往脖子里缩了缩,然后屏住气儿等。
     
       半天工夫过去了,山谷没一点儿异常,朱牤儿这才相信是鸟或者兔子。也怪自己太过敏,老想着有人追杀。他悄悄探出头,四下听了听,确信没有人跟踪,才起身,摸索着往前走。还没走两步,突然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很急,很密,不像是一个人。朱牤儿“妈呀”一声,掉头就跑,一失足,踩在了一泡牛粪上,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倒地,跟驴粪蛋一样滚下了山坡。
     
       这时候,山谷里响起的就不只脚步声了,有人喊:“快追,别叫他跑了!”紧跟着,几道手电光照过来,刺得半个山谷都在摇晃。朱牤儿心想完了,中计了,这下,命保不住了。就在他爬起身跌跌撞撞往沟谷里跑时,山道上突然响起一阵警笛,紧跟着,警灯照亮了大半个山谷。
     
       朱牤儿再次躲过一劫。
     
       救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马才。
     
       放走朱牤儿,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白吃白喝养着他,他一个字不吐,你说气人不?马才将情况报告给李春江,愤愤道:“这小子太不识眼色,干脆把他放了,让他到外面再吃点苦头。”
     
       李春江思考再三,同意马才的意见,对这种人,也只有这种办法。不过,他叮嘱马才,一定要跟着朱牤儿,一步也不能离开,看他到底玩什么鬼把戏。
     
       马才跟了朱牤儿一个星期,发现这家伙神神秘秘的,压根儿就不像个正经人。可是真要从他身上挖出点什么,又难。躲了两年多的命,朱牤儿别的没学到,倒是学会跟人玩抓迷藏。就在马才灰心的一刻,朱牤儿突然踏上了归乡的路,马才心想,好啊,你总算耐不住了。
     
       马才抢在朱牤儿到达朱王堡之前,暗中布网,提前将警员埋伏在山道上。考虑到山道追捕或隐藏的需要,马才要求警员一律骑摩托,而且必须收拾好警灯。摩托车的确帮了马才不少忙,而且这一次,他又有新发现。就在他一声令下拉响警笛冲目标扑去时,忽然发现,离村道不远,意外地又蹿出几个人影,他们跟马才盯的这一伙分头藏在南北,不像是同伙。听见警笛声,那几个影儿惶惶地朝村子北面消失了。借着灯光,马才依稀辨出,领头的好像是独狼。
     
       依照李春江的吩咐,马才他们没抓朱牤儿,只是派人紧跟住他。当然,袭击朱牤儿的那伙人也被放走了。李春江交代,眼下的首要任务是保证朱牤儿的安全,至于那伙人,抓捕还不到时候。
     
       马才很快将发现独狼的消息报告了李春江,在吴水等消息的李春江说:“这就对了,我的判断没错。”马才听得莫名其妙,难道李春江知道跟踪朱牤儿的不是一路人?
     
       的确是这样,李春江早就怀疑,追杀朱牤儿的,不只是童百山的人,还有一伙,很可能来自省城,至于是不是袁小安所派,暂时还不能确定,但一定跟毒品有关。马才的发现印证了他的判断。看来,独狼绝不是为童家父子卖命,他在替省城的人办事,这一点,怕是连童家父子也想不到。
     
       马其鸣的判断也是如此。马其鸣是下午悄悄赶到吴水的,一到吴水,马上就跟李春江研究起案情。马其鸣初步判定,隐藏在三河的黑势力有两股,一股以童家父子为中心,重点经营公检法内部,替省城甚至更多的人从狱中捞人,这股势力正是当初车光远觉察到的。另一股,却更隐蔽,很有可能就是以范大杆子为中心,秘密从事着毒品交易。至于这股势力到底跟童家父子有没有穿插,暂时还不能完全判定,但是小四儿绝对是脚踩两只船,两边都有往来。这么一分析,李欣然父子的情况也就不难判断。李华伟一定是搅进了毒品案,而且是范大杆子在吴水的得力干将。至于李欣然,从他跟小四儿接触的时间来讲,应该跟童百山一伙是连在一起的。当然,他们是父子,发现儿子的罪恶勾当后,李欣然逼迫当保护伞也说不定。
     
       至于孙吉海和吴达功,马其鸣跟李春江都还不敢轻易下结论,要等侦察有了进一步的结果,才好作判断。但对袁波书记,两个人的看法却很一致,除了袁小安,袁波书记没有别的可能。
     
       乱麻一样的线索很快被梳理出来,困惑他们的疑团也被一个个打开。真是复杂啊!马其鸣叹道。李春江也发出同样的感叹,当初所以打不开缺口,就是没把这两股势力分开,反而让对方拉到了扯不断、理还乱的迷境中。
     
       接下来,就该顺着这两条线往下查,李春江很快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马其鸣表示赞同。时间紧迫,两人连夜计划起方案来。
     
       吴达功家里,也是一夜未安,凌晨五点的时候,夫妻俩还各摆出一种架势,你死我活的样子。
     
       汤萍真是又气又怨,尽管心里对吴达功恨得要死,却又不能真的撒手不管。位子是有了,权力也有了,但真的能让她安安心心坐享清福吗?怕是不能。三河最近风声不断,马其鸣等人神出鬼没,使出的招数一招比一招狠,一招比一招要命。秦默虽然被逼到了后台,但谁知他是不是真的就休息去了?三河高层更是令人费解,袁波举棋不定,左晃右摇。孙吉海雷声大雨点小,弄个胡权礼都要看马其鸣脸色。其他那几位,就更不用说,纷纷夹着尾巴,做起了缩头乌龟。形势远比她预想的要复杂、要黑暗。下午她突然接到童百山的电话,邀她单独坐一坐。汤萍以前绝少跟童百山有来往,也坚决反对丈夫跟他来往。骨子里,她是看不起这些暴发户的,财大气粗,一身铜臭,没文化不说,让这个时代捧的,简直忘了祖宗是谁。但这个时候,汤萍又不能不去。跟童百山一起的,是检察院一位副检察长,边上还坐个女人,年轻,颇有几分姿色。起初汤萍还以为是姓童的或那位副检察长带的情妇,目光很恶毒地剜了她两眼。后来才知不是。这女人有点来头,说是二公子派来的,调节一下童百山跟那个小四儿的矛盾。汤萍对小四儿的事也有所耳闻,还不止一次问过吴达功,到底跟小四儿有没有来往。吴达功支支吾吾,不说有也不说没有。
     
       谈到后来,汤萍才知道,这场聚会真正的东家是那个女人,她指点江山,纵横利弊,谈吐和智谋远在两个男人之上。从她的话语里,汤萍很快判断出,女人来三河的真正目的绝非调解姓童的跟小四儿之间的关系,倒有一种稳定大局、统一各路力量的架势。说到最后,她凝起目光,用朋友一样的口吻跟汤萍说:“当务之急,是赶走马其鸣,此人远在车光远之上。他要是再蹲下去,三河非出大事。”说完,目光久久凝在汤萍脸上,一动不动。
     
       “拿什么法子?”童百山有点急。
     
       女人摆摆手,将童百山的猴急拨拉到一边,目光,却始终未从汤萍脸上挪开。她看汤萍的样子,很像一个为她痴情、为她着迷的男人,直看得汤萍脸上起了臊,才说:“这就要看汤大姐的了。”
     
       童百山和副检察长这才把目光对住汤萍,有点惊讶,有点不相信。很快,他们从两个女人脸上读到另一种内容。这一刻他们才明白,让车光远不明不白地进去,并不是他们的能耐,而是眼前这个女人。两人同时吸了一口气,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他们期待着汤萍开口。
     
       到了这份上,汤萍也不想再卖关子,她挪挪身子,让自己坐得稳一点儿,然后朱唇一启,用不显山、不露水的口气道:“能有什么法子呢,这个人,不像姓车的。”
     
       那女人释然一笑,露出她另一种美丽,纤纤玉手打开包,取出一样东西。汤萍一看,眼猛地就惊了。
     
       女人给她一幅照片,女人的照片。
     
       回到家,吴达功独自喝着闷酒。汤萍心烦地说:“你能不能不把酒当亲戚?”吴达功也是心里上火,没好气地道:“门不能出,朋友不能见,不喝酒让我活不活?”
     
       “朋友?”汤萍吃惊地瞪住吴达功,“你这种人也有朋友,瞧你交的什么人,整天给你擦屁股还来不及。”
     
       “那就不擦,再说我也没请你擦!”吴达功像是成心要激怒汤萍。也难怪,自从当上这个局长,他的耳朵没一天轻闲过,不是这个不对就是那个不能做,怎么做都不能让汤萍满意,弄得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当这个局长了。这女人,苛刻得近乎变态!
     
       “吴达功!”汤萍突然喝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翅膀硬了,能飞了?”
     
       吴达功刷地抬起头,迎住汤萍,他多想把自己的不满喊出来,把心里的不平发泄出来。但是,他还是挪开了目光。他知道,在汤萍面前,他是缺少这种勇气的。他沮丧地倒了一大杯酒,一扬脖子灌了下去。
     
       汤萍扑过来,一把提起酒瓶,扔进了垃圾筒。
     
       吴达功嗓子哽了几哽,终还是发不出声音。
     
       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怕她,为什么一切都要听她的?他痛苦地抱住头,对婚姻,对婚姻里的爱和恨,还有因这桩婚姻而渐渐迷失的人生,发出一阵阵揪心的痛。等他再次抬起头,看到的,便是另一番情景。汤萍哭了,一向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汤萍哭了,一向把风浪不当做风浪、把火山不当做火山的汤萍在他面前哭了。这是个绝少流泪的女人,一旦流起来,便铺天盖地,势不可当。
     
       吴达功被这汹涌如波涛般的泪水击垮了。他哪里能想到,此时汤萍的心情。自打当上这个局长,他一直抱怨汤萍,不跟自己一同吃饭,不让自己碰她一下,夫妻间原本就少得可怜的性生活,也被她一笔勾销了。他这个丈夫,已完全成了家里的一个摆设!
     
       他可否知道,这一切的后面,隐着汤萍多少屈辱和苦难。是的,汤萍是个冷淡得令人不可思议的女人,包括她自己,也常常忍不住发惊,我怎成了这样,我怎越来越不像个女人。尤其床上那点事,如果不是吴达功执意要来,她几乎就要认为,自己压根儿不具备那功能!天啊!汤萍一想这些,恨不得要把自己撕烂,把这个家一把火点了。她现在才知道,自己辛辛苦苦挣扎的,才是这样一种人生!
     
       世上哪个女人,不渴望被宠爱、被滋润、被无休无止地爱着、被永无止境地呵护着!
     
       汤萍带着她一生的悔恨,还有必须坚持下去的痛苦,转身进了卧室。门哐的一响,甩给吴达功一屋子的冰凉。
     
       这个晚上,他们最终还是谈起了童百山。事到如今,吴达功才知道很有必要把一些事说清楚,尤其夫妻之间,绝不该再有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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