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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别小看酒场的威力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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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听“童小牛”这个名字,马其鸣忽然就想起路上跪着的苏紫。他定下心来,默立在中年妇女身边,伸直了身体看。
     
       童小牛一米七八,高大而壮实,加上他那身装扮,看上去就跟黑社会老大没啥两样。他指挥着几个很卖力的小伙子,喊:“砸,她要是不出来,老子一把火将这破店烧了。”
     
       一听“烧”字,中年男人突然就给跪下了,跪着爬向童小牛:“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们做点小本生意,经不住这么砸呀!”
     
       “季小菲呢,她小婊子要是不出来,老子今天没完!”童小牛一脚踹开想抱他的中年男人,目光张狂地盯住围观的人群。中年男人发出一声叫,很快爬起来又说:“她没在呀,真的没在,求你放过她吧。”
     
       人群发出一阵阵骚动,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去制止。
     
       马其鸣极力按捺住自己,看下去,千万别冲动,只管看下去。他这么命令着自己。
     
       砸店声又响起来,店里的儿童玩具四下乱飞,塑料玩具粉碎的声音震得人耳膜痛。就在中年店主再次想抱住童小牛的当儿,一个女孩从人堆里挤进来,扑向店主。马其鸣听见一声“爸”,接着,他便看见女孩朝童小牛扑去。没等马其鸣看清,叫做季小菲的女孩已倒在地上。几乎是在眨眼间,那几个打手的动作快得惊人。季小菲来不及尖叫,她的脸已被踩在了童小牛脚下。黑亮的皮鞋下,是一张洁净而美丽的素脸。马其鸣感到心响了几响,就有尖锐的东西流出来,不是血,但比血腥。
     
       “还敢管闲事不?”童小牛踩着季小菲,一边很享受地掏出香烟,等着打手给他点烟,一边,脚下狠狠地用劲儿。季小菲痛得发不出声。而旁边的中年男人磕头如捣蒜。
     
       马其鸣实在看不下去了,他离开人群,拨打“110”。这时候他看见市场的保安集聚在不远处一块广告牌下,样子张惶地朝这边巴望。电话很快通了,马其鸣说市场有人行凶。对方问了声地址,马其鸣抬头看了看,说出一家店名。那边挂了,马其鸣刚要往外走,就有人堵住了他,一把抢过他的手机,摔了。“想找死是不?敢报警,老子废了你!”
     
       马其鸣不知道夺他手机的人是哪儿冒出来的,刚要张口,就见五六个形迹可疑的人朝他走来。刚才在他身边的中年妇女看见这阵势,慌忙跑过来,一把拉起他,很生气地大声道:“跟你说多少遍了,这儿没你买的东西,看看,又白跑了是不?”
     
       说着,冲那个摔掉他手机的男人笑笑,说:“三子呀,他是我外地来的亲戚,我这就带他走。”
     
       中年妇女拉出他好远,才说:“叫你甭管闲事你还不听,幸亏我看见了,要不然……”中年妇女没再多说,叫他快走。马其鸣忽然问:“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中年妇女朝那边望了望,一把推开他:“叫你走你就走,他们要是看见,不会饶过你的。”这时候马其鸣也有点怕,要是真被他们修理一顿,怕又成了大新闻。他离开中年妇女,装作往外走,转了两个圈,又回到离童小牛不远的地儿。他想看看,“110”怎么收拾这场面?
     
       令马其鸣失望的是,“110”并没有赶到现场,警车倒是在市场外响了几声,跳下来的警察一听是童小牛打人,便转身跳上车走了。
     
       马其鸣真是狼狈透顶,怎么回到住所的,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一路上脑子里不停地冒着童小牛、童小牛。回到宾馆的一瞬,他才清醒过来。看见焦急地等在门口的小田,马其鸣才想起自己的手机没了。
     
       秘书小田说:“季小菲原是省城法制报驻三河记者站的‘见习’记者。三个月前季小菲写过一篇稿子,是替死去的陶实鸣冤。稿子没发出来,不知怎么却落在了童小牛手上。这下季小菲的日子糟了,她很快失去了工作,就连工都打不上,只能窝在店里帮父亲卖玩具。谁知童小牛不肯罢休,非要季小菲给他赔礼认错才肯饶过。”
     
       “怎么赔?”马其鸣忍不住问。
     
       “还能怎么赔!”秘书小田吭了好长一阵,才愤愤说:“童小牛硬要季小菲陪他上床,说只有上了床才表明季小菲是真心悔过。”
     
       啪!马其鸣手里的笔断了。他咬住牙齿,问:“这个童小牛到底是什么人?”
     
       “童百山的儿子。”
     
       “童百山?”
     
       马其鸣的脑子里腾地冒出一个人,四方脸,高个头,十足的企业家派头。那天工商联给马其鸣接风,坐陪的就有副会长童百山。听工商联徐会长讲,童百山是三河市民营企业的杰出代表,企业资产已达两个亿,每年上交税金三千多万,是三河市的利税大户。他的百山集团已成为三河市的龙头骨干企业,行业跨及房地产、造纸、酿酒、包装、酒店服务等十多个领域。三河市最大的五星级酒楼三河大饭店就是他旗下的产业。
     
       百山集团也是三河最大的再就业基地,前后已安排一千多名下岗职工再就业,替政府解了不少忧。矮胖的徐会长特意强调道。
     
       联想到这些,马其鸣忽然就觉得自己踩到了一个雷区,他轻轻“哦”了一声,像是躲开什么似地跟小田说:“我累了,想早点休息,你先回去吧。”
     
       小田嘴张了几张,还是啥也没说,告辞了。
     
       夜幕沉沉,喧嚣了一天的三河市脱下白日的盛装,掀开了它的另一面。靠近三河大饭店的金海岸音乐城里,童小牛正搂着一个年轻性感的俄罗斯小姐,放肆地笑着。小姐是老板特意从中俄边界招过来的,一共有三位,个个爆乳猛挺,性感的嘴唇仿佛两团红火焰,健壮的双腿在迷幻的灯光下发出催命的光芒。童小牛一手放在小姐欲遮更露的爆乳上,另一只,摸着另一位小姐性感的大腿。阿黑在喝啤酒,这家伙永远只爱酒,对酒的兴趣远远甚过女人。他灌下一大桶鲜啤后,跟童小牛说:“老大,那个叫苏紫的,听说还在告状。”
     
       “告他妈个告,她不是想在高速路上堵住马政法吗?咋个,马政法理她了吗?”童小牛嘿嘿笑了声,美美地掐了那小姐大腿一把。小姐夸张地叫了一声,便倒在他怀里。
     
       “可是,她后面有姓李的啊,我怕……”
     
       “肏,姓李的咋了,他老婆快死了,还有闲心去管苏紫那娘们?再说了,想管他只管去管,我就不信他有几个胆。”说着,他的手探向第三位小姐的下面。
     
       “也是,他再要不学乖,老子把朵朵捏死!”阿黑说着又灌下一大杯鲜啤。
     
       包房另一侧,幽暗的灯光下,一个男人始终不说话。童小牛跟阿黑说这些的时候,他双手拖着下颔,目光忧郁地盯住墙壁。也不喝酒,也不唱歌,对送给他的小姐也不感兴趣。
     
       童小牛问阿黑:“独狼这家伙,又咋了?”
     
       阿黑说:“甭理他,他是个神经病。”
     
       “嘿嘿,神经病。他妈的,这世界上哪个不是神经病?”
     
       正说着,老板匆匆走进来,对着童小牛耳语了些什么。童小牛刚要打发开小姐,就听包房门“哐”一声,童百山扑进来,指住童小牛鼻子:“把他给我带走!”
     
       两个手下老鹰提小鸡似地一把提起童小牛。童小牛刚想争辩,童百山一个嘴巴扇过去,边上的小姐“妈呀”一声吓得跑开了。
     
       阿黑醉酗酗地站起来,冲童百山说:“老板,不关童哥的事。”话还没说完,阿黑也挨了一巴掌,酒立刻醒了,捂着脸滚了出去。
     
       坐在幽暗处的独狼一动未动,目光穿透包房迷暗的光线,搁在童百山的脸上。童百山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童小牛被带到三河大饭店,在童百山临时休息的那套豪华套房里,早有人等在里边。童小牛一进门,便看见市场路派出所的安所长。他鼻子一哼,不屑地瞪了姓安的一眼。安所长忙起身,冲他点点头。
     
       “你是不是把老季的店砸了?”童百山恶煞一般问。
     
       童小牛支吾着,不答。童百山抡起胳膊,又要扇。安所长忙拦挡说:“童总你别生气,我们也只是前来问问。”
     
       问问?童百山气得一屁股坐下。片刻,他又站起来,指住童小牛骂:“老季是谁,他跟你老子是一个巷子里长大的啊!我跟你说了多少遍,那件事儿过去了,你再不要找小菲那丫头的麻烦。你咋不听?啊!你还要惹多少事才够?”
     
       童小牛嘴里嘟嚷着,极不服气的样子。他才不管一个巷子不一个巷子的呢,季小菲不主动跟他上床,他不会甘休!
     
       童百山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几声:“罢罢罢,跟你说这些没用。你给我听好了,最近你就待在这,哪儿也不许去!”说完,扔下众人,愤愤地走了。安所长讨了没趣,干坐了一会儿,也讪讪地告辞了。
     
       此时,在金海岸音乐城一楼演艺厅里,秘书小田孤独地坐在一隅,抱着一瓶啤酒,欲饮难咽。他的样子有点伤感,目光暗淡而抑郁。他从老季家出来不久。当他离开马其鸣赶到老季家时,季小菲已被几个朋友送到医院。小田想赶去医院,老季拦住他说:“你就甭去了,小菲那个样子,见了你还不知多伤心呢。”小田想想也是,老季告诉他,小菲伤得不是太重,脸上破了层皮,鼻子也出了血,身上挨了童小牛几脚。“只是皮肉伤,不碍事。”老季这么宽慰他。店里的东西毁去了一大半,就在小田进门前,童百山派人送去了几千块钱,说是很对不起,让老季先消消气,抓紧给小菲看伤,店里的损失童百山会赔的。
     
       老季没要,他怎么能要童百山的钱!
     
       “他们这是拿钱堵你的嘴。”小田狠狠地说。老季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总之,他不想再提童百山。他告诉小田,店是开不成了,再开下去,迟早免不掉一砸。可不开店又能干什么呢?老季看上去无助极了,脸上除了愁,还是愁。小田一时找不出词安慰他,真的,他找不出词。
     
       小田跟季小菲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关系,他们只是初中时候的同学。后来小田随着父母工作调动,搬到了离三河不远的银城。直到大学毕业,他才再次回到三河。有一天在街上转,突然看见一个女孩,觉得眼熟,跟了几步,断定她就是初中时坐在自己前面的季小菲。小田大着胆子,撵上去一问,果真是季小菲。季小菲当时也是惊愕一片,大张着嘴,半天才喊出:“你……你……你是田老实!”小田笑笑,他很感激季小菲还记得他小时的绰号,便也回了一句:“你就是季五块?”两个人放声畅笑起来。
     
       季五块也是外号,那时季小菲是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学习也不错,就是傲得很,没有哪个男生能轻易跟她说上一句话。为此男生们偷偷打赌,谁要能跟季小菲说上一句话,赌五块钱。要是能让她笑,两个五块。那时候五块钱对小田他们还是一个很大的数字。好几个男生都想挣这钱,结果全被季小菲冷了回来。最后轮到老实巴交的田文理了,谁也没想到,最不被男生们看好的田文理却轻松拿到这笔赌资。季小菲不但跟他说了话,还说了很多,最后,竟当着那么多男生的面,甜甜地冲田文理笑了笑。
     
       这一笑一直激动着田文理的初中时光,直到高中、大学,他也没能忘掉。当然,那次以后,恶作剧的男生们便送给清高寡冷的季小菲一个“雅号”——季五块。
     
       得知小田已从天津大学毕业,分配到市委当秘书,季小菲惊讶地叫了一声,然后,目光便暗淡下去。后来小田才得知,当年如公主般高傲的季小菲并没有考上大学。高二时她母亲突然病了,尔后便是漫长的求医问药。受家庭影响,季小菲高考落榜,可她不甘心,硬是边照料母亲边参加自学考试,终于读完法律专业的大专课程,拿到了国家承认的自考学历。一谈就业,季小菲的目光就更暗,说她一连找了好几家单位,都碰了壁。现在名牌大学的学生就业都很难,像她这种“自产货”,谁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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