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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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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丫也觉三儿有些冤,外乡人跑了让三儿当冤大头,背黑锅,这世道,越来越不讲理了。怨归怨,三儿还在号子里,年也过不成,二丫就替三儿伤心起来。
     
       一连几天,二丫跟着红红为三儿四处奔波。红红不愧是三儿的好姐姐,把自个在金昌挣的钱全拿出来,见人就打点。可现在的人心真黑,拿了钱不办事,只说让等。等什么呀,再等黄花菜都凉了。二丫说:“这不是办法,我听说‘波宝酒’是让包工头子车光辉买断的,要想救人,必须找车光辉。”红红愁眉道:“他那么大个老板,拿啥找?”
     
       二丫说:“丫儿在他家做保姆,让丫儿先打听打听。”
     
       红红像是逮着了救命稻草,忙拉二丫去找丫儿。
     
       这个年,黄丫儿简直忙死了。从大年初一早起,黄丫儿就没闲过。一拨接一拨的人呼啦啦来,呼啦啦走,沏茶,开饮料,端冷盘,斟酒,黄丫儿简直成了酒店的服务员。她从没见过,过年会有这么多客人拜年,更没想到,年还有这种过法。有钱人真是了不得呀,这些日子单从她手里拿出去的饮料,足足能拉一卡车。来的人更是了不得,上至书记市长,下至建筑队干活的,脸上清一色堆着笑。黄丫儿发现,再大的官到了车光辉家,都没了架子,仿佛车光辉是个比官高一级的人物,尤其那些中不溜的官,脸上的笑几乎比肉厚,可怜巴巴讨好的样子,丫儿都受不了。一个春节,唯一敢在车光辉家撒野的,是个叫林山的人。他穿得皱皱巴巴,皮鞋上落一层灰,头像是一月没洗,刚进门,丫儿还以为他是跑来跟车光辉找活干的民工,没理他。哪知这人一坐下,骂就出来了。“腐败呀,腐败,这哪是拜年,简直是上海滩拜龙头大哥。”此语一出,举座皆惊。当时在座的是政协的人,闻声全都停下吃喝,齐齐地拿眼望他,眼神就像看邸玉兰一样。他却毫不在乎,拉过一把椅子,往众人面前一坐,口出狂言道:“老车,你先歇着,让我杀他一关。”便展开鸡似的手指,“六呀”“八呀”过起关来。黄丫儿这才发现,别看这人穷馊馊的,杀起关来却一往无前,政协那些头头,全让他给唬住了,两个秘书竟然吃了六个干零,想赖一拳,林山耻笑道:“输了就喝,和我林某人划拳,岂容一个赖字。”
     
       政协老少八人,居然无一人能赢他,让他杀了个“红”关。“头”们面子上过不去,缠着要他再过一关,想复仇。他点了烟,狂妄至极地说:“再过也是白搭,这河阳城,赢我林某的,还没见过呢,你等乖乖认输吧。”把人家气的,个个摩拳擦掌,打架似的不放过他。
     
       丫儿看的直乐,她心里是气这些人的,说不清为啥,但就是气。一看有人替她出了恶气,一下跑到林山前,又是敬烟又是递饮料。林山看她一眼,道:“这娃,这娃是个好娃。给车某人扛长工,可惜了。”
     
       一句话把她羞的。
     
       人去楼空,丫儿便想起前子。原想过年他一定会来的,哪想……
     
       他一定是把我忘了,车家的少爷,啥事做不出来。
     
       丫儿忽然伤心起来,心里咸咸的,老有泪水要涌出来。她忍着,自己劝自己,不就一个破前子嘛,有啥了不起。可不顶用,越劝心里越想,越想心里越乱,那个乱哟,能把人乱死。
     
       丫儿决定不干了,过完年就走。促使她做出这个决定的不只是前子,还有刘素珍。一提刘素珍,丫儿心里的气就来了。
     
       大年初一起,车家来的客人阴差阳错给丫儿发起了压岁钱,一发就是好几张,错把她当成车家人了。丫儿不敢拿,双手躲背后,想说我是保姆,又噎着说不出。客人趁机把钱塞她兜里。客人一走,刘素珍审贼似的盯住她,鼻子里冷冷哼一声。丫儿明白是为压岁钱的事,掏出钱,一股脑儿塞给刘素珍。车光辉在边上不满了:“干啥,这是干啥?那是给丫儿的压岁钱,你要什么要?”
     
       刘素珍恨恨剜一眼车光辉,拿上钱上楼了,边走边故意把屁股扭得吱吱响。丫儿心里骂:“小心扭烂!你个守财奴,黄脸婆!”
     
       车光辉从皮夹里掏出一沓子钱,要给丫儿。丫儿偏不拿,顶嘴道:“我穷,我没见过钱,以后你在门口贴张告示,告诉人家我是保姆,要发就直接发她手里,甭拿我当猴耍,当贼防。”
     
       丫儿一气说了许多,车光辉不知该咋哄她,怕她一耍性子不做了。以前用了五个保姆,都没超过三个月,一甩袖头走了。车光辉舍不得丫儿,硬是把钱塞给了她。
     
       丫儿不是心疼钱,她是气不过刘素珍那眼神。她甚至想,让前子去新疆,定是守财奴的主意,她是怕我跟前子好呢。哼,你个药婆娘,白伺候你了。丫儿想起大丫,忽然恶作剧地笑笑,让你人财两空,看你还妖魔不妖魔!
     
       夜里丫儿听见两口子吵架的声音,吵得好凶,好像又提到压岁钱的事。丫儿心里叹道:“迟早让钱害死呢,没见过这种人,钱比命还重要。”
     
       第二天起,只要客人给,丫儿一律大大方方收下,还甜甜地说声谢。客人走后,丫儿故意把钱掏出来,当着刘素珍的面点一遍,复又装进兜里,看都不看刘素珍一眼。
     
       这是丫儿到车家做保姆唯一冲撞刘素珍的一件事。后来丫儿觉得过分,想找个机会把钱给她。没想刘素珍突然病倒了,又是烧又是吐,一合上眼就说梦话,吓得车光辉连夜把她送进医院。
     
       二丫和红红进门的时候,丫儿刚送走几位客人。客人是乡下来的几个小包工头,一听刘素珍住院,茶也没喝就赶着去医院。
     
       看见二丫,丫儿喜上眉梢,一气拿出很多好吃的,让二丫和红红吃。二丫看她俨然像个小主人,担心道:“在人家做事,得懂点规矩,不能人家给个拐棍,就往上爬。”丫儿不屑道:“没事,这点主我还是做得的。”二丫道:“这家可不比文爷爷家,你还是规矩点。”丫儿笑道:“知道,看你,婆婆妈妈的,一来就训人。哎,大姐那边咋样了?”
     
       丫儿太忙,叶开的葬礼都没参加,心里惦着大丫。二丫叹气道:“人都没了,还能咋?她公公还没来,婆婆又不跟她说话,好像是我们家害死她儿子的。”
     
       “她咋这样?守寡的是我姐,又不是她。她连医院都不去,还有脸说我们。”
     
       姐妹俩喧了一阵,才发现把红红晾到了一边。
     
       红红心里急三儿,嘴唇干巴巴望二丫,意思是让二丫抓紧说事。
     
       二丫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遍,问丫儿有没有办法。
     
       丫儿阴下脸说:“这事我听过,前天工商局来了几个人,专为这事来的。车叔看上去很生气,说不光要罚款,还要重重地判。三儿胆也太大,造假造到车叔头上来了。”
     
       红红头垂得更低了,眼眶里泪珠子直打转。
     
       二丫说:“你别吓唬我们,看把人家红红急的,你倒是给想个办法呀。”
     
       丫儿说:“我能想啥办法,我一个小保姆,又不是他啥人。”说到这忽然想起大丫,嗫嚅半天说:“法子,倒是有一个,不知行通行不通?”
     
       红红眼里蓦地闪出希望,抓住丫儿说:“啥法子,你快说。”
     
       丫儿顿了顿,说:“你们去求大姐吧,大姐要是肯帮忙,说不定有救。”
     
       红红眼里的希望复又灭了,重重叹口气,“算了,二丫,我也尽力了,听天由命吧。”
     
       二丫很是不解,大丫怎么就能帮上忙?
     
       农历正月初八,河阳城又出了件大事。
     
       这事出得没有一点先兆,就连一向料事如神的河阳四大名人之一“神娃娃”,也绝没想到。大约是深夜两点,河阳城早已死寂一片,唯有城北几家歌厅的霓虹灯还在不安地闪烁。初八是上班的日子,家里憋急了的男人们借着上班的名义,溜进歌厅,但毕竟是过年,玩得不敢太迟。到出事这阵,河阳城最大的这家歌厅早已人去楼空,老板娘徐虹跟值班的服务生叮嘱几句,自个便叮叮咚咚下了楼。徐虹不住在歌厅,尽管到现在她还没个男人,但家还是有的。一人住一大套楼房,里面装修的跟歌厅差不多。她走下楼,朝大街上巴望了一眼,一辆“摩的”看见她,飞驰过来,骑车的以为她是小姐,想钓鱼,至近处一瞅,才见是她,悻悻地问:“坐不坐?”徐虹果决地摇摇头,她怎么能坐摩托车呢?笑话!“摩的”失望而去,一溜烟没了影。
     
       事情就坏在她没坐摩托车,如果屈尊坐了,也就天无事地无事了。可她没坐,能怪谁呢?
     
       她站在风口,等出租开过来,心里巴望着能碰上一赏心悦目的帅哥。徐虹坐车极挑剔,不只挑车,关键还要挑人。这样的深夜,她是非常期望帅哥的。以前这样的故事就发生过,很抒情,很浪漫,很让她怀恋。但正月初八这晚,徐虹很不走运,等半天不见有出租过来,她穿的单,风又厉,身子忍不住发抖。这时又一辆“摩的”飞来,离她两步远处戛然停下。骑车者很年轻,很英俊,是让徐虹望一眼便怦然心动的那类帅男人。他跳下车,走到徐虹面前,很近,徐虹都闻到他身上的男人味了。见帅男人死死盯住她,禁不住心旌摇曳。帅男人问:“是徐虹吗?”声音正好是她最想听的男中音,很有磁性。徐虹脸上盛开一朵桃花,微微启开朱唇,道:“是我,你……你是?”接下来,徐虹期望着发生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她甚至已提前进入角色,秋水涟涟,美目流盼。
     
       谁也料想不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多么令人惊心动魄。帅男人一改温柔,恶恨恨地道:“老子是你爷!”话音还未落地,一瓶浓浓的硫酸便朝徐虹泼来!眨眼间,徐虹便陷入巨大的黑暗中,顿觉眼睛没了、脸没了,天地陷入一片火海中……
     
       河阳四大寡妇之一,娱乐界头号人物徐虹让人毁了容!
     
       这是一个多么不幸、多么残酷、多么心碎、多么震惊的意外啊。
     
       据说是贫民窟的潘大军救了她。仗着胆把她送到了医院。
     
       次日,一股风迅疾刮遍河阳城。男人女人对此事都显出浓厚的兴趣,人们惊叹凶手的狡猾,据说公安查看现场时,找不到一点证据。后来便查当天夜里去歌厅的客人,查了一半公安不敢查了,有谁愿意为个徐虹丢掉自己的饭碗?
     
       正月初九,陈望成陪着母亲麻大姑回到了河阳城。
     
       望成本想年前赶来,偏巧公司出了点事,一耽搁便耽搁到了现在。
     
       陈天彪的春节是一个人过的。招弟和墩子三番五次请他,都被他回绝了。腊月二十八,趁招弟回乡下的工夫,他把张素云叫来,让她把别人送来的年货全拉走。张素云自然不肯,让他狠狠剋了一顿:“装什么清高,你不要还有你父母呢,放我这也是糟蹋,你不拿我就全扔出去。”张素云从没见过他发火,吓坏了,只好按他的吩咐将年货搬走。
     
       打发走张素云,陈天彪来到乡下。他是想苏小玉了,不管怎么着,他得知道她的下落。这么不明不白让她走掉,心里不是个味啊。陈天彪想,苏万财两口子一定知道苏小玉的下落,他来求他们,希望他们告诉他苏小玉到底在哪。这天正好姚桂英在家,陈天彪说明来意,姚桂英一改往日的恶妇相,听完陈天彪的话,竟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她哭了半天说:“你甭找了,她怕是再也不回来了……”陈天彪不解,抓住姚桂英的手问:“她到底去了哪,快说呀,去了哪?”姚桂英越发哭得恓惶,到最后,竟也没说出个具体地方来。
     
       这个年,陈天彪过得恍恍惚惚,苏小玉的影子时不时地跳出来,出其不意地袭击他。好几个夜里,他被噩梦惊醒,怔怔地坐在床上,脑子里一片混沌。想想往事,看看现在,他禁不住叹息:人,人哪——
     
       望成跟墩子来接他。看见他,望成惊了。
     
       一年不见,父亲竟老成这样,父亲他怎能老成这样!那白发,那皱纹,那脸上的沧桑,风霜,还有眼里大片大片的混沌……望成的泪下来了,哗哗的,站在门口,就那么任泪水流着。墩子拽他一把,他没动,仍旧站着,目光痴痴的,像是被父亲的沧桑牢牢捉住了。
     
       陈天彪也愣在屋里,嘴唇哆嗦着,发不出声。墩子看他们爷俩发呆,急了,一跺脚:“你们这是做啥,望成,叫啊。”
     
       望成这才颤颤地喊了声:“爸——”
     
       一听这声“爸”,陈天彪的心就翻个了。没等望成喊第二声,他便躲到卧室里,好久,他才平静下来。墩子拉起他说:“走,乡下去,这年,还没完呢。”
     
       他默默跟着他们,一路,目光躲避着儿子,不敢跟他对视,心里竟又全成了大姑的影子。那磨盘,在这乡间的路上,转啊转啊。招弟早早迎在门口,看见陈天彪,目光跳了几跳。自从出院,陈天彪就不让她陪了,说在医院苦了她,再也不能让她受累。其实她知道,陈天彪怕啥,是怕闲话,也怕墩子有想法。真愚,墩子怎么会有想法呢?
     
       “快进屋,看看,都瘦成啥样了。”招弟下意识地拍打着衣服说。
     
       陈天彪看一眼招弟,没说什么,忐忑不安地走进去。终于,他望见站书房地下的大姑,那是他曾经的老婆,是他这辈子都不能背叛的人。可他偏就背叛了她。
     
       大姑绞着手,目光抖抖地伸过来,在他脸上碎成一片。他比她想象中还要老出许多,憔悴许多。如果不是在家里,她都不敢认。天哪,他咋能老成这个样子呢?她的心里卷起一股潮水,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包围着她,她木了,对他的恨,对他的怨,全都凝成了泪,一滴,两滴,掉在了冰凉的脸上。心里,却升起另一样东西,雾雾腾腾的,一下把她给罩住了。
     
       墩子说:“快进屋,站着做啥哩,一家人认不得一家人了。”
     
       根旺和媳妇翠翠正在张罗着煮羊肉,翠翠远远看着陈天彪,被他的样子逗乐了,忍不住跟根旺说:“你看陈爸,傻头傻脑的,就跟头次上门相亲一样,老了的人还羞……”根旺瞪她一眼,喝道:“乱说什么,做饭去!”
     
       翠翠吐吐舌头,不敢言声了。
     
       进了屋,招弟又是倒水,又是端馍,故意把声音扯得高高的,一会儿一个哥,一会儿一个嫂,硬是把气氛给说活泛了。陈天彪喝了几口茶,抬眼道:“你……腿还疼吗?”大姑赌气说:“我没腿,我哪长腿哩,长腿的都跑了。”
     
       招弟忙说:“不见想哩,见了嚷哩,嚷好,嚷说明谁心里都有谁哩。”
     
       墩子说:“嚷啥嚷,多少年没见了,正喧的都喧不过来,还有时间嚷?”
     
       望成插不上话,跑去给根旺和翠翠当帮手。根旺说:“你快歇着去,这粗活,哪是你北京人干的。”翠翠故意道:“北京人咋了,北京人还不吃肉了,等会给我烧火去。”望成说:“烧就烧,当我不会烧啊,这家里的活,怕是你还不如我哩。”翠翠来劲了,说:“一听就是个没出息,将来呀,准是个怕老婆的。”望成道:“怕老婆咋了?怕老婆是男人的美德呢。”翠翠说根旺:“听见没,往后学着点。”
     
       屋里屋外,忽然间就变成另一个世界。
     
       晚饭是手抓羊肉,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羊肉端上来时,大姑和陈天彪脸上都已漾出自然的笑。一日夫妻百日恩,两人没喧上几句,心就拢一起了。仿佛他们压根就没离过,只不过是大姑出了趟远门。
     
       墩子拿出一瓶茅台,说今儿个大团圆,怎么也得庆祝一下。招弟一把夺过去,说:“刚不打针不吃药了,你又拿出这傻水,想喝你一个人喝去。”陈天彪说:“又霸道了不是,大过年的,我们就喝一瓶。”招弟白他一眼说:“不行,一口也不许,等身子缓过来,爱咋喝咋喝。”墩子说:“你这不成心扫人兴嘛,吃羊肉不喝酒咋行?再说,今儿个啥日子,年还没完哩,拿来,我跟望成喝。”
     
       大姑见状,笑着说:“你就让他哥俩喝吧,看把他们急的,一见酒,啥都顾不上了。”
     
       招弟这才把酒瓶给过去,说:“就一瓶,望成,看着你爸,让他少喝点。”
     
       墩子斟好酒,举杯道:“哥、嫂,我敬你们一杯。我墩子一家有今天,全托哥嫂的福,多的话,我不说了。这个家,是我的,也是你们的。你们住这里,我心里暖和呀,暖和呀……”说着一仰脖子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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