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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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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木楠一惊,问:“在哪?”
     
       “大门口。”张主任擦了把汗,为自己的疏忽而不安。
     
       “他跑来做什么?”李木楠不解地问。
     
       张主任哼哧半天,吞吞吐吐说:“怕是为年货的事。”
     
       原来,河阳城的几个名人都有坐收年货的习惯,单位的头头们为图个平安,过年过节总要多少施舍一些。如果你不慎忘了,邸玉兰准给你来个堵车没商量,丁万寿则会不声不响坐你大门口,他坐不要紧,怕的是那些乞丐,他们也跟着坐。几十号乞丐东倒西歪躺你门口,想想那是啥场景?
     
       此时,丁万寿和他的乞丐们就横七竖八躺在河化大门口,抓头挠耳的,龇牙咧嘴的,还有褪下裤子捉虱子的。工人们围在远处,弄不清这是咋了,心里却生出暗暗的兴奋。
     
       企业效益不好,职工福利就少。眼看过年了,职工福利的事没人提起,工人们当然不高兴。眼见着每天都有礼物送出去,那可都是他们的血汗赚来的啊,理所当然,工人们将这笔账算到了李木楠头上。
     
       李木楠责怪张主任:“为啥不早说,提早送他几份不就是了?”
     
       张主任说:“现在几份怕是打发不过去。”
     
       李木楠气恼地说:“得多少,总不能全给了他吧?”
     
       气归气,人还得打发。他冲张主任摆摆手,没好气地说:“你看着办吧。”
     
       乞丐们一人抱着一堆礼品走后,张主任又对李木楠说:“邸玉兰家里,怕是你得亲自去一趟。”
     
       李木楠这下炸了:“让我给她送礼,你有完没完?”张主任本想细细解释,一听李木楠拿他使气,当下情绪也上来了,心说,爱去不去,出了事你别怪我。
     
       李木楠的车让邸玉兰堵了。
     
       是在第二天正午,李木楠请体改委一领导吃饭,他跟白琳刚下车,就发现邸玉兰堵在酒店门口。
     
       李木楠想上车溜走,已来不及了。几个乞丐围住他的车,嚷嚷说:“大家都是要饭的,凭啥别人有他们没有?”
     
       白琳哪见过这阵势,吓得身子乱抖。两个乞丐恶作剧地围住她,目光直往她身上蹭。
     
       李木楠来了气,掏出手机就打110。不一会,110的车是来了,但邸玉兰的小喇叭也响了起来。一听是邸玉兰堵车,110驶上另一条街,嚣叫着走了。
     
       邸玉兰边跳边舞,走到李木楠面前:
     
       李木楠王八蛋。
     
       敢把陈天彪来背叛。
     
       恩人老婆你敢偷。
     
       河化的家业你卖完。
     
       河化的大权你独揽。
     
       我说一句我留一句。
     
       今天给你留面子。
     
       回家反省你自己。
     
       下次可不便宜你。
     
       白琳急了,情急中冲邸玉兰嚷:“你胡说,不许诬蔑我们董事长!”
     
       邸玉兰本来要走,忽听白琳嚷嚷,转身对住她,唱上了:
     
       这个女人叫白琳。
     
       长得真像白骨精。
     
       工作上一点不用心。
     
       专给厂长卖风情。
     
       白琳羞臊极了,她哪让人这样羞辱过,还当这么多人的面。她捂上脸,从人堆里跑了。
     
       这次教训算是让李木楠明白过来,有些东西不是他想改变就能改变的。邸玉兰、丁万寿等人,所以敢这么有恃无恐,也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思前想后,李木楠还是决计去一趟邸玉兰家。
     
       邸玉兰躺沙发上看电视,神情跟正常人没啥两样。她的小女儿客气地给他们让座,敬烟。李木楠一看,那烟居然是中华。再看她家,不大的客厅里礼品码了一地,都是上好的烟酒,比他在领导家看到的还多。邸玉兰斜斜地瞅了一眼他们抱进来的礼品,一点不在乎地说:“你还真长记性。”
     
       李木楠真是又气又恨,又怕她当着张主任面再说什么,忙微笑着点点头,没敢落座就反身出来。
     
       出了门,张主任问:“神娃娃家呢?”李木楠恨恨丢下一句:“要去你自己去!”说完跳上车,连张主任也没拉,就愤怒地回到了厂里。
     
       年关虽近,过年的气氛却迟迟显不出来。
     
       走在大街上,满目尽是萧条。河阳城像个哀伤的老寡妇,满脸倦容,一身疲惫。
     
       大大小小的批发店老板脸上无一例外地挂着愁容,眼瞅着年一天天逼近,积压如山的年货却销不出去。他们无不忧伤地怀恋着刚做生意的那些年,一进腊月门,满城的疯抢疯购便开始了。那时的人们像是有花不完的钱,大把大把的票子流水一样哗啦啦从门前淌过,一弯腰就能捡个百儿八十。可如今,站在门口像自由市场一样吆喝一整天,也吆喝不进来几两银子。
     
       因为大旱,庄稼几乎绝收,进城购物的农民寥寥无几,偶尔遇上一两个,也是母鸡屁股里抠蛋,眼珠子绷得贼紧,给你往死里压价,气得老板们个个要吐血。
     
       城里人就更抠门了,仿佛他装的那几个钱是金子,是银子,东挑西拣半天,说上一大堆嫌弃话,末了给你个空喜欢。
     
       生意清淡得几乎叫人绝望。城西的批发市场,前几年一进腊月便围得水泄不通,可今年过了二十三小年,还看不见热闹影子。农民一年盼个麦儿黄,生意人一年熬个腊月忙,腊月都这副惨相,生意还咋做?
     
       做不做生意是你的事,查不查是公家的事。工商、税务、防疫,各路神仙这阵子全下了凡,戴着大盖帽,穿着制服,一手拿着文件,一手拿着罚款单,开始挨家挨户查。大小挑出毛病,眼一闭就给你开单子。
     
       老板们心里清楚,检查是幌子,办年货才是目的。往年这些人只需等在家里,或坐在办公室,年货一一就去了。今年太清淡,他们等不住了,自己找上门来,生怕不敲个警钟,那年货便认不得自己的门。老板们心里窝着火,脸上还得赔笑,嘴上不停地说:“一定,一定,忘不了。”
     
       老天也跟人作对。过了二十三,天气往暖转,这是天爷的规矩。今年天爷也不守规矩,一过二十三,猛乍乍往死里冻人。太阳倒是照出不误,可那是太阳吗?白惨惨的一个瓶底子,苍白无力挂半天里,不发热倒也罢了,可你也不能往下泼寒气呀。虽不下雪,地上却冻着冰溜子,街上的人都让天气给冻跑了。这样的天,能叫人过个好年?
     
       包工头子车光辉最近格外的忙。一进腊月,“波宝酒”的市场猛一下开了,不但河阳城,就连省城的客商也一窝蜂跑来抢货。河酒两个包装车间四条生产线开足马力生产,仍是供不应求。车光辉害怕酒厂犯老毛病,萝卜快了不洗泥,砸了这酒的牌子,便亲自督阵。后来发现一批酒果然口感不对头,苦中带酸。车间主任说没事,反正销路好,略微的口感变化,没人能尝出来,劝他尽快拉走。车光辉坚持不拉,非要他们重新灌装,并再三强调,不许在质量上玩花样。这事惊动了胡万坤,将酒库主任叫来,一顿恶骂,连夜将那批酒全部倒进酒库,重新勾调。
     
       顾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眼看年关近了,他的年货还一家都没送,车光辉恨不得自己有分身术。
     
       酒厂这边搞顺头,车光辉便紧着置办方方面面的年货。
     
       酒是断然不能送的。市场一开,它就成了宝贝。自己再往外送,就等于抢自己的市场。他不但不送,酒厂这边也不让送,气得胡万坤直骂他不够义气,整天有人跟着他屁股要酒,再怎么着也得送一点呀。车光辉呵呵一笑说:“你把整个酒厂送了我都没意见,波宝酒,没门。”
     
       胡万坤没法子,只好从他手里买了一批。
     
       一不送酒,年货办起来就费事多了。轻了拿不出手,重了,人多面广,又招架不住。正犯着难,浙江女人陈珮玲找上门来,说手头有一批新到的茶饮料,浙江大厦独家代理的,问他要不要?车光辉心想,陈珮玲定是借他的关系网,想打开市场。本想拒绝,转念一想陈珮玲还欠他的工程款,便以抵账的方式进了一批。
     
       跟着市上一位主要领导的公子找到他,说手头有一批“软中华”,帮着给弄一下。车光辉一听便知是假货,但他故意不揭穿,问:“啥价?”公子犹豫片刻,说:“五百一条,咋样?”车光辉笑笑,不做回答。公子红脸道:“蒙你也蒙不过去,一百,最低价。”车光辉说:“行。”公子很高兴,说:“晚上一块坐坐,有个工程的事,跟你谈谈。”
     
       车光辉想,公子的老子刚从外地招商引资回来,手头一定又有新项目,便爽快地应了。
     
       到了晚上,他跟公子一块去了徐虹那里。徐虹打扮得妖冶十足,一手抓着公子,一手抓着车光辉,风骚至极地说:“这么长时间不来,都想死我了。”车光辉受不住她的肉麻话,挣开手说:“想来,可老婆管得紧呀。”徐虹还口道:“是哪个老婆管得紧,车老板也学会金屋藏娇了?”
     
       进了包房,徐虹张罗着安排小姐去了,公子开门见山地说:“老爷子引来个大项目,是跟南方人合着搞药的,投资在八千万左右,基建有四千万,有没有兴趣?”
     
       车光辉给公子点上烟,试探地问:“插手的人多不?”
     
       公子说:“省上有家建筑公司,已托人给老爷子打招呼了,不过老爷子心里还是惦着你哪。”
     
       车光辉想起老爷子给自己办的许多事,忽一下就跟公子感情近了,发自内心说:“老爷子是好人哪,你先替我谢谢他,改天我专程去拜访。”
     
       公子忽然叹气道:“老爷子怕是在河阳待不久了。”
     
       “怎么,要变动?”这消息倒令车光辉吃惊,到现在他还没听到这方面的风声。
     
       “省人大,差不多定了。”
     
       “噢——”
     
       小姐派进来一批,让公子打发走了。徐虹急急地追进来,神色不安地问:“嫌年龄还是嫌长相,这几个可是我这儿最好的。”
     
       公子不耐烦地说:“装什么装,打发些二档货应付我们,闪一边去。”
     
       徐虹哑巴了,不好意思地走出去。公子破口大骂:“这年月,鸡婆也学会狗眼看人低了。”
     
       原来,河阳城几大公子老在徐虹这里找小姐。以前,公子来了客人,徐虹总是把最好的小姐派给他。最近徐虹不知听见了啥风声,反倒将好小姐留给了另一位暂时还屈居老爷子之下但下一步很有可能掌管河阳的领导的儿子。公子气不过,这才发刚才的火。
     
       车光辉知道,河阳城的领导,台上是老子跟老子争,台下是儿子跟儿子斗。只有他,跟哪个领导也是朋友,跟所有的公子都能坐一起喝酒。见公子生气,他说:“算了,不就小姐嘛,逢场作戏,又不讨她做老婆。”
     
       公子恨恨道:“狗娘养的烂婊子,也不想想她咋发的家!”
     
       这话骂的车光辉背上起了一层冷汗,好像公子在指桑骂槐。但他自问自己不是过河拆桥那种人。后来细一琢磨,猛想起徐虹曾经跟老爷子的关系,心里便一片惊。
     
       小姐最终没能要成。无论徐虹怎么热心,公子就是不满意,成心找碴,反倒弄得车光辉尴尬。后来公子扬言要砸了这歌厅,徐虹翻了脸,叉着腰说:“你砸给我看,老娘河阳城啥没经见过,还怕你个下三烂。”
     
       眼看两人要动手,车光辉又气又急,真惹出事来,自己的名声全就毁了。最后硬是把公子拦腰抱下楼,气呼呼道:“跑这儿撒野逞什么英雄,你不丢人老爷子还丢人呢,跟我回去!”
     
       最后他拉公子去了那家桑拿屋,一生气给公子派了两个小姐,坐在外面,无端地伤感起来。觉得人生总有一些活不明白的地方,不同的人为不同事烦恼着,很多看似轰轰烈烈,风光无限的人,骨子里竟是那样脆弱。他搞不清自己这样活着究竟为了什么,难道就为了没完没了地赚钱,无休无止地赔着笑脸?活到现在,他尚且不知道真正的幸福是什么,权力,金钱,女人?似乎是,似乎又不全是。他说不清,总觉人生有一种缺憾,一种无法弥补无法填充的缺憾。
     
       他忽然想起林山。每当郁闷困惑,无法排解的时候,总是会想起这个活宝贝。他穷,但他快乐,不管何时,都有一份超然于物外的洒脱。
     
       拨通电话,车光辉听到一片乱糟糟的声音,半天林山才说:“我快喝死了,你咋才给我打电话。”
     
       车光辉心想,记者真是个不错的职业,白吃,白喝,白拿,遂挖苦道:“又在哪里腐败?”
     
       林山说跟一帮校长喝酒,没劲,酸死了,问车光辉有没有安排。
     
       车光辉想了想,问:“你要啥安排?”
     
       林山说:“打麻将太累,泡小姐没味,唱歌不会,还是聊天最带劲。”
     
       二人遂说好地方,聊天去了。
     
       聊完天已近午夜,林山醉得一塌糊涂,把车光辉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大骂他不上档次,充其量包工头一个,这世界上最没意思的就是你们这些有钱人。先富起来咋样?世界是穷人的,快乐是穷人的,痛苦也是穷人的,富人有啥?
     
       车光辉想半天,觉得这话太精辟,说到了要命处。
     
       回到家,这感受便越发真实的让他绝望了。
     
       老婆刘素珍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双眼尽是仇恨。见他进来,劈头问:“又跟哪个婊子鬼混去了?”
     
       车光辉被她噎得半天答不上话。刘素珍的猜疑已到了空前的地步,只要他不回家,就是跟婊子鬼混。这女人,走火入魔了。
     
       他往楼上走,心说我懒得跟你解释。
     
       “你给我站住!”刘素珍断然喝道。
     
       车光辉止住步,心里连连叫苦,今晚又不得安宁了。
     
       “车光辉,你眼里有没有人?我等你等了半夜,你一声不吭就想溜?你好歹毒呀……”
     
       “我累了,要睡觉。”车光辉压住心头的火,他不能先发火,他一发火,就中刘素珍计了。她这么等着,不就是为了吵架吗?
     
       吵架,已成为某些女人的职业。越是生活无忧的女人,越是喜欢吵架,这是车光辉在吵架过程中总结出的。
     
       “你能不累,这个刚抱完,那个又来了,你到底想要多少个?”刘素珍怕的是打不开话头,一打开,她就不是她了。拉出的架势,骂出的话,就好像她是车光辉前世的仇人。
     
       黄丫儿听见吼,从门里探出头,远远冲车光辉扮个鬼脸。自从知道他和姐姐大丫幽会,黄丫儿便没了保姆的拘谨,常常做一些他意想不到的动作,仿佛他们之间已达成某种默契。
     
       “你想找碴是不,有话楼上说!”车光辉扔下话,果断地上了楼。随后便听到一连串摔砸东西的声音。他坚持着不让自己回头,说啥也不能让丫儿看他笑话。
     
       楼下的声响一阵接一阵,他不下楼,刘素珍就不会停止。
     
       这夜,车光辉家遭到毁灭性的破坏。刘素珍就差点一把火,把这个家全烧了。
     
       家里的事再乱,工作不能耽误,这是车光辉多年坚持的原则,就是不让家庭矛盾影响到工作。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送礼这档事。除过银行、税务等几个部门,车光辉把年货重点集中到政协委员上。这跟往年很不一样,往年他心里是没有委员们的,今年不,今年必须把委员们放在前面,而且送礼要大方、实惠。低价弄来的软中华正好派上用场,反正这烟也不是谁都能抽得起的,多数人并不知真假。就算知道,心里也是快活的。这就叫送礼的学问。果然,年货送到一半,河阳城就开始传他的好话了。
     
       车光辉有点得意,看来,谋划已久的事,应该能成真。为那个政协副主席,他可是付出了很多啊。
     
       年终于到了。
     
       接二连三发生的事让老城里人黄风全然没了往日的精神,他浑浊着双眼,除了文老先生眼里那两个巨大的问号,终日别的什么也看不见。成日里忧心忡忡,神色黯然,对什么事也提不起兴趣。
     
       先是叶开死了。
     
       尽管谁都在心底里早就为叶开的死做足了准备,但当死亡真正降临时,还是感到莫大的震惊。
     
       叶开是死在烂鸟二丫怀里的,这种死法让叶黄两家相当尴尬,甚至有种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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