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旦煤改就没有机会了
孙二愣差不多快要急出眼泪来了，他带着哭腔说：
你不是说巷道放炮不会造成郎当村塌陷吗？现在怎么塌了？出现这样严 重的结果我怎么去向村民交代啊？
王大力紧绷着脸，他让孙二愣冷静冷静，说说塌陷的具体情况。
孙二愣抹抹脸，长叹了一口气：
村子中间出现了三个大坑，一个连着一个，深达两米。大约有十户人家 的房屋 墙壁出现了裂缝，村民都不敢 住了。他们吵着要到矿上来 闹事，被我 劝住了 。我对他们说我先来和矿上谈 ，你得给我一个阻止他们来 矿上闹事的 理由，现在我是没有能力挡住他们了。
王大力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他首先考虑的倒不是村民会不会闹事，他更担心的是塌陷的事情要是 让上面 知道了，自己违法超采就会暴露，那样的话，后果会很严重。别说生产 得停下 来，还得接受严厉的罚款。更要命的是，在煤改的关键时刻，这种事恐 怕连孙 县长都兜不了。如果真是这样 ，郎当矿必须马上永远关闭 ，连这次煤 改都捱不到。
当务之急，是稳住郎当村村民的情绪，保证这个消息不外露。必须告诉 他们，村庄出现塌陷不是地下巷道的原因，地下根本就没有巷道！
王大力拍了一下孙二愣的肩膀：
你马上回去，给乡亲们说，在矿区出现塌陷是正常现象，不要大惊小怪。 而且塌 陷的原因不是郎当矿所致，这 周围有许多煤矿，也可能是 他们乱挖滥采的结果。你告诉他们，郎当矿如果真有责任，我会给他们高额赔偿的！
孙二愣不敢相信王大力能说出这种话，他张大了嘴巴：
不是你告诉我已经挖到了郎当村底下了..
王大力笑笑：
我说过吗？即使我说过，也不一定做，是吧？这样，老孙，无论发生什么 事，你心里得清楚，咱俩是一伙的！你是郎当村的村长，这没错，但你是因为 我才当上郎当村的村长的！
孙二愣眨眨眼，半天才点了一下头：
可是，这事确实很严重，郎当村从来没出过这样的大事，你必须.
王大力打断他：
我知道，但是我们必须一步一步来，你先回去照我的话给乡亲们说，让 他们不要把矛头指向我，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
孙二愣笑笑：
可是明明是..
话没说完，他自己也意识到了什么，把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他低着头想了想，说：
你让我给村民说塌陷与郎当矿无关，我估计他们不会接受，反而容易引 起对抗情绪，弄不好，他们会集体去上访，你知道现在下面都流行这个做法。 到那时，消息恐怕就会走漏了。
孙二愣说的没错，王大力最担心的就是这个。矿区出现塌陷不是新闻， 但在煤改的前夕，这肯定会 成为媒体追踪的焦点，政府在这个时候需要的恰 恰也 是这 种揭 露 小煤矿滥采滥挖 的报道。如果说以前地方官 是支持煤老板 瞒报少报事故的话，那么现 在不同了，现在是政府主导改革的关键时刻，他 们要从“捂盖子”变成“掀盖子”！
但如果不推卸责任，那赔偿可能就不是几百万的问题了！
王大力皱紧了眉头。
不推卸责任就要多赔偿，推卸责任又怕把他们逼急了走漏消息，怎么 办？考虑了半天，王大力决定还是坚持原来的思路，第一步，先试探一下老 百姓的情绪，如果不是太激进，那他就可以少赔偿一点，如果不行，那就破点 财消灾，总之要维持一个底线：不能暴露郎当矿在违法超采。
他让孙二愣先回去做做乡亲们的工作，先尽量把塌陷的责任往别的方 面推脱，实在不行，郎当矿再出面承担。
孙二愣苦着脸说：
你让我往哪里推？说是大雨浸泡？土质疏松？这些他们都不会相信的！
王大力想了想：
你这样说吧，就说责任不是郎当矿的，但郎当矿考虑到乡亲们的生活， 愿意给房屋倒塌者赔点钱重新修房子。
孙二愣问：
那三个大坑怎么办？
王大力笑笑：
我来安排人填上。
孙二愣仍旧不满意：
那其他人咋办？他们看到村子塌陷，都叫嚷着要求赔偿呢。
王大力抿紧嘴唇：
先等等，看看事态发展再说。
孙二愣说好吧，我这就回去给他们说，但愿他们能就此打住。
王大力点点头。
他心里明白这次碰上的是极为棘手的问题，必须认真对待。不能指望孙 二愣做做工作就完事了。这次，他恐怕又得亲自出马到处烧香拜佛了。
遵照王大力的安排，孙二愣回村去做村民尤其是塌陷户的工作，向他们 灌输这次塌陷是正常现象并不 是郎当矿的原因。乡亲们对此当然不肯接受， 几个塌陷户威胁孙二愣：
你不要做那个煤老板的狗腿子，替他说话没你什么好处！你要是不能替 我们做主，我们就直接去县上反映。
孙二愣眼见瞒天过海不成功，只得说两句软话：我当然会站在乡亲们这边，我已经给大家争取了，这次塌陷不管是不是 郎当矿的责任，人家王老板 都准备给咱们一点补偿，你们要是不信，可以自 己去问。
一个塌陷户梗着脖子说：
赔？他能赔多少？再说了现在塌陷的是我们几户，用不了多久，整个村子 说不定都得塌陷，到那时候怎么办？
孙二愣看看说话的这位，是村里有名的难缠头，人称李难缠，这个人读 过几年书，一向是村子里的反对派，无论村干部做什么事，他都一律反对，他 自命为乡村知识分子，要为 民代言。这次塌陷他们家裂了一堵墙，说不上太 严重，但他如果咬住不放，孙二愣还真拿他没办法。
李难缠见孙二愣不说话，胆子更大了：
我看这次塌陷就是郎当矿的问题，他们为了挖煤，根本不顾我们的死 活，这次，一定要让他给我们一个说法。
孙二愣说你要什么说法？人家都答应赔偿了，你还想怎么样？
李难缠眼一瞪：
先给塌陷户盖上新房子，再把上次没涨上来的赔偿都如数给我们！并保 证以后不再发生这样的事！
李难缠不愧是李难缠，他要通过这次塌陷事件威胁郎当矿兑现赔偿金， 真是精明，如果他这个想法能实现，村民们一定都会很感激他。这小子，很会 赢得民心，必须得小心他。
想到这一点，孙二愣笑着对大家说：
这次塌陷和上次增加赔偿金是两回事，不能扯在一起说，人家矿上肯定 也不会答应。这样吧，我再去和王老板谈谈，争取先把塌陷户的房子盖了，至 于增加赔偿金的事，我们等这个事过后再说。
李难缠不答应，说这不行，你给那个煤老板说，这次必须把赔偿金给我 们兑现，必须把两个事件绑在一起解决，不解决，我们就上访。
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李难缠的说法。
孙二愣无话可说了，他只好先答应大家，马上再去和矿上谈。他警告大家：在谈好之前，千万 不能把这事泄露出去了，如果泄露了，人家王老板说 了，就不再和我们谈判。
他又对李难缠说：
这样吧，你和我一起去矿上，咱们一起去谈。
李难缠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孙二愣会突然将他一军。这话的意思很明 显，你不是要为民做主吗？那你和我一起去谈。如果你不去，说明你不是真为 民做主，你去了，办不成，责任就是你的，办成了，功劳当然是两个人的。
孙二愣走了一步妙棋。
这样，既能把李难缠拉到自己这边，不再搞对立，还能把难缠头推给王 大力，让他们直接交锋 。自己摆脱责任不说，还会在乡亲们面前落个为民做 主的好名声。
李难缠梗着脖子想了一会儿，看看孙二愣得意的神情，再看看乡亲们期 待的眼神，只得点点头：
我和你一起去！
去矿区的路上，一开始两个人都保持沉默。走了一会儿，孙二愣想探探 李难缠的底儿，问他：
你真打算把提高赔偿金那事儿和这次塌陷绑在一起？
李难缠点点头：
这个时候不提出来，就没有机会了！我前几天看电视，咱们省长讲了，要 对全省范围内的小煤矿 进行整顿，该停产的停产，该兼并的兼并。我分析了 一下省长的话，无论采 取哪种方式，郎当矿可能都得消失。如果这次那个王 老板还不答应，一旦煤改了，我们就没有机会了。
孙二愣不得不佩服李难缠的头脑，他分析的没错，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 个店了。尽管他同意李难缠的观点，但他还得站在王大力的角度说话：
我得提醒你一下，提高赔偿金的事张村长在的时候已经跟矿上谈好了， 人家也落实了，你这时候再提出来这事，岂不是没有道理嘛。
李难缠笑笑，胸有成竹地说：
张大头已经死了，此一时彼一时，他的话不做数了。再说当时矿上并没有完全兑现我们的要求，现在出现了塌陷这个事，是老天爷在帮我们，这是 我们威胁矿上的最好理由。无论你站在哪一边，我都会这样做。我所以敢告 诉你这些，就是因为我的理由充分，不怕你和那个煤老板串通。
孙二愣知道李难缠想用激将法套自己的话，他不慌不忙地说：
我是郎当村的村长，又不是郎当矿的矿长，肯定站在咱们这一边！
李难缠只笑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