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暗夜中的星火在闪烁
几个训练有素的保卫人员猎狗一样封死了路口。
从没见过这种阵势的矿工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王老蒯犹豫着问王大力：
要不要派人下去看看？
王大力用询问的眼光看着耿三。
耿三摇摇头。
王大力面无表情地对王老蒯说：
先查一下底下一共有个人吧，等一等再下去也不迟。
王老蒯点点头，对站在周围的几十个神情肃穆的矿工说：大家知道的 话，报一报底下人的名字。
赵大男，孙齐正，郝志气——
大家零零星星地报着名字，最后一合计，一共十一名矿工没上来。
这不是个小数目，王老蒯心里盘算了一下，这个数字要是让上面知道 了，郎当矿怕是要停了。
王大力仍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走上一个碳堆上，对着矿工们喊：
这十一个人活着出来的可能不能说没有，呆会儿我会亲自带人下去救 援，现在下面的瓦斯浓度不知道有多高，不能盲目下去。我强调一下，所有带手机的人先把手机 交上来，统一交到蒋大那里 ，由他给大家保管几天，等这 个事情处理完了， 再还给大家。为了补偿给大 家的通信带来不便，等会儿每 人统一先发两千块钱。
矿工们鸦雀无声。
愣了一会儿，大家陆陆续续把手机拿出来，交给蒋大。
王大力接着说：
所有的人都不准走漏任何风声。对于遇难的矿工，只要我们能联系上 的，矿上会赔偿给家属抚恤金。联系不上的回头再说。请大家放心，矿上不会 做出对不住死人的事。现在大家就可以到李会计那里去领钱。
王大力录用的矿工，来自四面八方，在一个地方的人几乎没有。矿工们 自然清楚王大力为 何要发给他们这两千块钱， 说白了，这是封口费。既然发 钱，不领白不领，大家一个接着一个去了会计室。
王大力叮嘱王老蒯，去给李会计说说，发钱的时候让大家签下名字，问 一下死掉的矿工里面有没有他们的熟人。有熟人的再悄悄给两千块。
王老蒯点点头，转身去办了。
安顿好了活人，王大力开始处理死人。
他把耿三拉到没人的地方，问他伤得怎么样。
耿三摸摸额头，说没事。
王大力说没事就好，等会儿你先给底下通通风，估计通得差不多了，你 带着两个靠得住的人下去。
耿三点点头。
王大力小声说，记住，碰上轻伤，可以救上来，这个可能性估计很小；看 着没救的，你知道怎么办。
耿三点点头，我明白。
王大力又说，尸体，先不忙弄上来。等我联系好了火葬场，后半夜直接拉 过去。
烧之前不通知家属了？耿三小声说，这样，要是让矿工们知道了，就麻烦 了。
王大力点点头，这个我知道，你只管照我说的去做，出了事我负责。
耿三点头，带着人去修升降机了。
王大力到坑口看了看，那里还在往外泛着刺鼻的青烟，他围着坑口转了 一圈，看到坑口虽然 有一点缺口，但总体上损失不大，升降机装好了就能下 去了。
他再三叮嘱耿三下去的时候要小心，叮嘱完自己去了会计室。矿工们领 完钱回宿舍去了，李 会计愁眉苦脸地坐在那里，看见王大力，勉强笑了一下 说：
这次发出去不少钱，有好几个人都说和没上来的矿工熟悉，领了双份。
王大力点点头，没事儿，破点财消灾嘛。你把那几个领双份的人叫来，我 问问他们。
李会计去了矿工宿舍，一会儿带进了六个矿工。
六个人看见王大力，都有些紧张。
王大力从他们的表情看出来，这六个人里面肯定有假货。
他咳嗽了两下，不慌不忙地问他们：
我叫你们来不是核实矿底下有没有你们的熟人，我就是告诉你们，这个 事情矿上会处理好，你们不要多心。
六个矿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表态：
请老板放心，我们都相信矿上会处理好，只要矿上凭良心办事，我们保 证不声张。
王大力笑笑，说既然大家都有这个觉悟，那我就不多说了，钱你们也领 了，管好自己的嘴就行了。
几个人一齐点头。
王大力挥挥手，六个人一个接一个地又都回去了。
王大力心里清楚，现在的矿工一个个也都是猴精猴精的，不是什么善 茬。但自己作为在煤 堆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油子，对付他们还是绰绰有 余的。
外面漆黑一片。
郎当矿地处大山深处，周围很寂静。
隐隐约约从远处传来几声狗叫，声音似有似无，那是郎当村的狗，离这 里几十里地呢。这个 地方一般没什么人肯来，向这 奔的人都是冲着钱来的。
不远处黑越越的山脉笼罩在浓密的夜色中。
暗夜中有几点星火在闪烁，那是野坟堆里的磷火，猛一看上去好像是萤 火虫。它们随风飘荡，像找不到家的孤魂野鬼。
近处有几点火光在动来动去，那是抽着烟巡夜的保安人员。他们今天夜 里可不敢打瞌睡，出 了这样的大事，大家都很紧张 。一想到半夜里要去扛那 些矿工的尸体，他们就头皮发紧。
除了他们，这样的活没人愿意干。他们也不想干，但王老蒯说了，保安平 时人五人六的，一点事儿都没有，关键时刻就得顶上。好在他心里有数，每人 给他们发了二百块钱，算是劳务费。
时间到了后半夜，升降机修好了。王老蒯到矿工宿舍遛了一圈，里面没 有什 么动 静 。耿 三招 呼着 几 个保 安下了井，每个保安手里 都拿着了一个铁 棍。
半个小时以后，耿三上来了。他对王老蒯说：
十一个人都死球了！
那就把尸体都运上来！车子都准备好了。
耿三点点头，跟着升降机又轰隆轰隆下去了。
王老蒯把情况给王大力说了一下，王大力沉默了一会儿，对他说：
我先去火葬场看一下，刚才给老财联系过了，这小子不太愿意开炉，我 先去打点打点。你们半小时后再出发。
王老蒯说那你得多带点，我听说老财这家伙胃口大着呢，虽然他只是火 葬场的烧炉工，但附近矿区的人都求着他，把他的胃口喂大了。
王大力边点头边发动车，叮嘱王老蒯：
等会儿你亲自押车，路上注意点，千万别走漏了风声。
说完，王大力一踩油门，车子一下子窜出了矿区。这辆悍马他很久不用 了，一直放在矿上，王老蒯他们有事出去时也开，几乎成了矿上的公车，不开的时候就锁在车库里。王大力很久不亲自驾车，有些手生，油门轰得太厉害。
老财的火葬场离这里最近，有五十里地。以前半拉子矿出事时，王大力 联 系 过老 财， 那次事故 只死了一个矿工，老财收了 他一千块就把事儿给办 了。 这几年王大力的矿没出什么 人命，和老财联系得少，现在一次要烧这么 多尸体，老财肯定要借此敲上一笔。
去火葬场的路崎岖不平，比那些运煤的路好不了多少。由此可见，火葬 场的 生意兴隆。王大力估计那里 的生意全靠附近的十几个小煤窑支撑。郎当 镇一年死不了几个老人，指望那个火葬场早关门大吉了。
老财就住在传达室，他听到车子的引擎声，就知道来了生意。凡是深更 半夜来找他的，几乎都是来送钱的。
不等王大力敲门，老财就开了灯。他穿着裤头背心，把王大力让进屋子。 王大力四下里瞅瞅，没什么人，笑笑，从皮包里拿出一捆人民币，递给老财。
老财瞅了一眼，问他：
几个人？
王大力笑笑：
几个还不是点一次火吗，你给烧透点，我连骨灰都不要，直接扔了，省事 得很。
老财咳嗽了一声：
你不知道，最近上面查得紧，我得登记呢，不登记我不敢开炉啊。
王大力又从包里掏出一捆来，摞在刚才那一捆上：
这总够了吧？
老财笑笑，露出一排黑牙：
人什么时候到？
半小时以后。
王大力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那好，我先点炉子。老财问王大力：
你得给我说说，到底几个？你告诉我，我心里好有数，把握一下炉子的温 度。
十一个。
王大力尽量说得很平淡。
十一个？
老财瞪大了眼睛：这怎么行？太——多——了！
王大力不慌不忙地看着老财。他知道老财会有办法。
要不这样吧，你就当 作我没问，等会儿我把炉子打开，你们自己把尸体 放进去，我睡我的。
老财有些无奈地说。
王大力点点头：
也行。你把炉子烧旺点，等会儿人到了，速战速决。
老财说这个你放心，我把温度烧到最高，保证人炉即化。你们动作快点， 最近上面老有人搞突袭检查，我害怕啊。
老财说完去点炉子了。
王大力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下半夜山风有些凉，他禁不住打了两个冷战。王大力整整身上的衣服， 抬头看见火葬场的高炉烟囱，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在这个地方呆久了，头皮直发麻。
王老蒯的车子终于到了。
王大力直接让车子开到炉子跟前。
王老蒯和两个保安从车上跳下来。
王大力对他说：
老财不敢接活，咱们得自己动手了。
王老蒯面有难色：
这个还真没干过。
没事，把尸体浇上油，放进去就ＯＫ了。
王大力尽量说得很轻松。
王老蒯点点头。
四个人手忙脚乱地把尸体抬下来，一个个浇满油，再一个个推进火炉。
直到出了一身大汗，才把十一具尸体烧完。
看着最后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化成了烟，王大力松了一口气。
他一挥手，四个人驾车回矿上了。
路上，他给王老蒯和两个保安一人塞了一捆钱。
王老蒯推辞，说咱们这个关系——
王大力笑笑，应该的，你就不要客气了。回去，耿三他们我也会表示一下 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