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邮轮工作

     
     
     
     　　邓桐回到港口休息，同事转交给他几封国内寄来的信。邓桐随手拆开一封，一看是家里写来的。母亲想念儿子，决心在家里安装一部电话，已经申报。这样，明年春节，邓桐就可以跟家人通上话了。装一部住宅电话大约要5000元，能让母亲下定这个决心，可真是不容易。
     
     　　邓桐又拆开下一封信，当目光落在信笺上的那一刹那间：全世界都不存在了！他能感受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
     
     　　那一行行娟秀的中文字体映入眼帘：
     
     　　杭州真的好漂亮，我虽然第一次来，却一点也不陌生。连空气中的味道，都觉得似曾相识。每天晚上入睡时，我都感到妈妈仿佛在陪着我一样。
     
     　　学校就在西湖边上，我常常跟要好的同学去湖边漫步，断桥残雪，苏堤春晓，我都已经领略过了。可我从来没有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望过雷峰塔，因为你说过，你要陪我一起看雷峰夕照；我也从没点过西湖醋鱼这道菜，因为，我要等着你。
     
     　　校园的月色很宁静，每当我望着天上的明月时，总是幻化出你的脸庞，那么清秀俊朗，似乎让我闻到了你的气息，好像你正在我身旁。你可知道我在想你？没有你的音讯，让我神伤。亲爱的人，我知道你在远航，大西洋成了我经常梦到的地方。不知你可曾想念我？而我常常在想，我不怕变成一滴眼泪，只求能永远留在你的心上……
     
     　　假期结束后，邓桐的工作激情简直可以用“神勇”来形容。赵菱的来信给了他极大的鼓舞。他这才有心情去热爱自己的工作，热爱这艘豪华而硕大的邮轮。星伴号排水量达10万吨级，与美国的大型航空母舰相当，有客舱近1400间，可以容纳3000多名乘客，甲板楼层共12层，顶层甲板有露天游泳池、舞台、酒吧、水上游乐设施及大量的沙滩椅。游客可以一边游泳，一边晒太阳，非常惬意。在船首俯瞰蔚蓝的大海，心旷神怡。邮轮内的各种奢侈品应有尽有，另外还设置了很多秀场，有歌舞、杂技、脱口秀等表演，邮轮是一个6星级标准的酒店，也是一个巨大的游乐场。
     
     　　邮轮上还有个传统，每次新游客上船，都会有一餐船长晚宴作为欢迎，非常盛大。晚宴要求男士们身着正装，女士们身着晚礼服出席。晚宴前，可以和船长合影留念。等宾主双方尽欢之时，船上所有的厨师、服务生，都要来到餐厅，载歌载舞，一起为游客献上祝福。邓桐每回见到穿着帅气白色船长服的船长都很羡慕。他小时候喜欢看漫画《丁丁历险记》，书中有个大胡子阿道克船长，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以为船长都是鲁莽滑稽、不修边幅的。可眼前的船长，神采奕奕，围绕身边的都是荣耀浪漫的光环。看来惯性思维，经常会带人走进误区。
     
     　　邓桐当初应聘时的面试官，现在是他的上级主管，这位金发碧眼的女子名叫Ailsa，她很热心地照顾着她从东方中国带来的这群年轻人。这次上船，邓桐他们也有了每月两天的船上轮休。这让他们的生活更有滋味。
     
     　　在邮轮上总能找到自己的乐子，有爱唱歌的，可以去K歌，与热情奔放的外国女郎一同高歌，不但开心，还练好了英文；有喜欢游戏的，就去游戏厅里玩电动，赛车、格斗，应有尽有。或者什么也不干，学着外国游客在全身抹满厚厚的防晒霜，悠闲地躺在顶层的沙滩椅上，把自己的皮肤晒成古铜色。顾盼四周，碧海、蓝天、日光浴、比基尼女郎……还有比这更快乐的风光吗？
     
     　　邓桐天生没语言天赋，日常的英文用语已经累死他了，所以英文歌是绝不再唱的。他也不喜欢晒太阳，晒月亮倒差不多。可巧的是，有一次休息，他在某层甲板上居然看见有两张乒乓球台！而且发现喜欢打乒乓球的外国人还不少，而Ailsa也在其中，正和一个外国男子对打。
     
     　　不过Ailsa的球技似乎不怎样，发球经常不过网。她的性格热情奔放，输球后并不介意，总是扶着台面咯咯地笑。邓桐在旁边看着，也被她的热情所感染，忍不住告诉她：发球的时候，轻轻把球抛过头顶，在球自由下落到与眼睛齐平的同时，挥动球拍自上而下斜着朝球切过去，这样发出去的球成功率会高，而且又快又旋，很有威力。
     
     　　Ailsa听了，按他的指点去做，结果球拍根本没碰到球，看的人都乐得哈哈大笑。邓桐也笑，Ailsa朝他眨眨眼，然后稳一稳神，又照着邓桐的指点发出了球。这一次，球又飘又急地飞了过去，对手一慌神，没接住，Ailsa赢得一分，人们纷纷鼓掌。Ailsa大喜过望，依葫芦画瓢连连发球，对手竟然一个也没接住，这一下，乐得Ailsa兴奋地拥抱住邓桐，高兴得大笑。
     
     　　Ailsa的对手也朝邓桐走来，问他哪里人，邓桐说中国人。外国男子竖起大拇指，夸奖道：Very good，Chinese boy！Chinese Ping-Pong is very excellent！
     
     　　就这么一次偶然的大显身手过后，邓桐和Ailsa之间的交流多了起来。Ailsa说着流利的中文，很喜欢东方的文化和饮食。她告诉邓桐，上次去中国四川招聘的时候，到餐厅吃饭，她点了一道名为“宫保鸡丁”的炒菜，非常好吃。
     
     　　邓桐告诉Ailsa，宫保鸡丁是川菜里的一道名菜，有一百多年历史了。相传为清朝后期，四川总督丁宝桢发明的。因为丁宝桢去世后被追封了太子太保的官衔，别称“宫保”，所以他发明的菜式就被命名为“宫保鸡丁”。不过，这道菜现在已经相当普及。若是再有机会去四川，他可以带着另行品尝地道的成都小吃，一定会让她感觉到更加美味。因为成都本是个亲民的城市。丁宝桢是达官显贵，以他的官衔命名个菜式不稀奇，但更多的知名小吃，则是以普普通通的百姓命名的。比如说赖汤圆、钟水饺、邹鲢鱼、甘记肥肠、麻婆豆腐、夫妻肺片、老妈蹄花……这叫吃水不忘挖井人，好的东西就应该充分肯定，不分名气大小或官位高低。味道面前，人人平等。只不过，现在的商家不怎么厚道了，走在街头放眼望去，一排排的小餐馆都打着同样的招牌，若是不知底细，就难以分辨谁家才是正宗的。
     
     　　Ailsa听了，很是喜欢。她说，她在中国的时候，听人说过“鸡犬生鲜”，说这是个成语。她不明白什么叫成语？“鸡犬生鲜”是不是说鸡和狗的肉很鲜美呢？不过他们国家的人，是反对吃狗肉的，只把鱼类称作生鲜。
     
     　　邓桐听了，觉得真逗。他说那个成语叫“鸡犬升天”，而不是“鸡犬生鲜”。Ailsa更疑惑了，问鸡犬升天又是什么意思？邓桐想了一想说，这也是四川民间一个古老的故事。Ailsa要他讲给她听，邓桐便娓娓道来：
     
     　　宇宙洪荒，天地玄黄。在混沌初开之际，如今的四川盆地周围，就有了一个美丽的国度，被称为古蜀国。在蜀国的一个小山村里，有一户聪明的猎人把一只野雉捉来家养，并取了个新名字，叫鸡；他们又捕到一只狼，驯化了，也取了个新名字，叫狗。鸡和狗长期相处在一起，产生了感情。有一天，鸡红着脸对狗说，我要给你生个蛋。狗被吓了一跳，说我们狗是不生蛋的。说完就跑了。
     
     　　鸡听了后，很伤心。她觉得狗拒绝她的理由太低劣了，狗不生蛋？那为什么主人给自己的儿子取名叫“狗蛋”？而且成天“狗蛋狗蛋”的，嚷得还挺欢实。
     
     　　鸡看起来很柔弱，其实骨子里，很固执。她的心在疼，她仍然挂念着狗，但她决定不再理狗。每一次，狗跟主人打猎归来时，都会捉些鸡爱吃的虫子，轻轻放到她面前。鸡却总是闭上眼睛装作睡熟。
     
     　　那个时代，人类才脱离茹毛饮血没几天。河里有鱼，天空有飞鸟，地上有走兽，可要捕捉它们，很难。大多数时间，主人都是带着狗，拎一节树干蹲在水边，看着有鱼游过，突然一棒子挥过去，不定敲晕几条鱼，便赶紧捞上来；再碰上一些弱小的走兽路过，咣的扔一石头，又打着只瘸腿的野兔。于是狗就快速地跑过去，叼上倒霉的猎物，欢天喜地回到主人身边。当然，这种打猎的方法，也就是个杮子捡软的捏。碰上大个儿的动物凶猛，主人和狗只能落荒而逃。
     
     　　天气转冷，食物难觅，不管是人，还是动物。主人出猎难有收获，家中的食物开始紧张。终于，女主人把目光瞄上了鸡。一个天寒地冻的傍晚，主人再次空手而归，一身血迹，一身疲惫。奇怪的是，狗没有一同归来。鸡想，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
     
     　　果然，主人说，他们碰到一头野猪。本来，只有一人一狗，是不该招惹野猪的，可他们太想获得食物，所以还是发动了进攻。主人的石刀砍在野猪背上，只能伤到一层猪皮。发怒的野猪拱倒了人，尖利的獠牙将人的浑身上下刺出鲜血。狗及时扑上来，和野猪缠斗在一起，主人趁机爬到一棵树上。
     
     　　两只走兽疯狂的在地上撕咬，狗明显不是野猪的对手。然而很奇怪，狗看到主人安全上树了，就应该夹着尾巴赶紧开溜才对，可狗没有，还是一直和野猪搏斗，最后，一同滚下了深林中的山坡。
     
     　　主人回来了，狗却再也回不来。
     
     　　主人很伤心，也很不解，狗为什么非要跟野猪斗个你死我活？难道，狗也明白家里食物不多，所以不肯放弃？
     
     　　女主人决定将鸡杀了，炖一锅鲜美的鸡汤，给主人补补身子。
     
     　　女主人拿着石刀向鸡走来的时候，鸡很平静。她知道，这是她的宿命。她只有一个心愿，能再见到狗。她想跟狗说，每次他回来，把虫子放在她面前时，她都好高兴。她是装作不看他的，其实她一直好想在门口迎接狗，好想跟狗说说话。但这，终于再无可能……
     
     　　石刀向鸡的脖子割去。鸡感觉喉咙像被撕裂的树皮，没有痛，也没有泪。突然间，耳畔传来几声犬吠。鸡想，这一定是错觉。大概，狗正在天堂等着她吧。如果他们在天堂遇见，他还记不记得她是谁呢？如果他们在天堂遇见，他会不会还像过去一样对她？
     
     　　就在鸡闭上双眼之际，她看见门被撞开，狗就站在门外！他看上去很虚弱，又很兴奋。他的身边躺着一头死去的野猪。
     
     　　其实，狗早已看出，没有猎到食物的话，鸡迟早会成为盘中餐的。所以，碰上野猪后，他再不肯放弃，因为，这对鸡来说，是唯一的机会。
     
     　　狗站在的鸡的面前，伸舌头舔净了她身上的血迹，将一只虫子放在她身边。
     
     　　狗知道自己伤势很重，就快要死了，这也好，也许他能和鸡一同升上天堂。他相信，天堂里一定很公平，不再有血腥。她的宿命不再是餐桌，他也不用再做走狗逃避感情……
     
     　　狗微笑着倒在鸡的身边。他想：如果能在天堂相遇，他一定会握紧她的手！如果能在天堂相遇，他一定要她只属于自己。
     
     　　邓桐的文学功底颇有乃父之风，说什么都跟真的似的，如假包换。他在那信口开河，Ailsa却被这故事深深地吸引。她说，这就是“鸡犬升天”吗，真美！成语就是很美的故事吗？
     
     　　邓桐说是的，每个成语，都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这之后，他们在空闲时，Ailsa便会让邓桐给她讲中国的成语故事。这可是邓桐的强项，他有的照书上的故事讲，有的自己想象编造，反正老外也分辨不清。每当他绘声绘色地给Ailsa讲成语故事的时候，都能让Ailsa听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