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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战争年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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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立小学的看门老头戴上又脏又破的手套,拿起铁棍,慢腾腾地敲响了起床的钟声。学生们揉搓着迷糊的眼睛,却蜷缩在床上不肯起来。四周一片冰凉,他们实在舍不得离开这温暖的被窝。可一脸杀气的训导主任冲进宿舍楼里,站在走廊中一阵大吼,孩子们听到他的声音,吓得顾不上怕冷,赶紧穿好衣服,冲到操场上集合。
     
       这群国小的学生里,站着刚满10岁的叶成煊。此刻他还在半醒半梦之中,眯着眼睛,瞄着主席台上的青天白日旗,口里机械而含糊地哼着:“山民煮鸡,豆腐放葱……”
     
       其实,叶成煊唱的是中华民国的国歌:“三民主义,吾党所宗……”
     
       这几句话,本是1924年,孙中山先生筹建黄埔军校时,在开学典礼上的训词,后来成为国民党党歌。1943年,又被国民政府拿来作为国歌。当初政府向全国颁布以此为国歌时,一片哗然。叶谦怀也曾议论过,说国歌这种大事,国民党都这么马虎,硬拿党歌做国歌?全国人民都唱吾党所宗,这要不是国民党员的呢?还逼着全民入党啊?
     
       四川话原是不分平舌与卷舌音的,所以“三民”与“山民”的发音一样,“吾党所宗”到叶成煊这些调皮的学生嘴里,也就成“豆腐放葱”了。不过训导主任没听出来,不然肯定罚他们禁闭。
     
       好在这天是周末,下学后,寄宿的学生们可以回家去轻松一天。叶成煊从早就开始盼望了,他父亲近来身体欠佳,家里的生意,几乎都交给了大哥照料。而上周大哥就说了,等他这周放学回家,会带他们兄弟几个去城守东大街“打牙祭”。
     
       叶成煊年纪虽小,对东大街那家以卖“东坡肘子”闻名的川菜馆却十分熟悉。这家菜馆的老板和大哥曾是国立四川大学的校友,以卖炖肉为主,主打菜东坡肘子,以鸡汤原汁,配上雪山大豆,文火慢煨而熟。在烹饪时,也有独到的窍门,讲究“慢着火,少着水,火候足时它自美”。菜烧熟后,肘子务要成形不烂,色白味鲜,但用筷子轻轻一戳,肉皮即破,吃时放少许自贡井盐,连汤带豆舀入碗中,蘸以大王酱油加郫县豆瓣并洒上葱花的味碟,入口肥而不腻、浓而不粘。而客人来此点菜时,往往会将东坡肘子与红油凉拌鸡同时要上,一红一白巧妙搭配,鲜美极了。这家川菜馆正是以此享誉蓉城。所以当叶成煊听到下课铃声,飞奔出校门后,看到大哥已在门外候着时,立刻高兴得叫嚷着扑了上去……
     
       此时,已是1949年初冬。叶怀谦与许慧宜业已成婚十六年,叶成煊正是他们的儿子。
     
       再说这十六年中,国事家事几经变化。其间,叶怀谦的堂弟夫妇因病去世,留下两个儿子,托付他代为抚养,叶怀谦视如己出。而夫人许慧宜也先后诞下两子,叶成煊居长。不过在家里,却只能排行第三,分别称两位堂兄为大哥、二哥。
     
       大哥名叶成锐,二哥名叶成溢,最小的弟弟名叶成珂。家里添了四个男孩,这些年来好不热闹。叶怀谦年过五旬,才见家里人丁兴旺起来,自是乐不可支。只可惜他高兴之余,忘了早年在哠鸣山天师殿许下道长之言,为数年后埋下痛伤。
     
       许慧宜嫁与叶怀谦后,自刺一目,虽经医治,却没了往日的花容月貌。可叶怀谦对娇妻的疼爱丝毫不减。许慧宜慢慢地接受了现实,在过继了堂弟的两个遗孤之后,更是相夫教子,再无别念。可她对于自己的丈夫,却实在说不上有多少爱意,只是认可了命运的安排,唯愿安稳一生。
     
       叶成锐的亲生父母撒手人寰之时,他才不过九岁,弟弟叶成溢未满周岁,尚在襁褓之中。兄弟俩被叶怀谦接回家后,他便改口称大伯大娘为父亲母亲。叶成锐少年老成,举止有礼,读书甚为用功,深得叶怀谦夫妇喜爱。此时许慧宜尚未生养,一腔母爱,都放在了兄弟俩身上。她也曾饱读诗书,又受了新学的影响,教导起叶成锐绰绰有余,只是瞎了一只眼后,容貌受损,不愿出门,终日只在家中。待叶成溢慢慢长大,许慧宜发现这孩子对数字非常敏感,别的孩子喜欢玩布老虎,他却喜欢摆弄算盘。家中的佣人每见叶成溢舞弄着算盘当玩具时,都戏称他为“小账房先生”。于是许慧宜并不按家规强要他背《三字经》、《弟子规》等文,而是教他九九乘法歌诀,倒也有趣。
     
       如此平淡温馨的日子过得几年,两个孩子茁壮成长,许慧宜终于也怀孕了,叶家上下闻知,无不欢欣。足月之后,诞下一子,取名叶成煊。叶怀谦自是喜出望外,他算算自己的年龄,已经五十有五,老来得子,弥足珍贵,怎不乐开了怀!
     
       但叶成煊出生之际,却是多事之秋。
     
       中国自近代以来,一直受东方强邻日本压榨。从19世纪起,清政府甲午海战失败,就向日本割地赔款;北洋政府主政期间,日本又强迫中国签订《二十一条》;国民政府时期,更直接使用武力抢占东北三省。1937年夏,终于发动全面侵华战争,打断了民国发展史上的“黄金十年”,企图灭亡中国。中国受尽日本的欺辱,生死存亡之际,再也顾不上国力悬殊,唯有誓死一拼,开始全面抗战。
     
       抗战初期,尽管中国军队损失惨重,但有效地遏止住了日本的进攻势头。至1939年,全面抗战已开始进入到相持阶段。国民政府迁都重庆,以四川为大后方,秉持“以空间换时间,积小胜为大胜”的策略,与侵略者斗争到底。
     
       日本为使中国屈服,谋划对重庆、成都等大后方城市进行持续性的无差别轰炸。即不论军事目标还是民用目标,一律摧毁,想以此动摇中国军民的抗战决心。于是,在成都的历史俗语中,就多了这么一个名词:“跑警报”。
     
       民国初年,成都的人口约为四十余万。抗战开始后,由沦陷区迁来的人口逐渐增多,很快便达七十余万。虽然这里的市容建设还很破旧,却已有了大城市的气息。从1938年起,成都开始遭到日本飞机轰炸。每次空袭警报一响,在地面上行动的人就得钻进防空洞里,直到空袭警报解除,才能出来。有时候,一天内警报要响好几次,搞得人身心俱疲。
     
       市政府在这期间,开始组织市民疏散下乡。叶怀谦见城里不安全,与妻子商议后,便让许慧宜带同幼子到乡下居住,自己仍然留在市区打理生意。
     
       叶成锐与叶成溢兄弟俩,这时已分别到郊外的国中和国小寄宿学习。学生们自然有着满腔热忱,怀揣着报国之志。高年级的学生们经常会走上街头,向民众宣传抗日并募捐,叶成锐也曾积极参与。前线将士英勇杀敌的报道,早已把他激励得热血沸腾。他此时已有从军之志,只是年纪尚轻,想来告诉父母也不会获得答允,便未敢与之提及。不料这日,外祖父家却出事了。
     
       叶怀谦的岳父许老先生,年事已高,在家中住得惯了,不愿下乡。老人家暮年之内的最大乐趣,就是每天都到茶铺去坐坐,泡上盖碗茶,摆起龙门阵。
     
       成都市内的日常用水,都是井水,供人畜饮用,抹澡擦地。但全市范围内,大概却有两处井水非同一般。一是望江楼边的薛涛井,就在锦江边上,周围全是砂渍土,河水经天然过滤后渗入井内,很少杂质,格外清澈;二是铜井巷的井水,就因为这巷子中的铜井水质优良,做出的凉面口感相当合适,还成就了成都的一道名小吃:铜井巷凉面。
     
       除此之外,成都市的大多数井水因含碱而味咸,并不宜适冲茶。所以这泡茶的水,一定要用四周城门外府南河里的水。市内大大小小的茶铺无论坐落何方,都得插上一幅“河水香茶”的幌子,才能招揽生意,不然无人问津。
     
       有了如此讲究,这河水,就得由茶铺老板雇了挑夫,专门从城外往回挑了。对于挑水的挑夫,也还有不少规矩:无论春夏秋冬,挑夫们都不能穿着鞋袜;选水时,要淌到离河岸一定距离的水面,避开岸边淘米洗菜洗衣服的地方才行;取水时,挑夫的扁担不离肩头,动作要快,先后沉下左右两只水桶,迎着水流俯身一舀,装得满满后,再昂首挺胸,走上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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