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伊通花落（2）
听到兰嫂已自杀，只见李喜瑞突然扭动着身子，仿佛要说什么。可是，两个宪兵和警察照准他的头就是几警棍，鲜血立刻顺着李喜瑞的头淌了下来，李喜瑞头一歪，昏了过去。
这时，“首都警察厅”警务处处长栗原贤二讲话，一个翻译给他翻译。
大致意思是从现在开始就要对社会治安进行严厉整治，绝不能再出现“第十六混成旅”这样的危险分子再漏网的事件，像积德泉这样的“企业”，一定要配合“圣战”，从而达到“日满共繁，五族协和”等等，等等。
他说一句，翻译翻一句。
只听下边乱哄哄的，维持秩序的警察大声喝道：“肃静点！肃静点！”
会开到中午方散，可是邱警尉、朱警士还有一个日本籍宪兵，叫花井屯子的却留了下来。
邱警尉对王云堂说：“王掌柜，我们治安肃整组要在积德泉开展工作……”
王云堂：“开展呗！”
“不过，还要你的配合！”
“配合呗。”
“好，有你这句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邱付宾首先要求王云堂把悦来客栈的二楼串出来，他要把它作为“治安肃整”的办公室，现场办公，而且，他随时可以抽调工人来“问话”……
王云堂说：“那么，我还造不造酒了？”
邱警尉：“这我不管。”
王云堂说：“现在，日本大圣战也要酒，影响了这件事，我可担当不起！”
邱警尉：“什么？你威胁我？来人，先把他给我捆起来！”立刻上来朱警士，要捆王云堂。
王云堂说：“邱警尉，你捆了我，这个事我也得向你说。我告诉你，这积德泉也有日本人的股份！你如果太过分了，也得小心你的前程……”
“什么什么？”邱警尉还想和王云堂犟，但朱警士伏在他耳边说，积德泉确实有一个叫后藤爱的日人的股份，邱才缓和下来，说，“王掌柜，我的治安肃整，和你的烧酒酿造不会有矛盾。”
大伙儿也劝王云堂，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王云堂从烧锅回到家，一头扎在炕上。
家人和龙姑娘急忙给他倒茶。
龙姑娘早就从维子那里听说了这些日子烧锅里出现的各种事情，她知道爹该有多少事情压在心头，于是安慰说：“爹爹，有些事，也别太往心里去！”
王云堂说：“这狗日的世道！也太让人咽不下这口气，逼死了兰嫂，又捕走李喜瑞，给积德泉的压力太大……”
龙姑娘：“这些事，是谁也没办法的，而你不能就此不干。一不干，反而人家更有口实！”
“可，怎么个干法？天天就在你的鼻子底下走来走去，简直就是我的影子！”
“爹，眼下要学会‘运用学’。”
“运用学？”
龙梅：“对呀！眼下，日本人不是要酒吗？”
“对呀！”
“那我们不能向他们提出点条件吗？”
“向他们？”
“对，向日本人。”
“嗯呀孩子！你怎么不早说。我呀，有时事一压身，就什么主意都没了。我有时是多么需要你们的及时提醒！”
龙姑娘的话，真说到了点子上。
原来，满洲物产局征收积德泉酒的目的在后藤爱那里得到了证实，日本子是想把积德泉的酒当汽油配给军方。
原来，当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时，日本远在本土上的军用物资根本无法及时供给，到了1943年左右，战争已到了紧要关头，日方便在积德泉等一些中国的老烧锅上打主意，要求各企业交的酒一定要达到足够的六十度，以便配在汽油中用于军事行动。
这个消息是后藤爱从内部得知的。
后藤爱得到了来自小仓次郎方面的可靠情报——要求积德泉限期、限质生产五千桶老酒，过期不付货，军法处置。
这件事对于王云堂来说是王八钻灶坑——又憋气又窝火。尽管日本军方通过横滨正金银行先拨来了部分酒的款项，使积德泉的生产可以投入，但是所有的酒也不能全给日本人哪，市面上的老关系，老百姓，还有各个酒局用酒，加上“朝廷”溥仪已派外使官规定，每月要有五十桶积德泉专项御酒运入“皇宫”，临时加的数不算。
可是，日本人的命令又不可违。
王云堂煞费苦心地想了一宿，第二天早上起来，眼圈儿都发黑了。
儿媳龙姑娘心疼地说：“爹，准是那件事使你闹心。”
“是啊，难心事。”
“别的烧锅出不出？”
“不出。”
“这就有办法啦！”
“什么办法？你快给爹说说看。”
不知为什么，自从龙姑娘进了家，他大事小情的总想找她商量。这时节，他的三个儿子都成了家，可他让老大、老二都搬出去过，他只留下三儿子在身边。一种心病啊。
当下，他把日本人如何下死令，让积德泉上一号生产线，投产老酒的事说了，又加了一句：“现在日本人是有求于咱。”
这时龙姑娘说：“爹，他们有求于咱，咱不会趁机让他们答应给咱办一件事吗？”
哎啊，对呀，咋没想到这一层呢。
王云堂听了儿媳的话，顿感心窍一通，说：“对呀孩子！可你快帮爹想想，咱们跟他们提什么条件呢？”
龙梅想了一会儿，说：“爹，现在长春几家烧锅？”
“十一家。”
“生产的都是东北老酒？”
“对。”
“咱们就不能来点新鲜的花样？”
“什么花样？”
“比如引进日本清酒。现在中国人也有的开始喝这种清酒啦……”
“哎呀孩子！你说得太对啦。”
王云堂当时高兴得孩子似的，连连说对对对，这可是个天大的好主意，而且要赶快运作，不能让别的人抢了先。当下，他立刻离开家，奔烧锅的会议室而去。
事情还得从小仓次郎做起。王云堂通过后藤爱，请来了小仓次郎，提出积德泉为了给日方加工积德泉一号，投入太大，要求日方给予一些帮助，接着便提出能否帮积德泉上一条清酒生产线。
说来，这事也是巧。当时，在满洲物产局供事的小仓正受日本物产局的委托，想在中国找一个投资清酒的厂家，王云堂的提议，正好和他一拍即合。
而且事情顺利到叫人难以置信的地步，第三天，小仓次郎便送来了由日本横滨正金银行转来的大连日本清酒厂的全部资金，而技师则是现从日本山梨县派来的老昌挂和小昌挂父子俩。
消息传出，王云堂特意在大灯笼馆子摆了三桌，把市内的各家大烧锅掌柜的都请来了。他的目的很明确，一是显显自己的“能力”；二是也告诉诸位，清酒我生产了，你们就别再动了。
各大烧锅掌柜都到场了。
王云堂特意带去了三儿媳龙梅姑娘。
宴席上，各家烧锅的老掌柜对王云堂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样，积德泉一边全力生产积德泉一号准备交给日方，另一方面又在准备迎接老昌挂、小昌挂的到来，筹建积德泉清酒厂。
与此同时，邱警尉也在积德泉开始了治安肃整，他和朱警士以及日本宪兵花井屯子等几个人每天就在积德泉的悦来客栈上班。
先是让每一个工人都来谈话，填表。
表，是一种印好的登记表，上边分原籍，民族，年龄，居住地点和所从事的职业及工种几项，其中特别有一条“对当前的看法”。这简直是一句不伦不类的话，可是，每天人必须要“说”。
治安肃整组抽调了几个人，吴剃头的妹子满贞还有门室老孙头的闺女孙玲，工作就是在悦来客栈楼上的三号室厅，两张大桌子，满贞和孙玲各坐一张，邱警尉和朱警士坐在靠窗，对门是六号室，门开着，正对着三号室。六号里坐着的是拄着战刀，气势汹汹的宪兵花井屯子。
花井鼻子下边一个屎壳郎胡，他不时地抽动鼻子，人们从远处一望，就像一只挺大的苍蝇落在那儿，叫人有点恶心。
下了夜班的工人，要一个一个地上楼来“登记”。填完自然情况后，那种询问对当前的看法的问话，简直叫人神经错乱。
这天，轮到曲子工侯三。
填完表侯三要走。
朱警士说：“唉唉，你忙什么？还有话要问你呢。”
侯三：“我以为你们完了呢。”
“谁‘完了’？”
“你们哪！”
“你这是怎么说话？”
“我咋地啦？”
朱说：“你他妈这是成心反对治安肃整！”
“谁反对了？”
“可你，明明说我们‘完了’，这是什么意思？”
“对呀！我是说这‘表’填‘完了’。不对吗难道？”
“你小子还强词夺理！”
侯三说：“啊，那么朱警官是逼着我说你们‘完了’！”
几个也是上来填表的工人呵呵笑起来。
邱警尉一拍桌子，说：“太不像话！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