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警长（2）
“放屁！”张香九说，“我是什么人物？来你这种地方，必须要注意影响。”
“注意就别来哟……”小金宝双手掐腰说，“可你还猫偷鱼似的想来。”
“别开玩笑，快给我领到小荷花那里去。”
小金宝一听，说：“局长大人，今天可不巧。”
“怎么？”
“她不在。”
“上哪儿去了？”
“她上五马路日本青山学校和李香兰的妹妹学唱歌去了……”
当年，李香兰是满映（满洲映画协会）著名的演员，许多女子以和她学歌为荣。
“哟，你还挺能靠。”
“我们这种人，不靠行吗？也得学个一技之长啊，往后用得着呢。”
“什么时候回来？”
“看你急的，”小金宝说，“我这就给她打电话。你先进她的单间喝喝茶，歇一会儿……”
小金宝说着，顺腰上就掏出一串钥匙，从其中挑出一个，开了二楼中间的一个门。
妓院老鸨子身上往往都带着许多钥匙，她可以随时闯入每一个妓女的房间，名谓保护妓女不出意外，其实是监视妓女的行动。
张香九进了小荷花的单间刚坐下，小金宝就靠在他身上乱摸，说：“等着多寂寞，来，局长大人，让我陪你呆一会儿吧……”
张香九烦她，说：“还是让我清闲一会儿吧。”
“要不，我先给你找个别的姑娘玩玩？咱这儿的姑娘，个个保靠。”
“不用你操心了，快去打电话吧！”
小金宝自讨没趣儿，答应一声，扭扭搭搭地走了。
这当口，王云堂推门走了进来。王云堂客气地说：“是张局长吧？”
“你是……？”
“积德泉掌柜——王——云——堂！”
“啊！久仰久仰！”
在这种地方见面，张香九显得十分客气。因为他以为他来“办事”别人也是来“发泄”，所以互相心照不宣。
王云堂递上名片，随后赶紧说：“没别的，就是想认识认识局长。最近朋友送我一样礼物，是一件蟋蟀盒，有趣得很。想送给局长大人！”
张香九急于想看，说：“是嘛？什么样的？”
王云堂立刻拿出这个透明的小玻璃罐，往桌子上一放，又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两只蛐蛐，轻轻地放到里边。立刻，两只蛐蛐对峙着，接着发出“嗡嗡”的叫声，突然间便恶狠狠地干上了。
张香九是出名的斗蟋蟀迷。他一见这个宝物，乐得捧起来，不愿意放手，连连说：“此物多大价，我付……”
王云堂说：“局长大人太客气了。这是小人特意给弄来，孝敬您老人家的。还望您能笑纳。”
“太谢谢啦！太谢谢啦！”
王云堂说：“那么，我告辞了。”
待王云堂故意慢慢地走到门口，还没开门时，张香九说：“王先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找我？”
“啊……没有，只是想交个朋友。”
张香九说：“那好吧。今后有什么事，请别客气。给你，这是我的电话……”
说着，张香九递过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片子。“感谢局长大人！”王云堂接过来，退了出去。他一边下楼梯一边把纸片子轻轻地放在嘴上吻了一下，急忙揣到贴身的内衣兜里去了……他知道他这次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大功告成了啦。谁知，他刚刚下了楼梯往右一拐，只听一个单间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小翠！快来呀！别跑……”
声音那么熟。
就在王云堂站住的当儿，那门“当”的一声开了，只见一个妓女边系着衣扣边跑出来，说：“再忍一会儿吧哥哥，我去买盒烟。”
那男人从床上跳下来就追，一出门，正好和王云堂一下子打了个照面，原来是二柜徐绍武。这几年，由于徐玉身体欠佳，烧锅里的技术活就由绍武接手。
徐绍武也认出来了，眼前的人正是东家老掌柜王云堂。
王云堂说：“二柜，你……？”
徐绍武说：“大柜，你……？”
二人都尴尬了好一阵子。王云堂又不便说明他来妓院的意图。
还是二柜徐绍武先开口说：“大柜，屋里来坐吧。我有话要对你说……”
王云堂也就信马由缰地走了进去。
原来，自从儿子被绑票，王云堂知道了是徐玉的儿子徐绍武所为，心里气得恨不得杀了他。可是后来事情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们王家反而和龙家成了亲家。从情理上来说，这徐玉的儿子绍武还是这门亲事的串线人呢。因此王云堂不记前仇，反而把绍武招到烧锅当上了二柜。
徐绍武也许是喝了些酒，这时脸已经涨红啦，但头脑还算清晰。他说：“东家，我对不起你，我害得你全家人差点丧了命啊……”
“都过去的事了，别提它了。”
“不！要提。我自觉着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没脸见人！所以又沾上了这些坏习惯。你，你笑话我是吗？”
王云堂说：“二柜呀，我没把你当外人看待呀。这不是，自从浩生回来后，我知道这事你还有功，让我摊上个这么好的丫头。这事还真得谢谢你呢。不过我还是奉劝你……”
“劝我什么？”
“这种地方乱，你要注意呀。”
“怕什么？”
“不是你怕。因为咱们干生意这一行的，有些事，不能让外人知道，所以我劝你还是……”
王云堂是指徐绍武眼下还负有重任，他依然管理着库房，他身上带着每天的税票子收据，这些都是他王云堂千方百计地从有关部门弄来的，如果被查出，那他就是偷税漏税。
这时，徐绍武也清醒了一些。
他说：“东家，你是指这些税票子吧？你放心，下回再来，我可不带着了。”
王云堂说：“这就好。”
他转身刚要走，谁知小翠回来了。她一瞧屋里还有一个大男人，就扭扭搭搭地走上来，往王云堂身上一靠，说：“怎么，刚来就走……那可不行……”
徐绍武说：“你别碰他！”
小翠：“哟！你们是一伙的？我就不信男人不想。男人都一个味儿，来！我非得让他陪陪我……”
说着，她三下两下就脱下了裤子，上去拉王云堂，徐绍武一把抱住小翠，撵王云堂快走。在小翠的大声叫骂声中，王云堂赶快走了。他真的再也不想上这种地方来。
匆匆回到家，何挑水就闯上门来，说：“大柜，不好了！院心刘老七死了……”
“怎么死的？”
“听说是掉酒柜里让酒淹死的！”
王云堂一听，赶紧和何挑水往烧锅跑去。
远远的，就见院子里的灯光下围着一堆人，地上躺着一个人，正是刘老七。
王云堂走上去扒开众人一看，只见刘老七身子底下铺着一条麻袋，头上枕着一块坯头子，闭着双眼躺在那里，正有一个小伙给他掐人中。另一个小伙子手端一个葫芦瓢，往他脸上一口一口地喷着凉水。他全身湿淋淋的，全是酒和水。
这时有人说：“他好像缓醒过来了。”
王云堂一看，刘老七真的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刘老七醒过来啦。可他抬眼一看王云堂在跟前，突然一个跟头跳起来大骂：“王云堂——！我操你八辈祖宗——！”
王云堂一愣，赶紧往后。
可是这刘老七疯了，他找了根棍子，举着喊：“打打打！”在后边追，可院子追着。
王云堂气得大喊：“快！快给我捆住他！”
立刻上来几个院警，七手八脚地按住了刘老七。可是，刘老七还是在那儿连蹦带跳地骂着。
“王云堂！王云堂！你还我的儿子！你赔我个媳妇！哈哈哈……”
他是疯了。
王云堂说：“他骂我，这是怎么回事？”
何挑水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东家。
原来，刘老七是辽宁昌图县人，家里就一个老母亲，积德泉招工那年，他经过挑选，当上了积德泉的院心，干得也不错。去年秋天，家里老人给他说了个小镇上卖切糕人家的姑娘，财礼都过完了，就等着结婚。可是穷人家，办不起婚礼，于是双方就商定，让媳妇来长春，找刘老七“圆房”。
圆房圆房，哪有地方啊。
积德泉明确规定，不许家属和家眷住到烧锅里来。可是在外租房子，刘老七又租不起。于是有一天，他背着门卫，把媳妇从墙头上接到他的窝棚（宿舍）里，藏在一个草堆中。从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积德泉的糟腿子中有不少孩子小名叫什么“柴垛”、“仓子”、“草囤子”什么的，都是烧锅劳金们这样生的孩子。
白天别人干活，刘老七偷偷地回屋和媳妇“圆房”，一来二去媳妇住了半拉月，还真有啦。
可是这事，让门卫知道风了。
门卫逼着刘老七给他“打小项”。刘老七没钱，只好撵走媳妇。
谁知媳妇也不愿离开他，她天天站在积德泉的外墙根处等。长春这地方，当年已很乱，而且一个单身女人更不安全。有一天她让几个人贩子给骗走，不知卖到什么地方去了。
当刘老七从一个捡破烂的老头那儿听说这回事后，就开始喝闷酒。他经常偷酒喝，而且一喝就醉。这不，今儿个他是爬到酒柜盖上，睡觉了，一不小心掉进酒柜里，差点淹死。
尽管人们捆住了他的手脚，可他还是在骂：“王云堂，你定的什么规矩！你他妈的一天三吹六哨，我们糟腿子让媳妇来合个房都不中！你他妈还是人吗？”
有人说揍他。
这时，账房维子走上来对王云堂说：“大柜，这种时候要压住火。眼下咱们积德泉不光刘老七，还有不少人的家属来了，都是没处住，在外住又没钱，害得不少的人对你有意见……”
“嗯。”王云堂点点头。
维子又说：“其实此事很好办。”
“你说说，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