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死我活（2）
沙德洛夫说：“你打算怎么办？”
“我先让积德泉酒大幅度降价。”
“嗯。”
“那么，这前期投资，要由你来想办法。”
沙德洛夫说：“我早已为你规划好了……”
“说说。”
“我准备让俄国驻哈尔滨的道胜银行先给你贷款，这样你可以万无一失地先去对付日本人……”
“利息呢？”
“利息吗……”沙德洛夫狡猾地一笑，又表面很真诚地说，“先把你的老酒的半年生产量，付给我怎么样。”
“半年？这不行。我还有一帮子劳金得吃饭啊！沙德洛夫先生！”
“那么三个月，这总该行了吧？”
“好，就三个月。”齐发答应了。
沙德洛夫想了想，又说：“不过，我想立刻要一批积德泉老酒，我可以先付你现钱，卢布……”
“那……中吧……”
当下，沙德洛夫摸起电话，要过去到哈尔滨道胜银行，那里的银行总裁库拉里斯基是他的朋友。当沙德洛夫摸起电话时，齐发只见他吃了一惊，并且连连地答应什么。
可是，道胜银行总裁库拉里斯基和沙德洛夫究竟在电话里说些什么，齐发听不太懂。就是最后一句，他听明白了，是说：“就这么办吧。我这儿有人……”并让他把款转至长春二道沟沙俄银行分号。
放下电话，齐发问：“出了一些情况吗？”
沙德洛夫说；“出了点小差头。”
“哦。是什么情况？”
“现在日本人控制了这一带的经济，俄国银行不肯轻易向分号转账。”
“那，怎么解决呢？”
“你还是派人，直接去哈尔滨取吧。”
“不是转到二道沟银行吗？”
沙德洛夫说：“如今，二道沟银行的办事处，也搬到哈尔滨去了……”
齐发：“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沙德洛夫：“没有，没有什么意外。”
齐发说：“好。那就太谢谢你了。”
接着，二人又签了一份双向的合同，各自签字按押，大家又高高兴兴地喝了一回酒。
说话间，徐玉已派儿子绍武把长白山人参给送了过来。
这是两棵八两的老山参。
原来，绍武这孩子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几年前徐玉打发他去山里送酒，他和几个护院的炮手成了朋友。这都是人家送他的，现在派上了用场。
沙德洛夫一见吉林长白山老人参，乐得举在空中，用胡子拉碴的嘴唇在人参上亲了一口，大叫：“齐！咱们成了真正的好朋友……”
齐发：“一开始咱们就是好朋友。”
沙德洛夫：“那么现在，你放心了吧？”
“放心了。”齐发说：“你又帮我渡过了这个难关。我将在心底永远记住朋友的情谊。”
沙德洛夫说：“别说外道话。从我舅子那儿说，你们早已成为老朋友了。我们当然也错不了，不然，我们能三番五次地合作吗？”
“是的是的。”
走出沙德洛夫的院子，齐发又去二道沟的北院子和东院子看了一下。这几年，这两处的作坊只好先暂时关板，因柴禾和原料上涨，酒价格又下不来，造成无人购买的局面，这两处也只好停下来。齐发看看这里，心中不免增加了要与日本人“决斗”的决心。
这几一之后，长春和宽城子市场上，积德泉酒价突然间降下来了。
在商埠地的头道街和二、三道街市场人们又开始抢购积德泉了……
与此同时，由日本满洲物产株式会社通过日本横滨正金银行扶持投办的那四家烧锅的烧酒，反而维持原价。
这种事，长春的老百姓高兴了。一些“大买卖”人家的柜台上，什么“泰和祥”、“长和祥”、“玉茗斋”买卖的货架子上，又都撤掉了那些烧锅的酒，而重新摆上了积德泉。
日本人一下子发懵了。
市面上都在猜测，积德泉齐发这只老狐狸，搞的什么鬼呢？
而真正心里难受的是积德泉齐发。这天，他按照协约，把库存的三千三百篓子老酒批给了沙德洛夫。
当年，满铁的铁道线已经延伸到积德泉的后院，而给沙德洛夫的“货”要在宽城子（今一匡街）一带装车，不能走日本的铁道线。一早上，齐成山就通过几个大车店的朋友，把酒装在车里，上面盖上柳条子，运往宽城子火车站。
这些酒，是沙德洛夫准备运回俄国本土的。他按约，同时付给齐发五十万卢布，而从宽城子到乌拉尔山的运费，还要由齐发出。这些条件，齐发都干。他眼下只有一条路，以降价促使老酒的价格上来，借沙德洛夫从道胜银行弄来的贷款对付日本人。一旦酒价恢复，他再重新运筹。
大车出了院子，他决定先去拜狐仙。
从前在积德泉的院子里，人们时时可以见到狐狸。可能是因为烧锅有粮食，老鼠处处做窝，而老鼠一多，吃鼠的狐狸就多。不得而知，反正这院儿狐狸多。
有时，积德泉烧锅的院墙上睡着一溜白狐狸。
也许是烧锅的人自古不打狐狸，所以这些动物都被糟腿子们养肥了。狐狸们的皮毛闪着亮光，在墙上、草料垛上睡觉。
齐发点上香，跪在院里的狐仙庙前。
多年来，齐发一遇到难首先想到的就是狐狸。不知怎么，在他小时候就喜欢狐狸，他认为这种动物高雅，显贵，而且通人气。特别是，他从心眼里敬狐仙。
这可能和从前长春这块地方是从荒原上崛起的有关。平原和岗林子里狐狸多，人们也便兴起信狐之风。就在建城后，长春街口处都有一处狐仙庙堂，这已成了老长春人的风俗习惯。齐发当然也不例外。
狐仙庙在烧锅的房后，这儿静静的。
平时也无人来。庙左右栽着几株杏树，眼下花儿开得正香，一群群的蝴蝶飞来飞去。
当香烟飘飘时，齐发叨咕：
“老仙儿，我齐家祖祖辈辈从一开始发现泉子，就供你，你可得保佑我齐家和烧锅的前程啊……眼下，我正要和日本人干，我代表长春的父老给你烧香，这是真正的你死我活！”
其实，日本人也在密切地注视着积德泉的行动。就在齐发给沙德洛夫发货，并到狐仙堂上香的时候，日本满铁经济开发株式会社正在召开紧急会议。他们全面地分析着在满洲较有经济实力的一些企业，商量着如何对付的策略和步骤。
横滨正金银行的总裁大沼一明刚把此次会议的银行方面贷款数字公布完毕，满铁株式会社的小仓次郎高兴地说：“积德泉突然在市面上消失了……”
“哈哈哈哈！”
一些株式会社的科员们，个个很高兴。
日本满洲三井物产株式会社会长加藤却阴沉着脸说：“中国人我了解，这事绝不会那么简单……”
大沼一明听了，一愣，说：“说说看。”
“积德泉在东北乃至亚洲都是出名的老烧锅，而且有相当的实力，它的酒怎么会突然不在市面上销售了呢？在此之前，积德泉在市上一降价，我就预感到中国的企业要耍什么花招，果然第五天，当我派物产株式会社的人去‘抢购’积德泉时，可是积德泉却突然不见了。这绝不是偶然的事情。”
几个三井物产的人也补充说：“是，是这样。我们从中国商埠地一直追到咱们的附属地商埠市，全都不见了，风一样地不见了……”
“怪呀！”
“太怪啦！”
一伙人议论时，小仓次郎站起来，不以为然地说：“没什么奇怪的。他们竞争不过我们的物产，所以才溜走。请加藤先生不要太在意这件事情。”
“不——！”
大沼一明阴沉着脸站了起来。他在地上走了一圈儿，然后站在长春地图前说：“军方的人已经透露出一则信息，要占领世界必先占领亚洲，要占领亚洲必先占领满蒙，而要占领满蒙，必须要占稳一个中心。眼下长春这个地方，绝不单单是我们的经济活动中心，请诸位思考一下我们一切活动的意义。”
小仓次郎立刻站起来，说：“大沼先生的旨意我明白了……”
大沼一明说：“务必先派人密查一下积德泉的行动。齐发这只老狐狸，大大地厉害——！”
第二天早上，天空飘了一场细雨。
齐发的病奇迹般地好了。这天早上，他穿上一件灰绒的长袍，手柱着文明棍儿，头上戴着一顶托人从北京捎来的“马聚源”的硬壳子礼帽，高兴地来到了宽城子火车站的运输线上。
还是在昨天下晌，他和儿子成山巧妙地把几千篓子积德泉酒运到了这里，今天他要亲自观看糟腿子们装车。
站台上，沙德洛夫也早早地来了。
沙德洛夫今天也兴致勃勃，他还领来了一条长毛的欧洲种小狗，那小狗也显得兴致勃勃，不停地在沙德洛夫的前后窜来窜去。
“恭喜！恭喜！”
“你好！你好！”
二人见了面，寒暄一阵，就双双站在站台上指挥装车。
沙德洛夫向计划科“五恰司”（牡丹江一面坡）要来六节车皮，瞅着工人们大喊：“装好！码好！”工人们弯着腰，把一篓篓积德泉老酒背上了车皮。
这些天来，齐发难得这么高兴。
他一边抽着水烟袋看着工人装车，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王八犊子小日本子，你治我？我也要给你点厉害看看。”
沙德洛夫说：“齐！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给小日本子点厉害看看。我已下令，让积德泉的白酒不在日本附属地的所有市场上露面。除了全部卖给你们外，我要留下一些在中国的老市场上销售。不能让长春的老百姓喝不上咱们积德泉……”
“妙！妙！”
沙德洛夫连连叫着。听起来，却像“喵！喵”的猫叫。装车的工人们一听他的声音，都笑得前仰后合。
齐发说：“不过，沙德洛夫先生，我积德泉是把血本都押上啦。你可要守信誉呀……”
沙德洛夫说：“齐，难道你信不过我？”
“信得过。不然我们也不能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