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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一物降一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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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去找老姑子,老姑子说:天道无情,我哪有回天的本事。来人缠住老姑子不放,她拿出一篮药丸,两瓶黄酒说:也只能试试了。
     
       大队长慌了神,一路泥水,跑到公社医院,汪主任等在医院,见了面,手指他骂:亏你还是个党员,这样大的灾情,不报公社医院,却去信鬼信神!
     
       大队长愣住,两只小圆眼顿时模糊,灯光里,他看到两三个汪主任,像阴官幽幽飘动。他闭上眼,哭腔说:那是我妈。
     
       纸里包不住火,你的所作所为我早就清清楚楚。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是来拿药的。
     
       拿什么药?死的人是什么样症状?你可带他们的排泄物来做化验?汪主任越说越气,秃顶变成肉红色,肉红色上面冒出一层汗珠,汗珠子油光闪亮。他拿手在顶上捋了一把,在衣襟上擦了擦,平缓了声调说:有个知青叫小夏的,连夜带来了两个病人,天不亮,又带上药,马不停蹄赶回去了。
     
       你这个大队长是根木头?
     
       大队长哑口无言,心里恨不得将小夏一口咬碎。
     
       天快黑了,就在吴医生这里吃住,明早回去,帮那个叫小夏的,把三天的预防药挨家挨户发下去,看着老百姓咽下去,才能算数。我走了,晚上有个抗洪救灾大会。
     
       不,不过夜了。大队长转身就走,眼看是门,头脸撞到了汪主任后背上。汪主任返身抱住他问:眼病又犯了吗?你看你,关键时刻,又看不清楚了!吴医生,快替他看看。吴医生替他做了检查,滴了眼药水,让他躺下休息。
     
       老毛病,不要紧,我路熟,冷风一吹就好了。大队长蹿起来,挣脱汪主任与吴医生,跌跌撞撞走出医院大门,跌跌撞撞摸进村,天已经麻亮。他太累太气,反倒没有直接回家,他绕过井台,听到一阵哗哗啦啦响动,走近才看清是小夏。她身穿塑料雨衣,口戴白口罩,正在向井里喷洒消毒药水。她放下药瓶,直起腰,让雨水冲洗了两手,说:大队长,我要向你汇报……
     
       不,不,我得向你汇报。大队长将头上斗笠向后拉了拉,两人脸对脸,大眼瞪小眼,一个穿塑料雨衣,满身哗哗啦啦雨点浑响,一个穿蓑衣,水珠顺蓑草无声无息往下淌。
     
       大队长,你家的药我已经送去了。
     
       我家人没吃鱼,你少操这份心吧。
     
       我还有事和你谈谈?
     
       有空再说吧,我要去看看大坡下那几块洼地。大队长丢下小夏,低头往前走,走了一段,身后还是有哗哗啦啦雨衣响动,他停住。小夏紧走几步,身上雨点哗哗大响,她提高嗓音说:省气象台,县气象台,都有预报,还要下几天呢。
     
       大队长冷笑说:老姑子会看天象,也会看云型,我这人最迷信……小夏听出他话里有话,一笑说:我知道你误会了,那事是祥子妈说出去的。大队长隔着雨线,看小夏浑身淌水,脸上冒热气,他哦了一声,想说没说,想笑没笑。小夏说:我和祥子去那几块洼地看过了,豆角泡在水里,都涨开了,再不晴天,就要出豆芽子了。大队长问:你找祥子去的,还是祥子去找你去的?
     
       这不重要。小夏摇摇头,雨点砸在雨帽上,哗哗直响。
     
       她从怀里掏出红塑料皮语录本,抽出一张小纸条,躬身遮住雨线,看一下,又揣回怀里说:我们算过,全村整劳力半劳力加起来,六百二十人,每人每天摘五十斤豆角,一天就是三万多斤。
     
       湿豆角摘回来也是发霉发芽,等晴天再说吧。
     
       两个烟炕空在那里,一天就能烘上万斤。
     
       哼,你真是个人才,能当大队长。
     
       大队长?大才小用了。小夏爽爽快快笑起来,三岁孩子一样。
     
       天上的事终于有了转机,接连几个月,太阳按时出,按时落,星月循规蹈矩。立秋冬至,小雪大雪,夜露晨霜,节气分明,转换有度。老姑子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只要人的心性不再作乱,明年是个吉祥年。正月十四下半夜,白桃解出几十道数学方程式,手脚麻木,连连打哈欠。天冷,肚子空,她心里的前景也变得无望冰冷。她丢下书搓搓手,眼光聚到油灯上,一长串麻籽仁盘在猪油碗里,麻子仁接近火捻,焦黄淌油,捏进嘴里,吱啦一响,酥脆喷香。她细嚼慢咽,聚了一口香水,咕嘟咽下,肚里有了油水,眼里有了光彩。她再把心思集中到数学题上,又做了几题,对照答案,给自己九十分,一转念,改成了满分。明天是正月十五元宵节,也是小年,小年之前不出工,她通宵熬夜,只在两顿饭之间补一觉,没有疲累,只有骄傲。她觉得自己像个重要人物,像小说书上描绘的作家画家科学家,经常废寝忘食,夜深人静才来灵感。这感觉十分好,她常为这感觉熬夜,常被这感觉迷惑。
     
       窗外有人走动,趿着鞋,鞋底下有冰雪,咯吱咯吱,由远移近。二丫头说了话,鼻孔不通,沙哑没有睡醒:学得这样苦,也不知是祸还是福。白桃吹了灯,静在黑处。隔一会,窗外又说:油烟子喝多,对肺不好,锅里有两个热鸡蛋,吃了就睡吧。
     
       白桃习惯了冷言冷语,不习惯亲情与关爱,两只鸡蛋,一句体己的话,让她两眼酸胀,心口有一股热气乱撞。她想说谢谢,说不出口,等到窗外脚步声趿拉趿拉朝西厢房移去,她才松了口气。她点亮了灯,从床底拉出纸箱,找出一本初三物理,她看见一片自制的葫芦形书签,正面是钢笔画,一塘残荷,背面写了三四句话:眼前高高低低,脚下凸凸凹凹,良缘丝丝缕缕,情海平平静静。落款是,你的爱人。不用猜想,白桃也知道这是刘加林热恋三姐时的纪念品。看见书签,她以为自己会伤感,嫉妒,甚至流眼泪,等了一会,心里没有异样。她把书签装进口袋,走出屋,天地雪亮,二时睁不开眼睛,分不出时辰。她走到桃树下,脚下松软如棉,心里跟着柔软起来。她想垒个雪人,比她高大,立在两棵桃树之间,等到清早,小等一定惊喜。她将积雪扫到一处,堆了个底座,揉了一大一小两个圆球,正要摞到一起,她听到前门有响动。先是咯吱一声,接着一串脚步,她抬起头,前门闪开一条缝。她追出去,不见人影,只有两行脚印折进墙角,断在茅坑后面。她查看了脚印,不喊人,也不追过去,单等那人忍不住冷气臭味自动跑出来。半个时辰过去,她手脚僵硬,皮肉生疼,骨缝里都给冻住。她正吃不住劲,有人像球滚出茅坑,一伸展,朝藕塘西边飞跑。白桃笑了笑,走进锅屋,吃了鸡蛋,接着垒雪人。太阳升起一竿子多高,天上流金淌银,地上光芒万丈,一个高出白桃半头的雪人还没有鼻子眼睛。白桃掏出书签,尖起脚,把它横镶在小圆球正中。五丫头六丫头走过来,一个梳头,一个倒尿盆,一个说:没鼻子没眼睛,只有一张大嘴还是歪的。真丑,是男的还是女的呢?另一个说:那不是嘴,是两只眼睛,一大一小,一歪一斜。真怪,是人,还是鬼?小等跑过来,两眼半睡半醒,仰头看了一会雪人,嘿嘿一笑说:是妖怪,是小吴。二丫头走近锅屋又走回来,拿指头戳小等的脑门:你与小吴上辈子有血海深仇,你这么恨他?小等扭头躲开她的手,两腿叉开,冲雪人撒尿,雪人底座正中劈开一条黄水道,水道直冒热气。白桃喝一声,小等与尿同时惊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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