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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七个丫头叫白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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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巴子说,你做了我女人,总要与老东家照个面,求他老人家给你取个大号。香香说:我有大号。结巴子说,不好听。
     
       香香说:哪里不好?结巴子说:像像像婊子,老老瞎鬼起的名字不不好听。
     
       白七爷在四姨太的书房里招待了结巴子夫妇,七爷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你姓陈,香即是馨,叫陈馨吧。香香说:叫陈香香,只是陈字没叫开,走乡串户,大家叫我香香。白七爷冷下脸:你有大号还来烦我。香香心里一转动,冲七爷一笑说:那是个艺名,学唱书那年,干爹取的。白七爷正色道:良家妇女哪有用艺名的道理?香香,叠声妖艳,换成一个馨字,听起来规矩多了。香香冲七爷使了个戏台大礼,两手一端,腿半蹲,娇声说:侄媳陈馨谢过七老爷了。七爷见她嘴甜,身段也好看,回头对四姨太说:虽说广大是我抱来的,我从没把他当成外人看待。我有言在先,他娶媳妇,我得有个表示。你新打得那副银镯子,不是嫌紧吗?还有那对耳坠子,先给广大媳妇,几时我进城,去银器店再给你重打一副。结巴子知道七爷要面子,也给别人面子,他是他一块银元买来的,七爷只说抱来的,两人心里有数,当人面从没挑破过。香香心里高兴,嘴里忸怩:穷人家媳妇,粗手大脚的,别糟踏那么金贵的东西了。四姨太微微一笑,只说一句,不客气,结巴子一边红了脸,暗处捅一下香香,让她谢过四姨太,把镯子收下。结巴子说:名字改改得好好,只要叫叫香香香,我就忘忘不了那个老瞎鬼鬼鬼。白七爷忍绷住笑脸,挥手说:广大,我们自家的男人可不兴小肚鸡肠子,在你媳妇面前,不准再说那种混话。香香拿手指戳了一下结巴子后腰,他哎哟一声,四姨太这边扭过了脸,七爷说:去家里再轻薄,没老没小的,你让我们眼光往哪里搁呢?七爷翻开一本厚书,眼光放在上面,不再说话。香香拉一把结巴子,走出大门,格格笑起来。
     
       结巴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那事还是做不成。香香耐不住,先是隔三差五,再是三天两头往外跑。有人见她去过天子集,有人见老瞎子躲在陡坡下的桃树林里。结巴子哄劝威吓打骂,十八般武艺全用上,香香还是往外跑。结巴子说,你再跑,我就打折你腿。香香说:你不用说狠话,这事你也得看开点,就好比口渴,家里没有水,我出去找水解渴,回来不耽误跟你过日子,你气个啥?再说,这事由不得我,你对我好,拴住我心,拴不住我身子。
     
       说书…唱戏,都是婊婊子……我不不信,你不不给他心心……
     
       这事谁也说不清。渴了要喝,饿了要吃,管什么身心。
     
       你有本事止住我的痒,我何苦舍近求远往外跑呢?
     
       结巴子知道理亏,不敢与她争吵,终日怄气,脸色晦气,眉眼不开。有一日,老姑子把他领进道观,关上门,两人在里面折腾一天一夜,结巴子拉住老姑子的手,话没出口,一脸大红,低头问:我想知知道道,我七七岁那那年……他的话断在嘴里,老姑子两眼冰亮,瞪住他,生人一样,压根俩人不曾有过一夜一天。临走前,她塞给他一个符,门关在他身后。他将符展开,认不出那上面画得是人是物还是老虎。当夜,他将香香拖回家,脱光扒尽,五花大绑,丢进一口大砂缸,一桶醋三桶热水,泡了半夜,清早一看,丝丝缕缕,缕缕丝丝,一层绒毛漂在醋水上面。结巴子捏出一撮毛,回头问香香:是猫毛还是狗毛?香香背过脸,拿水冲洗身子,装聋作哑不吭声。不几天,香香下半身脱了一层皮,收了心,缓和了性情,活脱脱变成另外一个人。谁也没想到,像块跷跷板,一端低下,另一端翘起,阴衰阳盛,香香变弱,结巴子突然张狂起来。立夏那天,结巴子脱光衣裤,将符冲南贴在墙上。他一口气喝下三碗热姜汤,两手插进交裆,捧起那东西,瞅住那符,搓揉一根烟工夫,转过脸,凝神静气,对准洋瓷盆,嘀嘀嗒嗒,尿了两三滴,停住,再滴三五滴,又停住,就这样尿了停,停了尿,来来回回折腾了几十个来回。香香朝他痒处一挠,逗笑说:你与老姑子日弄了一天两夜,只学会这套小鸡尿尿的小把戏?结巴子噗嗤一笑,松了劲,哗哗啦啦尿了大半盆,那物跟着软了下来。香香撇嘴说:亏你练了大半年,有人一天不练,那上面也能坠十斤重物。结巴子被说到疼处,咕嘟嘟喝下半瓶烧酒,三分醉,七分装,强迫香香说出老瞎子床上功夫。香香不说,他生气,说了他更气,越气越问得仔细,翻来覆去,骂到下半夜,香香困得没有脾气,结巴子来了劲。恶狼扑羊一样,他压到香香身上,学着老瞎子模样,耍将起来。香香半推半就,折腾了一个时辰,她噗嗤一笑,说:你成了!结巴子板下脸问她:我哪回不成了?她啐他一口,拿手指刮他的脸皮说:我跟你睡了两年,哪夜你让我快活过?哪一回你不是把我吊在半道上?结巴子爽爽快快说一句:今夜全都补上。开始,他爬到香香身上,像初学游泳,狗跑打扑通。不多时,他开了窍,耍出种种款式、花样,一直玩到天亮,他赤身蹿起来,煮了六只荷包蛋,像太监侍候女皇,跪在床前,等香香吃饱喝足,倒头大睡,他又在她身上耍了几个回合,虽说她睡着不能迎合,他却耍得一样快活。乍欢乍喜,结巴子上了瘾,不分昼夜,只要碰到香香的皮肉,就得上床,一连十几天,俩人没出门,也没穿过衣裳。
     
       香香是棵无花果,不见花开,已经满树挂果。她十七岁开怀,小丫头摇身一变,成了小丫头的妈。第一胎满月,香香出落成妇人形,丰乳肥臀,柳肩细腰,走路时,胸前一波未平一波起,身后前浪推后浪。尔后,三天两头生养,田头地边,草棵灶旁,鸡生蛋一样,不几年,生出一窝小丫头。
     
       虽说结巴子想要儿子,生了丫头还是一样心疼。头一胎,他疼孩子疼过了头,放在床上怕蚊叮虫咬,抱在怀里又怕闪腰。他编个竹筐,将孩子悬在草屋正中,俩人轮流,昼夜摇动。一连四胎是丫头,他喜兴不减:夏夜,他一手握一把薄扇,从老大扇到老小,从天黑扇到天亮;冬夜,他的腿弯胸口腋窝,插满了冰凉的小手脚。直到第五胎,是条分界线,就像多一滴,水就溢出来。午饭后,香香去大坡那边,割了一筐青草,挖了一篮子荠菜,一阵肚痛,她找到一个低洼处,裤子褪到一半,一对胖丫头掉到了草棵里。她轻车就熟,扎了脐带,拿衣裤裹好两个丫头,等到天黑,溜进家门。刷锅做饭,喂牛喂猪,一个晚上自己与自己怄气。结巴子送篾货回家,朝她肚子瞄一眼,喝了两口凉茶,问一句:可可带把?没等答话,他心里一暗,转身就走,对两个小丫头再不看一眼,不问一句,如视母鸡下的蛋,心里不悲也不喜欢。满月那晚上,他与香香睡进凉棚,他要做那事,香香心里巴不得与他快活一场,嘴里却拿话损他:生丫头是你种子不好,是你前世没干好事,是天老爷让你断子绝孙。我累了,不想再生了,你去找个能生男孩子的女人耍吧。结巴子搂住她,一笑说:丫头都都不是我的。香香一愣,结巴子松了手,脸朝星空,格格笑起来。香香骂道:炮打的,心眼不正,直朝歪处想。结巴子瞅住星空,愣一会,小声说:你看看看,个个个都像仙女女下凡凡,一准准是是老天爷爷日日你日日出来的……话没落音,一条闪电抽到凉棚里,接着,咔嚓一声响雷,俩人吓青了脸,赶紧爬到床底下。香香闻到一股焦皮气味,结巴子伸手一摸,脑勺头毛焦糊了一片。
     
       民国三十七年夏天,共产党来了又走,国民党走了又来,国号还没更换,花凋人像往常一样,日出起做,日落歇息。自从那声响雷过后,结巴子再不和香香做那事,他像只野狗,东一夜,西一夜,常常外出鬼混。香香哭闹,盯梢,砸了寡妇大枝子妈的锅碗瓢勺,扇了本家黄姓大嫂一巴掌,结巴子干脆睡进姑庵,除了吃饭,再不回来。天长日久,香香闹够闹累了,见他赚钱一分不少往家拿,粮食往常一样往家扛,也就不加追究,认了命。立夏那夜,不知是结巴子睡够了两个寡妇,还是两个寡妇嫌他不出钱,不出真心,联手把他轰出家门,结巴子摸到香香床上,香香细腰一闪,窜到外屋大丫头的床上。结巴子咕咕嘟嘟喝了两瓢凉水,心里还是有团火,越烧越大,自个扑不灭,只好跑到藕塘,泡了一个时辰的冷水,这才松了劲,身子平和起来。他抠出一节嫩藕,四体朝天,漂在水上,咔嚓咬一口,奇响,耳朵里打雷一样。他心虚,四处张望,四姨太的桃花屋离藕塘不远,青砖墙外,有几个人影晃动,像鬼魂灵,一闪不见,又一闪显露出来。他躲到荷叶稠密处,将头缩近水面,听到有人叫广大。他寻声望去,满塘荷叶、荷花,灰白,摇摇摆摆。他受了惊吓,小腿肚子抽筋,杵在水里不能动弹。他想,七爷家大业大势力大,好事坏事,连年不断。七爷的大儿子,白广福在省城做法官,一准得罪过不少人。二儿子白广禄在县城开竹器行,脾气温顺,不会有仇人。三儿子白广寿,先在国军里当排长,前几年打日本鬼子打掉了一条腿,退到天子集,做了镇长,也许是他惹的祸。结巴子将头钻入水底,拿手揉了揉小腿,轻手轻脚,靠近藕塘沿,看到一个人影,猫腰朝藕塘走来,再一定神,人影再也看不见。他手忙脚乱,爬上塘沿,鹤一样,长腿轻提,一屈一软,跑到了家里。他摸进锅屋,摸出一壶烧洒,喝了几口,驱了水气晦气,压了虚惊。他摸进外屋,绊倒一只竹筐,他坐到地上,抓起闺女们换下来的脏衣脏物,有汗臭乳香,有女人的体味,他想吐,想泻肚子。他稳住神,扛出一捆篾条,坐到外面的凉棚里动手编一条凉席。
     
       鸡叫三遍,天光清亮,藕塘那边没动静,他把心放下来,伸个懒腰,走近里屋。香香躺在窗下的大床上,一丝不挂,两腿叉开,凉席上汪出水亮。香香听到响动,心里惊喜,嘴上拿劲:雷打不死的,你有本事在外面一辈子,何苦回来吃我这碗残羹剩饭。结巴子急得要命,偏偏那物被她两句话骂软,不能立马上场。他赤身蹲在床头,拿眼乜斜那片水光越汪越亮,他还是按兵不动。香香噗嗤一笑,伸手去拽,他闪身躲开,脸对后墙躺倒,装佯不再理她。香香知道他在玩猫逮老鼠的小把戏,知道他熬不住,她还是身急心痒沉不住气。她怨声说:你这人就是贱,给你你不要,不给你你偏要。结巴子躺平身子,仰面朝天。香香抿嘴一笑,说:几年不细瞧,灰不溜秋,没有往年鲜亮了。结巴子说:在你那污水洞洞里里泡了二十年,还还能鲜鲜亮?结巴子说了,嘿嘿一笑,改口说:是泡了那么多污水洞洞,五五颜六六色色,染染杂了。香香把那物拽到眼前细瞅一会,说:这话外行了,只要会保养,七十岁的人也还是鲜鲜亮亮的。
     
       我操操老老瞎鬼鬼他他妈,结巴子伸手抓住香香两只大奶子,一跃而起。
     
       你这人真没意思,在床上,两个人玩得好好的,你总要将旁人扯出来!香香身子往后挣,结巴子抓住两只奶头不放。结巴子噗嗤一笑,松了手,香香一跃,骑到他身上,连气带恼,正要癫狂,角门口爆出一窝轰笑。香香扯下床单,裹住结巴子下体。冲角门骂道:骚丫头,都是你大大这路货色!还不滚开,看了烂眼珠子!一窝小丫头只顾疯笑,个个站住不动。结巴子冲角门边砸两只鞋,丫头们哇哇啦啦散开。香香扯下他身上床单,遮住角门,俩人久别胜新婚,站在床前,耍到了兴头,正要同时出彩,一梭子枪声,像从头顶嗖嗖飞过,结巴子头一缩,身子像块肉冻,冷嗖嗖,瘫到地上。
     
       香香披衣出门,见一窝丫头围在锅屋门前。七爷的三儿子独腿白广寿,浑身湿透,瘫倒在门坎上,拐杖东一根西一根,甩出两丈远以外。一个穿灰军衣的人,枪口正对准独腿的正脑门,粗声吆喝:你再动一动,我就毙了你!你这条喝穷人血汗的豺狼!
     
       独腿白广寿仰起头,一字一顿问:你凭什么说我是豺狼?我白某人为了打日本鬼子差点丢了性命,家父广济众生,长工佃户遇急遇难,有求必应。家母吃斋念佛,善待三乡四邻。你不信,问问她们。香香与两个大丫头一齐点头,穿灰军衣的人瞪她们一眼,说:你们真是糊涂,不要乱点头。结巴子替他家劈竹编筐二十多年,八口人,吃糙米粗面,就住这样两间破草房。他家呢,风不打头,雨不打脸,没人编筐编篓,没人下地干农活,吃的是鸡鱼肉蛋,穿的是丝绸锦缎,住的是高墙深院,那三进三出,十七八间青砖茴草房,这些不是吸你们的血汗,是从哪里来的?
     
       香香觉得穿灰军衣的人说得在理,又冲他点头,那人咧嘴一笑,两个酒窝窝在脸上一旋一转十分好看。独腿广寿还要争辩,又一个穿军衣的青年人跑过来,冲端枪的人,两腿顿直,先敬礼,后说话:报告连长,老狐狸白七爷持枪反抗,被我一枪击毙。
     
       啊,你杀了我大!独腿广寿蹿起来,单腿朝门外蹦去,一路水迹。
     
       站住!你再动一步,我就毙了你!那个叫连长的大喊,嗓门快要嘶烂,声音里有一股血腥气。
     
       独腿跳得更快,水珠滴得更欢,青年军人哗啦拉开枪栓,独腿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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