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寄给父亲的忏悔信(1)
爸：
您好！
昨天您问我存了多少钱，我说存了有8000多。您有点不高兴，说工作都几年了，3200元一个月，怎么也得存上10万了吧？
我没敢出声。爸，我是真的不敢说，其实我现在卡里只有500元不到，上月欠的100元水电费过几天肯定就要交了，桌上只有几袋方便面，唯一拿得出台面的估计就是我之前买的一台电脑。爸，您肯定又要骂我乱花钱，可您也知道，我从小就喜欢写文章，这电脑是我为了方便写文章实在忍不住才花钱买的。
爸，我对不住您，我不该撒谎。上次妈在电话里问我多少钱一月，我随口就说了个3200元，其实我的工资只有1500元，而且早就不在中央电视台了，是在一家公司打杂。后来妈妈告诉我，说您觉得我3200元的工资还是低了点，您搞建筑一天都有一百多了，我是个本科生而且还经常上电视起码应该拿五六千。爸，我真对不住您，让您失望了，我会努力的。
前段时间您总问我过年回家不，还说回来一定要把苒苒带着。我一直说不知道，得看看，春节加班的话就不回来了。其实，爸，公司春节才艮本就不加班，我是实在不敢回来。我算了一笔账，年底拿到工资，交了房租，春运回家的车费就要400多元，到时候我估计连帮妈妈买件毛衣的钱都没有。爸，儿子没脸回呀！
妈妈悄悄给我打电话，说您现在是越老越小气，在家里天天埋怨我不给您打电话。我和妈撒谎说您的手机有问题，老是打不通。前些日子您突然用手机给我打来电话，说花300元换了个新手机，不会打不通了。爸，对不起，儿子骗您了，儿子根本就没给您打电话，不是不想你，也不是儿子没孝心，而是儿子实在怕您问工资，怕您问存款。爸，家里下雪了吧，您可要多穿点，北京这边也冷起来了，儿子真的很想回家，很想一家人围在火炉周围有说有笑。
上个月您打电话说隔壁那比我还小一岁的狗子春节就要结婚了，在村里盖起了新房。我握着电话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呵呵傻笑，您让我找时间把结婚的事情也要考虑一下，我说好的，还说过段时间工作不忙就给家里打点钱。听到这话您很开心，说家里也不缺钱，让我别乱花，好好存起来就行。爸，其实我一直在骗您，女朋友早没了，上次电视上您看到的那第二天后就分手了。还有那钱，我到现在也没寄，不是儿子不想，而是儿子实在没有钱。爸，真对不住，工作了几年也没法给你买盒像样的好烟。
爸，写这么多，我也不敢给您看，发在网上您也看不到，但儿子真的不是有意要说谎。
要过年了，真希望今年年底能在您面前圆上这些谎话，能在您面前理直气壮地说：爸，我明天就打钱回家……
儿子：猛洗完澡出来，为了分散注意力，王小猛在3空间翻出这封信又看了一遍。
对他来说，每次读完这封信就有一种莫名的动力。
这封信是在他当初离开北京的时候写的。看这封信之前，王小猛依然还怀揣着仅剩的那点理想，像当初离开小月河时抱着不灭的理想要努力地留在北京一样。可是在看完这封信的时候，他哭了。
在这段时间里，王小猛已经先后辗转了三个城市，换了三个岗位。到年终别人都准备回家过年的时候，他还身无分文地漂泊在他乡。
其实王小猛和每一个80后一样，刚离开校园时也怀揣着一个捂得滚烫的梦。可是在踏出那扇门之后才发觉那个灿烂的梦想被现实无情地粉碎了。苦读十年寒窗，背井离乡在外打拼多年，工作换了一个又一个，可最后同样沦为了“蚁族”。虽然他也曾努力奋斗，可每次到最后依然发现自己与大城市的繁华格格不入。曾经躺在小月河的床上，王小猛望着天花板不止一次地想过：是否该退而求其次，带上不多的资本，回县城也当一把贵族？可最后还是自我否定了。
王小猛相信在大城市里会更好，有很多自己这样的蚁族，没家没底，没关系，没钱，没有好工作。但很多所谓的蚁族，都是事先空降到一个城市，落地再爬，爬着爬着就长大了。不过像他这样一步一步从一个城市又爬进另一个城市的，不知道是不是也很多呢？索性就当自己是一个特例吧！
王小猛出生在大西北一个农民家庭，有一个姐姐。27年前，在大西北农村一个乍暖还寒的日子里，王小猛安全地从妈妈的肚子里爬了出来。自打爬出妈妈的肚子那天起，王小猛就开始了他艰难而漫长的生命活动。
王小猛出生的时候，家里虽有三四亩地，可都是靠天吃饭。所以他们家人吃的土豆比面多，家里炒菜连盐都比别人家放得少。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二老把他带回人间的决心。
王小猛的猛是遗传的，他的猛也是终身制的！当27年前他老妈彪悍而撕心裂肺地号叫着在后院生下他的时候，也就注定了他这种猛性的诞生！
20世纪80年代末期，王小猛和姐姐先后进了学堂。那个年代，在他们那村里能完完整整念完九年义务教育的孩子很是稀缺，而他们家两个孩子居然一个念完了大学一个读完了中专。这功劳一大半都要归他的老爸，王小猛老爸对他姐弟俩的教育可是从小就开始的，至今他们家房门背后都还留有他老爸当时写上去教他们认读的粉笔字。爸爸身体不好，三十多岁了才开始学犁田干活，庄稼种得一直没有别人好，但却坚定不移地供王小猛姐弟俩上学。念中小学的那些年，每年的三月和九月都是王小猛和姐姐最恐慌的时候，因为他们俩逐年看涨的学费经常都临近开学还没有着落。但爸爸妈妈每一回都是想尽千方百计，要么卖掉刚长出架子的猪，要么卖掉本就不够吃的粮食，要么厚着脸皮低声下气一家一家借，总会在报名截止的那一天把学费给他们凑齐。因为姐弟俩总是考前三名，不能像其他家孩子一样十三四岁就外出打工。所以他们家过年经常都没有肉吃，母亲炒的菜永远是端上桌子后一会儿就凉了，究其原因就是油太少了不保温。但因为能读书，所以他们的心一直是暖的。
王小猛初中毕业没考上师范，选择了高中，家里不可能供得起两个将来都要念大学的人，于是他姐姐牺牲了那年全镇第一、六科平均分超过95分的成绩上了师范。590分的中考成绩那可是足够两个人念镇上的高中，比496分的师范录取线多了差不多100分，但她只能选择师范，她甚至没有和父母以及老师商量，虽然明知商量后也是这个结果。王小猛后来想，这就是命。虽然她永远不可能拥有一个真正的全日制大学文凭，却给了父母一个跳出“农”门的满意答案。那年头，师范包分配，她将成为他们村里第一个跳出“农”门的孩子，而这正好成就了王小猛考取北京科技大学机械设计制造及其自动化专业的梦想。
2002年的夏天，当来自首都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腿到了大西北的一个小县城里时，从县到乡，再从乡到村，村长亲自敲着锣，把通知书从村口一路送到王小猛的家门口。他们村，之前没有出过一个大学生，到王小猛也才是破天荒开了第一个先例。依他们村的习俗，只有每年的正月十五才锣。
要开学进京了，父亲和王小猛打了一包衣服，坐在拉砖的拖拉机上，摇晃了三个小时才来到了县城。他们没有坐在驾驶室里，只是坐在砖头上，随着拖拉机一颠一颠地上下起伏，扑腾颠簸，王小猛屁股上被砖头割了几条印子。从县城辗转来到火车站，站台上，父亲只说了六个字：好好学习，
孩子。
50元的半价火车票，就把王小猛从大西北鸟不拉屎的小县城载到了偌大的北京城。
王小猛考上大学，在村里人的眼中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王小猛不仅懂事而且学习成绩一直很好。母亲上了十几年学，这在重男轻女的农村是很少见的。她经常对王小猛说，砸锅卖铁也要供孩子读书，所以王小猛早就下了要把书读好的决心。
王小猛的父亲更是对读书看得非常重要，他的目标就是把王小猛送进衙门里当差。有一次王小猛不小心把家里的墨水瓶给打破了，结果挨了一顿狠揍。这就是王小猛老爸尊重知识的最直接表现。初三的时候，有一次他老爸指着一辆拖拉机试探着对王小猛说：“儿子啊，以后就你开车，我拉砖，咱爷儿俩这样多好，嘿嘿！”可是，王小猛那时候就觉得，应该要走出去，到北京。所以他没陪着父亲笑，只是在一[、里默默地念了句：“老爸，这个恐怕真不可以！”
小时候的王小猛特贪玩淘气，成绩有时也不好，直到他遇到三年级的语文老师王老师。他和别的老师不同，总是鼓励学生抢答，这样反应最快的王小猛目卩使坐在后排，也可以得到老师的关注。而且他因为经常都能答对被表扬，所以自信心也渐渐地建立起来。后来有次考试少了张考卷，最后一排的王小猛刚好没分到，这时老师就把成绩最差的那个同学的考卷拿来给王小猛，而那位同学，只能徒手去抄题目。这个故事王小猛在大学时曾先后重复讲给很多个小师妹听过，每一次讲时脸上还带着那时被宠爱的得意神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