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前往深厦(1)
不知道是王小猛时来运转，还是之前他在中华英才网不小心弄错按键投的简历发挥了效力，也许是二者兼而有之，总之就在和刘姐告别后的第三天，王小猛又一次接到了通知面试的电话。
按照电话里说的地址，王小猛一路找过去，终于在四环的北边找到了一座很“古丰卜”的住宅小区。说它“古丰卜”是因为年头太多，楼房显得灰蒙蒙脏兮兮的。在进小区前，王小猛掏出自己怀中记录的纸条仔细核对了地址，确认没错，就往里走。
“你找哪个？”小区的保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说话带着很重的东北口音。
“你好，这里10号楼2单元3楼是不是有家公司？我是来面试的。”有了前车之鉴的王小猛，这会儿努力平息了自己原本冲动的情绪，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挎包，掏出了一份备用的简历证明自己是前来面试的。
看见王小猛掏出了简历，那保安看都没看顺口哦了一声就放行了。于是王小猛继续往里走，进楼门的时候他发现楼道里黑洞洞的，这不得不让他心再一次缩紧。
这楼确实年代久远了啊，估计房租应该很便宜的！王小猛心里合计着。他抬腿上楼，发现楼梯旁边的扶手上有一层灰尘。哇，北京竟然也有这样的小区呀！
电话里那人说公司在三楼。王小猛接到电话后情急之下忘了问哪个房间，于是上楼后就敲了敲301的房门，旁边的302的门却打开了。一个脸擦得霜白，嘴唇涂成紫红色的女人走出来说：“你是王小猛吧？”
“嗯，是的。你好，我就是您通知来应聘销售工程师的。”王小猛在这个“画皮”一样的女人面前倒成了一个十足不谙世事的学生。
“进来吧。”那女人说着推门示意让王小猛进去。
王小猛小心翼翼进了门，那女的也随后跟着进去。
302室是个两居室，没有像样的客厅，但是厨房很大。王小猛转着大眼珠子以最快的速度扫视了一下“公司”的环境：地板是水泥地，墙壁已经不白了，房间的玻璃上面沾满了死蚊子，厨房倒是有很重的烟火气，看上去似乎每天都有人做饭。
在这样的一间屋子里，王小猛看见有四个人正围坐在一起热火朝天地斗地主。他们都穿着西装，但是从西服后背上打的褶子判断，质地肯定很一般。不过里面的衬衣倒是都很白，领带却松松垮垮地在脖子上挂着，像刚拉完小便忘了系上的裤腰带一样耷拉着。还有两个人斜靠在沙发上看材料，装束也是西装衬衣领带，稍微比那四个斗地主的整齐一些。另外的一间屋子更大一些，朝南，采光比较好。窗子旁边有一张巨大的办公桌，看上去跟整个公司的环境很不相称。办公桌上放着一台很落伍的17寸显示器，还是球面的屏幕，一堆杂乱的文件躺在电脑旁边。
进去后，带王小猛进门的那个女人指了指大房间里的沙发说：“你先坐一会儿，李总马上就到。”王小猛应声说了句谢谢，就往沙发上坐去。一坐上去王小猛就后悔了。这沙发也不知道是哪年生的，看着老气横秋也就算了，谁知坐上去更是“瘦骨嶙峋”，再加上王小猛也有点儿瘦，他简直能感觉到里面的弹簧已经扎进自己的屁股了。王小猛心里暗自叫苦：苍天呀，大地呀，神仙姐姐真会刁难我呀，站了这么久的公交车好不容易准备坐一下，还是这么个烂沙发！
王小猛正在“如坐针毡”地忐忑着，那个所谓的李总就驾到了。此人个子不高，体格倒是挺魁梧，40岁左右的年纪，理着短短的平头，脖子很短很粗，乍一看就像一个削了耳朵褪了毛的猪头直接埋在了胸腔里。不过他穿着挺讲究的米色休闲西装，里面套着白衬衣，衣领处露出一条粗粗的金链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放光。他进来后没有说话，直接坐到了老板桌后面娴熟地点了支烟，然后才眯起一双拿起放大镜才能看见的小眼睛打量着王小猛。王小猛心里盘算着，这大哥不会是黑社会的吧。
“小王，这位就是李总。”
“李总好！”王小猛站起来打招呼。
“坐，坐，不用客气！”李总冲王小猛挥了挥手，手上黄澄澄的大金戒指在阳光下画出一道金光。
“你的情况周秘书已经向我讲过了。哦，忘了介绍，这位就是周云帆周秘书。”李总转过身给王小猛示意了一下那女的，接着说，“看简历上描述，你的生活阅历很丰富嘛！以前好像还在电视台干过是吧”
“谢谢李总夸奖。其实也算不上阅历丰富，只是相对来说毕业后这些年出入的公司多一些而已。在电视台是干过一年。后来……”王小猛刚准备就如何离开电视台作一番简单的陈述，不料李总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不用说了，我似乎有点儿印象了，好像是因为一个意外直播的事情，那天我也正好在看电视！”
王小猛正一脸尴尬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那位叫周云帆的秘书开口了：“忘了告诉你，我们公司的总部在深厦，我们这里是驻京办事处。刚才你也看到了，那间屋子的几位同事就是跑业务的。这一阵子工作不忙，所以他们在公司打打牌，做做下一阶段的计划就行了。不过他们很快就要有新的项目，到时候总部还要派人过来的。你可能还要派到总部去学习，这一点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我能接受。”
“你可以先回去想想，如果录用你，你什么时候可以动身？”周秘书又问。
“我想好了，听从您的安排，随日寸都可以动身。”王小猛这会儿兜里没银子了，所以听到“上班”俩字急切得眩晕，巴不得晚上就出发还可以省一顿饭钱。
“李总，您还有什么吩咐吗？”周秘书转身问李总。
李总盯着王小猛，两只手在桌子上摆弄一只金灿灿的打火机。听到周秘书的话，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连声说：“没有没有，我没什么要说的。我热切盼望小王同志能够早一天加入到我们的队伍当中来，成为我们的一员得力干将！”
这话让王小猛更加晕，心想：难道这就被录取了？
“那就这样吧，小王，你回去考虑一下。如果没有问题，下周一早上8点你就来公司报到。这里是302室，是李总的办公室。我在旁边的301室办公。你上楼之后直接到301找我报到。报到后我给集团总部人事部打个电话你就到总公司那边工作，试用期三个月。你有什么问题吗？”
听着这话，王小猛差点儿脱口问了句：“难道我真的被录取了吗？”可是这问题实在太弱智，根本不能问啊。于是他只好毕恭毕敬地回答：“我没有问题了。”
“那好，今天我们就到这里吧。”周秘书和李总都站了起来，王小猛也起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李总伸出了戴着大金戒指的手来跟王小猛握手，还笑着说：“小王你真爽快啊，呵呵，是北方人卩巴？”
“嗯，我是甘肃人。”王小猛还是第一次跟这种“大哥大”握手，觉得有点不大自然。握了握就想往外拽，没想到李总的大胖手握得还挺紧。他接着问：“甘肃好啊，董卓不就是甘肃的吗，那里出枭雄啊，小王估计也差不远吧？”
“呵呵，我不是。”
“小王酒量怎么样呀？应该不错，都说西北汉子见酒半斤量嘛！”
“李总，见笑了，我确实不会喝酒。”
“哈哈，怎么可能不会喝呢，其实喝酒就跟喝尿一样嘛！希望周一上班的时候能够见到你哟！”李总说着，另一只手就在王小猛瘦弱的脊背上拍了拍。王小猛顿时觉得脊梁骨凉飕飕的。李总这个漫长的握手终于结束了，王小猛道了声再见，然后一溜烟逃走。
就这么又一次找到工作了。有点儿不敢相信的王小猛坐在回小月河的公交车上使劲地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在确定自己没有做梦后，王小猛的乐观主义又发作了，兴奋得要发烧。心想反正现在又摆脱游民一族了，是该高兴一下，管他明天的阴晴呢。
一阵小凉风从窗户缝吹进来，王小猛很快又冷静了。
一想起那栋灰乎乎的住宅楼和黑洞洞的楼道，还有那位妆容冷艳的“画皮”美女秘书以及李总那双肉感极强又很黏人的手，王小猛不由得在九月的公交车上打了个冷战。
这家公司不怎么靠谱吧，说是做汽车安全件外贸的，会不会有什么非法行径？外贸生意应该很赚钱呀，为什么他们的办公环境那么差，就像个地下黑作坊似的？我是去报到呢还是再观望一下呢？问题接二连三地冒出来，王小猛拿不定主意了。犹豫不决了好半天后，王小猛终于掏出手机给骡子发了个短信：牲口，我又找到工作了。消息刚刚发出去，王小猛的电话就响起来，正是骡子打来的。
“你不是早就有工作了吗，何来又找到工作？”
“那个图书编辑的活我早辞了！又是一家新的。”王小猛特意把自己被黄一页诈骗的事儿隐瞒了，因为他怕丢面子。
“啊！这么快。才一个多月啊！我说你要熬过一年，看来还是让大伙失望了。工作多难找啊你还赵〖什么赵〖啊？”
“其实也不是那啥，我也不赵〖，录用我的是一家外贸公司，我还在犹豫呢。他们让我考虑考虑，周一去上班，做销售工作。可是我总觉得他们公司怪怪的。”
“是吗？这样吧，我晚上正好要到小月河那边办点事，提前半小时到，你在清源茶楼门口等我，到时候我们再谈。”
“好！”挂上电话，王小猛暗叫阿弥陀佛。幸亏骡子没问自己为什么要。
下午一觉醒来是6点半，跟骡子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王小猛打开手机想上网看看新闻。顺便挂了一下3，就看到老大的3头像亮着，于是发了一个调皮的表情过去，故弄玄虚地说：“老大，我找到新工作了”
“啥？是什么工作”
“在一家外贸公司做销售。他们让我周一去报到，然后去总公司试用三个月。哈哈，没看到哥我身上还有销售细胞吧？”王小猛满以为老大会说几句好话对自己鼓励一番，不料，他兜头一盆冷水泼过来：“好好的去做什么销售，还是外贸公司，那是你应该去的地方吗”
“销售怎么啦，外贸公司怎么啦，我为什么不能去？”
“猛子，你实在想去做销售的话我不反对。但是我听说外贸公司不好，那些业务员素质都不怎么高，人员又杂，你还是得留个心眼，要不肯定会吃亏的。”
“你就是喜欢把人往坏处想，凡是跟自己不一样的人你就会一棍子打死！在任何状况下，不能玩弄别人，玩人必被人玩。他再有心眼，也不会是最厉害的那个。”
“你找碴儿吵架是不是？我是为你好，你怎么反咬我一口”
“我刚找到工作，正高兴呢，你干吗说我吃亏？”
“我为你担心也不对吗？我怕是搞传销的。”
“什么搞传销的，我还不至于那么倒霉吧。你就应该祝福我，帮助我把工作干好！”
“我祝福你什么？就算不是传销窝估计也是个破公司，怎么干也不会好！”
“老大，你为什么总不放心我呢”
“我没不放心你，关键是现在外面的事情真的太复杂了！我是过来人。”
王小猛盯着上老大发来的消息，眼泪夺眶而出。他心想，老大变化太大了，昨天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粗汉子，可自从在传销的魔窟里走了一遭后，怎么整个人细腻得像上了一层奶油似的，让人难以接受。
“别总拿你那曾经的老百姓身份给我讲述那8社会的解放故事！你再牛逼百度咋搜索不到你呢？你再有劲你能憋住尿吗你？”王小猛憋着泪水发送了消息。
而此时此刻那一头的老大被王小猛搞得一头狗血，愣在电脑前。他咋都没想到原本通情达理的王小猛会说出如此的话。难道是找工作找昏头了，还是真的在林苒苒离开后抵抗力下降被社会的污泥迅速染黑了？老大越想越不得劲，越想越不妥，越想越担心。尽管王小猛对自己这么挖苦了一顿，可他毕竟是自己的兄弟。以前他能把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当成箴言，可是现在，自己就这么唠叨了两句他就不耐烦了，还对自己说了如此难听的话。莫非二十几岁的王小猛也有更年期？
老大握着鼠标思虑着，又好气又担心。
这边的王小猛做了个深呼吸，把脸擦干就出门去见骡子了。
在见到王小猛的第一眼，骡子就看出他心里有事儿，便关切地问：“猛子，怎么回事儿？好久不见，今天一见面咋就伤感了呢”
“没有啊，刚才风大，迷了沙子在眼睛里。”
“哥们儿，遇着不顺心的事儿就直说，别装坚强！”
“去你大爷的，没事儿瞎说。真是沙子进眼睛了！”王小猛说这话的时候其实都快装不住了。
“哥们儿，哥的胸膛随时为你敞开。你要相信我，哥就是你的胸罩，舒服贴、永远支持你，无论你大起大落，我都能像内裤一样包容你。如果你伤心流血，哥我第一时间充当你的卫生巾，帮你擦干一切。就算你捅了再大的娄子我都帮你兜着，哥就是你的避孕套。”
“牲口，你他妈可真烦，你他妈要是一颗避孕药，老子早把你消化了。”
“算了吧，我要真是一颗避孕药的话还得留着给你媳妇儿吃，免得你不孕不育。跟我讲讲你那个外贸公司的情况。你说公司怪怪的，怎么个怪法？”
一提到工作，王小猛赶紧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认真地说：“他们办公楼在一个很旧的住宅小区里，也没什么像样的办公设备，几个业务员凑在一起打扑克，老板的样子像个黑社会老大。你说这样的公司是不是有问题呀？”王小猛没有说刚才和老大之司吵架的事倩，因为他怕骡子一听担一已“嗯，我明白了。这个公司的规模肯定很小，不会超过十个人。”
“你这不废话吗，如果就那一个地方的话，就算加上老板也就只有八个人，这我进门时都数过了。人家说总部在深厦的。”
“这就是了。有很多公司为了节约销售成本，降低驻外办事机构的租赁成本，就把办公地点设在住宅小区里，特别是像他们这种外贸性质的公司。业务员在外面跑，跟客户打交道，挣钱基本上是在公司外面，写字楼对他们来说意义不大。至于老板的形象，你不说我也猜了个八九分，就是个标准的暴发户嘛，不用怕。”
“这么说，你觉得这份工作我可以做了？”
“要说长远的话这的确似乎不太靠谱，不过在我看来，这段时间你可以锻炼锻炼自己，先过去报个到，要是觉得成就到深厦看看，也算多一份工作经历。以前你在电视台实习了一年，到最后还不是跳槽干编辑了。现在你可以把这份工作也当成实习项目，看看自己适不适合做销售。”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今天面试之后他们说我可以下周一报到，我激动得简直要晕过去了。”
“猛男，哥们儿得提醒你一句，在这种公司做事，工作不会累，你完全可以胜任。关键是头脑要灵活，要清醒。一些迎来送往的应酬要你出面，尤其一些难缠的客户和公司内部妒贤嫉能的家伙，如果你觉得应付不来，就尽早脱身。”
王小猛听了个似懂非懂：“外贸公司里的人是不是你争我斗很厉害呀？”
“哈哈，哥们儿这么跟你说吧，一般能在外贸公司混的人，只要能活着出来就是牛人。”
“你怎么又知道哇？”
“我怎么知道？看来你真的还很学院派，说出来的话都盖上了学生专用章！你忘了我是搞销售的吗？”骡子很得瑟地看着王小猛说，“而且我还知道，你和老大才吵架，就是因为他不赞成你去这个公司上班。”
“牲口！我要被那个家伙气死了哇，他现在简直就当我是一小孩，比我妈还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