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论收藏
儿子给他们单独弄了套比较好的房子，120多个平方，里面布置得像宾馆。还雇个小保姆，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尽管这样，王老汉还是感觉像少了点什么，因为物质生活解决了，可这精神方面却差得远。儿子一家虽然住的不远，但是因为忙，也不是经常来看他。老伴倒是适应蛮快的，很快就跟公园里一群老太太跳起了扇子舞，扭起了秧歌，而他自己却连个说话的还没有找到，每天除了回家吃饭，就是在楼下的公园里来回遛圈，他说自己都快变成拉磨的驴了。王老汉以前在生产队里干过队长，是个喜欢热闹的人，照这样下去，还不得憋死啊。
王老汉尝试着接近那些在一旁谈天说地的老头，可是这些退休老头要么谈工资，要么聊国家大事，他根本接不上言。要是谈谈种庄稼的事情，估计谁也没他在行。偶尔碰到几个下棋的，人家却都有固定的棋友，根本没有他的份儿。不过王老汉是个善于观察的人。他发现小湖旁边的一堆老头跟别人不一样，他们有时钓鱼，有时下棋，有时打牌。当然这些也没什么特别的，关键是他们每天早晨来到这里的第一事情是兴高采烈的辩论一阵子，然后就是向其中的一个老头请安，像古时候大臣对皇帝那样，只不过不下跪，而是作揖，嘴里还小声叫着“爷”。这让王老汉感觉很新鲜，他就在一旁装着若无其事的坐着，实际是在看门道。他发现这当“爷”的人不是固定的，而是人人都有资格。可要是这样不就乱套了吗？
王老汉继续观察，后来他总结出规律来了，至于谁当爷，关键是辩论的内容，他们谈谁的瓷器价格涨了，谁的古钱行情较好，王老汉懂得这与收藏有关系，还谈跌啊凶张啊，这与股票有关系，电视上经常说，他多少了解点。慢慢这门道就悟出来了，如果昨天谁收藏的东西或者买的股票涨得厉害，谁就是“爷”。这段时间，那个长相很像老干部的人当“爷”最多，因为他的一套瓷器涨势很猛。而那个很瘦的干瘪老头已经连着半个月没当“爷”了，他的两只股票一路下滑，每天除了喊“爷”，就是捂着腮帮子喊牙疼。
这“爷”也不是空架子，还有物质奖励，那些人作揖请安完毕后就会从衣袋里掏出瓜子，饼干，糖果，香烟之类的东西，毕恭毕敬地摆在桌子上，让“爷”尽情享用。然后就是陪“爷”下棋。如果哪天散得早了，准时到饭店请“爷”吃饭去了，这说明“爷”的收藏品或者股票赚大了。这纯粹是他们在自寻乐子。
王老汉禁不住暗自发笑，这些老头真有意思，可真会玩啊。心里却非常痒痒，恨不能也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他很喜欢下棋，他看出来这些人的棋艺都很高。这正好符合他的口味。可是他知道如果没有什么收藏的话，是没资格入伙的。前几天就有个长得很像弥勒佛的人想加入，一个劲地说自己酒量很大，却说不出什么有收藏的东西，被众老头当众奚落一阵子，然后被毫不留情地赶走了。所以王老汉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这天下午，兴许是刚喝点小酒的缘故，几个老头都躺在藤椅上迷着眼睡觉，只有老干部模样的人在那儿对着石头桌上的棋盘研究来研究去。王老汉嘿嘿一笑，心想机会来了，就悄悄凑过去，说：“老哥，咱俩来一盘？”老干部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好像很不屑的样子，这让王老汉面子上很过不去。刚想讪讪地离开，老干部却向他一努嘴，示意他坐下。王老汉喜出望外，像大旱了仨月的庄稼遇到甘霖一样，迫不及待地跟老干部厮杀起来。老干部搞收藏行，要论下棋，根本不是王老汉的对手，一会儿就被杀的大败。他没想到一个农村打扮的老头会有如此高的身手，但是却很不服气地要求再来一盘。王老汉受到鼓舞，精神抖擞，这胆子也就大了，边摆棋边试探着问：“老哥，你看我够资格加入你们的行列吗？”
老干部也没抬头，说：“你的棋艺我很欣赏，但是你知道我们都是搞收藏的，没有共同语言是很难玩在一块的。”王老汉可不想错过这难得的机会，就问：“收藏什么东西才算啊？”老干部回答：“只要是能在市场上交易的都算。怎么，你有？”王老汉说：“有啊。”老干部一下来了兴趣：“说说看，是什么？”王老汉本来想说自己老家有一套祖传下来的桌椅，怕被老干部笑话，这时他突然想起，前段时间儿子告诉他像他住的那样的大房子，他在城里有六套。于是就脱口而出：“我在这城里有四套大房子。”
说完他就有些后悔，现在谁还缺房子啊，太土了。可是那边老干部却是惊叫一声，差点晕过去，王老汉忙问：“怎么了，老哥，你血压高？”老干部捂着胸口，吃力地说：“不光血压高，心脏也受不了了，我三，三年没犯这病了。”王老汉很惊诧，再看看旁边那些睡觉的老头，已经全醒了，个个目瞪口呆地，样子很滑稽。竟齐刷刷地跪倒在地上，高喊：“爷爷，大爷爷”。然后就手忙脚乱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一溜烟全跑了。
王老汉傻眼了，懊恼得直捶自己的大腿，不停地自责道：没想到在城里呆了这么长时间，自己竟然还是那么不上档次，怎么就不能收藏点像样的东西呢？
这几天，王老汉一直闷闷不乐的，老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是自己又不能劝，就他那牛脾气，越劝越厉害。于是就把儿子喊来了。儿子看爹好像瘦了很多，也很是心疼。就问原因。王老汉就把在公园里的事情说了一下。还很后悔的说：“当时真不该说房子的事情。”儿子听了倒是哈哈笑起来，说：“爹，那是你把他们吓走了。”
“你说什么？”王老汉好像没有听懂。儿子说：“我们的任何一套房子的价格都能买下那些老头所有的收藏品。”看着王老汉不解的眼神。儿子继续说：“每一套房子至少值50万呢。”王老汉吓得几乎要喊起来，“你，你是说我跟你娘每天就睡在50万块钱上？”儿子郑重地点点头。
这几天，王老汉去公园更勤了，他专往人多的地方凑，听他们议论房价的事情。很多老头老太太直叹气说买不起房子，孩子都快没法结婚了，还有人为了买房子倾家荡产的。这让他对城里的房子有了一个深入的认识。回到家里，心里就愈发嘀咕和不安，尤其是晚上睡不着觉，要起来好几回。
周末，十二岁的孙子小虎到这儿来吃饭。王老汉叮嘱孙子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小虎说：“那当然，我爸爸说等我考上名牌大学，就在北京或者上海给我买几套大房子。以后肯定会增值很多呢。”
王老汉瞪着眼睛喊道：“你说的是真话？”小虎不解的看着爷爷，认真地点了点头。王老汉禁不住喊了一声：“我的小祖宗。”从来正常的血压忽地升高了不少，竟然一下子晕了过去。
等王老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里，儿子就守在一旁。见他醒了，儿子很高兴，说：“爹，你把我们吓坏了。你怎么这么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王老汉却把脸扭到了一边，这让儿子大惑不解。过了好大会儿，王老汉才费劲地做起来，说道：“孩子，你给我说说你的这些房子到底是怎么来的？”
儿子一愣，“爹，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啊？不过我知道你的心思，是怕我的这些钱来路不正是吧？实话告诉你，我的这些房子都是用自己的钱买的，我多年前就看准房子的升值潜力很大，所以就把自己的工资和你儿媳妇炒股挣的钱基本上都投到这上面了，另外政府也没有说不让领导买房子啊，只要自己的钱来路正。我的这些房子在机关是备了案的，谁来查也不怕。”
“孩子，你说得可是真的？”他问。看儿子郑重地点点头，他这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王老汉就很悠闲地去公园里玩了。那些人也都把他当朋友了。因为他们都把他当成了有眼光的人。他们纷纷表示要接纳他当做好朋友呢。但是王老汉却没有接受这份好意。并表示要回老家。大家忙问他原因。老汉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城市里虽然好，这里的环境虽好，但是不适合我们居住，尤其是我们乡下人，每天关心这些东西涨了多少钱，房子升值了多少，太受不了了。还不如在家里种地能多活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