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为白家庄守夜
这天中午，毕国宝在老年大学讲了一上午课。放了学，这才往家里走。毕国宝回到家，老伴儿秦香梅还没有回来。他看到浴室里的脏衣服，知道女儿雪莲回来了。
他大声地喊：“雪莲——，雪莲——”
可是，楼上楼下，没有动静。毕国宝自言自语道，这个傻闺女，怎么又走了。自从移民工作开始后，毕雪莲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即使回一趟家，也是来去匆匆。毕国宝已经连续几个星期没有见到女儿了，他担心女儿的身体吃不消。
毕国宝在沙发上坐下来，倒了一杯子凉茶，“咕咚咕咚”地喝下去。当他放下茶杯的时候，他看到了放在茶几上的玉镯。
玉镯是女儿雪莲的。
毕国宝拿起这只玉镯，仔细地观看。一边看，一边埋怨女儿。这孩子，怎么总是丢三落四的。幸亏是丢在了家里，要是在外面，那可就糟了。他看着这玉镯，便想起了几十年年前的往事。
毕国宝与秦香梅结婚后，由于秦香梅不能生育，毕国宝主张抱一个女儿。刚好，秦香梅的姐姐、姐夫相继去世，留下了一个女儿。毕国宝两口子就把这个女儿抱了回来。那时候，雪莲还不满三岁。当时的小雪莲身上穿着一件红兜兜，上面绣着“雪莲”两个字。她随身还带着这一只玉镯。这真是上天赐给他们夫妻的女儿呀。毕国宝两口子视雪莲为亲生，非常疼爱。
毕国宝一边想着往事，一边用手抚摸着这玉镯。忽然，毕国宝发现这玉镯并不是自己女儿的玉镯。因为，女儿的玉镯上面刻的是“月圆”两个字，而这只玉镯上面刻的是“花好”两个字。
可是，两个玉镯上面的字虽然不同，但是，玉镯的样式、质地、做工完全一样。很显然，这玉镯与女儿原来的玉镯是一对儿。为什么雪莲现在会突然冒出另外一只玉镯呢？毕国宝心里不解。
这时候，老伴儿秦香梅刚好回来。秦香梅说：“老头子，你一个人发什么呆呀！”
毕国宝见了秦香梅。赶忙把秦香梅拽到了自己的身边，说：“你看看，雪莲的玉镯怎么变了？这不是她以前的那只呀！”
秦香梅看了看，说：“这不就是女儿的嘛！”
毕国宝说：“不是，你再仔细看看！”
秦香梅仔细一看，果然，虽然颜色、做工、质地一样，但是，上面的字不一样。
秦香梅也慌了。她问道：“老头子，这只玉镯是哪里来的？”
毕国宝说：“你问我，我还要问您呢！”
秦香梅低声说：“难道雪莲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毕国宝说：“雪莲的亲生父母不是你的姐姐姐夫吗？”
秦香梅哭了。秦香梅说：“有一件事儿，我一直瞒着你，瞒着女儿！其实，雪莲并不是俺姐的亲生闺女，她是俺姐从丹江河里捡回来的！”
原来，秦香梅的姐姐和姐夫是渔民。1971年5月的一天天，他们在丹江打渔，看到了一只大木盆。大木盆里坐着一个婴儿。这个婴儿就是毕雪莲。后来又过两年，两口子打渔的时候，翻了船。秦香梅才把雪莲抱回来。
毕国宝听了老婆的话，沉思了好一会儿，说：“纸是包不住火的。看来，女儿已经知道这件事，只不过没有告诉咱们罢了。咱们夫妻俩也太自私了！37年了，你从来就没有告诉女儿真相！”
秦香梅说：“你还说我！你把雪莲稀奇得八宝蛋似的，每次回家，总要给孩子买吃的，买穿的。我敢告诉女儿你不是她的亲生父亲？要是这样，你还不把我撕吃了？”
毕国宝说：“可是，咱们已经是快要入土的人了。咱们不能把这个秘密带进土里。况且，女儿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咱们应该告诉她。她对这事应该由知情权。”
秦香梅说：“不知道她的亲生父母是啥样的，现在还是否健在，你快给女儿打个电话问问吧！”
毕国宝拿起了桌子上的电话机，拨通了女儿雪莲的的手机。雪莲听出是父亲的声音，说：“爸爸，你有啥事儿快点说，白家庄明天搬迁，我这里正忙着呢！”
毕国宝听到了笑声、讲话声，知道雪莲正在搬迁现场忙着。他本来想向女儿问清原因，可是，这件事儿也不是一句两句能够说清楚的。
毕国宝说：“也没有啥事儿，你的手镯是不是忘记戴了？”
毕雪莲说：“奥，我今天回家看你们，你们不在家。我就顺便洗了一个热水澡。你看一下，是不是忘在家里啦？”
毕国宝说：“是在家里，可是，这手镯怎么不是你的呀！”
毕雪莲说：“哈哈哈，老爸，你是为这事儿呀！这么一点小事儿你也能看出来？本来，这件事我不想告诉你。因为，我害怕你批评我。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我在白家庄李姨姨家吃饭。李姨提出要送给我一只手镯。我不要，可李姨姨不依。我就把自己的手镯与她换了。爸爸，马县长来了，咱们先说到这里，等一下有时间我再打给你，我先挂了！”
接着，电话里就传来“滴滴滴”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毕国宝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秦香梅说：“究竟是怎么会事儿呀！”
毕国宝便把雪莲的话给秦香梅重复了一遍。
秦香梅说：“李丹花？难道雪莲是李丹花和白顺阳的闺女？我想起来了。以前，我总说咱们的女儿长得像丹花，你还批评我，说我胡说，说我吃李丹花的醋！还有，那天雪莲受伤的时候，咱们在医院里遇到白顺阳和李丹花。白顺阳说，你救的那个女儿被大水冲走了。现在看来，白顺阳与李丹花就是雪莲的亲生父母！”
毕国宝说：“现在，女儿雪莲虽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李丹花与白顺阳一定知道了这事儿。因为，他们已经看到了雪莲的玉镯。你赶快收拾一下，把那个红兜兜带上。今天，咱们一起到白家庄！”
秦香梅说：“再急，也要吃饭呀。我做点饭，咱们吃了再去！”
毕国宝与秦香梅赶到白家庄的时候，白家庄已经不像是白家庄了。在白家庄对岸的码头上，停着几十辆货车和几十辆大巴车。货车上，有的已经装满了货物，有的正在装车。丹江河里，船来船往。船上装载的全是白家庄人的家具、粮食、衣物。
毕国宝与秦香梅乘坐转运家具的渔船过了河。一进庄，就看到了女儿毕雪莲。毕雪莲胸前挂着指挥长的牌子，正在与几位身穿交警制服的人说着什么。她转过身，看到了毕国宝与秦香梅。
毕雪莲走过来，问：“爸，妈，你们咋来了？我这正忙着呢！”
毕国宝说：“你先忙，我们来送送你白叔叔和李姨姨他们！等你忙完了，你也过来，啊？”
毕雪莲说：“知道了！”
秦香梅拉着毕雪莲的手，心疼地说：“要注意身体，注意安全！”
毕雪莲说：“妈，你放心吧。我30多岁的人了，会照顾自己的！”
毕国宝与秦香梅告别了毕雪莲，来到了李丹花的家里。说是家，其实，也就只剩下一个院子，一张桌子，和十余把小椅子。房子已经扒了，应该带走的，已经装了车；应该留下的，已经转运到了养殖公司的大船上。
泥人王也从北京赶来了。丹花、顺阳正坐在院子里，陪泥人王说话。见了毕国宝夫妇，赶忙站起来迎接。
李丹花说：“啥风把你们给吹来了？”
秦香梅拉着李丹花的手，说：“我们听说你们要走，赶过来送你！”
白云飞、王小妮忙得抽不开身，只有他们几位老人自己照顾自己。
白顺阳说：“毕县长，你看，咱们是不是到船上。那里条件要好一些！”
毕国宝说：“你千万别再叫我县长，你叫我毕国宝得了。退休了，平民百姓一个。咱们就坐在这里，聊聊天，喝喝茶。过了今夜，白家庄就从这里消失了！”
白顺阳说：“也好！今夜，咱们为即将失去的白家庄守夜！”
几个人说了一些闲话，天已经黑了。村子里的电已经停了。供电的是两台发电车。白顺阳院子里的两盏节能灯不是很亮。灯下，桌子摆开，白云飞、王小妮带着食物和啤酒回来了，摆了满满一桌子。
白顺阳端起一碗啤酒，对大家说：“这是在家乡的最后一顿饭，我敬大家一碗酒！”
白顺阳说着，便端起碗，“咕咚咕咚”地喝下肚。毕国宝虽然不喝酒，但是，盛情难却。喝了。泥人王喝了，就连秦香梅也喝了。
丹花说：“我可说好了，明天是搬迁，是大喜事。走的时候，谁也不许哭！”
大家都说：“不哭，不哭。喜迁新居，哭着干嘛！”
吃过饭，丹花又让大家到船上休息。大家不，还坚持说要守夜。其实，他们是不忍心离开这白家庄呀。
丹花没法儿，就打电话让白云飞拿来了几张大竹席，几条单子，铺在了地上。大家倒在竹席上，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毕国宝睡不着。半夜里，他看到李丹花与秦香梅在院子外面的柳树下，小声说着什么。接着，就传来了两个女人的哭泣声。毕国宝知道，她们两个人正在谈论毕雪莲的事儿。
毕国宝起来了，白顺阳也起来了。四个人在大柳树下，第一次敞开心扉，谈了女儿的事儿。
秦香梅手里拿着一个红兜兜，对李丹花说：“当初，我姐姐给女儿取了雪莲这个名字，就是源于这块儿红兜兜上面的字。她希望能够找到女儿的亲生母亲。可是，我一直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国宝！丹花，顺阳，请你们原谅我的自私！”
丹花接过红兜兜，仔细地看。果然，这是自己亲手绣的红兜兜。丹花的针线活儿差。这红兜兜还是在婆婆王凤菊的指导下第一次做的。针脚歪歪扭扭的。
丹花含着泪说：“我知道，我啥都知道了！我见到雪莲第一面，就感到有一只无形的手，把我们往一起拉。顺阳说，雪莲简直就是一个年轻时候的我。可是，她是领导，又是你毕大县长的千金。我们的怀疑就消除了。雪莲与我交换手镯后，我与顺阳就坚信，我们的女儿没有死，她就是毕雪莲！”
白顺阳说：“老同学，谢谢你们把雪莲培养成人。这是天意，这一切都是天意呀！”
毕国宝说：“不说这啦，丹花，你说，我是不是现在就把雪莲叫过来，让你们母女团聚，父女团聚？”
丹花想了想，说：“现在是移民的关键时候，雪莲是指挥长，咱们就不给他添乱了！待到我们迁过去，你再带着雪莲到那边相聚！”
毕国宝说：“这样也好！还有王姨，她已经80多岁了，你们要给她一个缓冲的时间，以免因为这事儿受到刺激！”
四个人商量一定，便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原来，拉家具的大货车要出发了。
几十辆车开亮了灯，把河对岸照得如同白昼。大家急忙收拾好东西，向码头走去。
东方已经发白。一轮太阳从丹江水面里钻出来，红彤彤的，烧红了半江水。移民已经上了车。毕国宝、秦香梅站在车下送别。
毕雪莲与副县长马敬重抱着方便面、矿泉水，挨个车送食物，挨个车告别。到了李丹花这个车上，李丹花拉着毕雪莲的手，禁不住嚎啕大哭。
毕雪莲说：“李姨，别哭，今天是个好日，咱们不哭！”
毕国宝站在车下，也劝道：“李丹花，你昨晚说过，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都不哭。你怎么就哭了呢？过几天，等你们安顿好了，我跟雪莲一起去看你们！”
李丹花还是止不住，一个劲儿地哭。搞得在场的人都落了泪。
毕雪莲还有工作，她用餐巾纸擦干了泪水，继续往下辆车走去。
移民车队走了。毕国宝与秦香梅站在那里，不住地擦眼泪。这时候，毕雪莲走了过来。
毕雪莲说：“妈，爸，你们坐我的车，咱们一起回家吧！”
秦香梅一把把毕雪莲拉到了怀里，哭了起来。
秦香梅说：“雪莲呀，妈对不住你，你李姨她……”
毕雪莲说：“妈，你们啥都不要说了！我已经知道了。等几天，我就到新乡看李姨他们……”
毕国宝惊讶得睁大了眼，问：“你是啥时间知道的？”
毕雪莲说：“昨晚，昨晚我已经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我听到后，就来到爸爸那座衣冠冢前，坐了一夜……”。
毕国宝用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说：“我的好女儿，你已经长大了！”
毕国宝说这话的时候，泪水“啪啪啪”地滴下来，砸在了白家庄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