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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斗酒要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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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恰逢丹江水库清库。站在山岗上放眼望去,丹江水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一河江水,像一条蜿蜒而去的飘带,细细的,长长的,从村前流过。
     
       白家庄的大槐树还在。往常顶冠遮天蔽日,像一把硕大的绿伞,罩着整个白家庄。可是,由于水淹的原因,今天看起来不是那么茂盛。但是,这就够了,这棵大树是村里的魂。
     
       整个村庄已经浮出了水面。原来浸泡在水中的房屋,倒塌的已经倒塌了,没有倒塌的,门窗已被人撬走,空留下一个残缺的驱壳。
     
       凄凉,一切看起来是那么让人心痛。望着面前残破的故园,一向眷恋故土的白家庄人感慨万千,几乎所有的人眼睛都湿润了。
     
       匆匆安顿下来之后,李丹花领着乡亲们把九叔公葬进了白家的老祖坟。
     
       整个葬礼肃穆而简约。没有锁呐声,没有鞭炮声,也没有嚎哭声。九叔公从百里之外回到了自己的祖墓,也许他应该知足了。再说,九叔公也太累了,因此,乡亲们不想再打扰他。
     
       “九叔公,咱们终于回家了,这里富也罢,穷也罢,这里毕竟是咱们的家,你好好地安息吧!我一定会把乡亲们照顾好,一定……”
     
       在众人离开坟地之后,丹花一个人立在九叔公的墓前,口中喃喃自语,眼中泪水交织。
     
       她不知道,不远处,她的身后还站着三个人。
     
       这三个人是家福、面坡和顺阳。他们的眼里也满含热泪。
     
       白家庄人返迁回来后,把房子建在了虎头山的半山腰上。新白家庄的地势高,白家庄人说,就是天塌下来,白家庄也搬不了迁。
     
       民以食为天。白家庄人回到丹江岸边,除了那些靠不住的消落地,没有一寸土地。建好房子,丹花便决定要追回白家庄原来的坡地和荒山。白家庄人迁走后,虎头山上那100多亩山地和500多亩荒山,被李家岭生产队占去了。李家岭生产队也是返迁回来的。李家岭生产队68年迁到了湖北荆门,与当地人发生了武装冲突,又迁了回来。迁回来的李家岭生产队与白家庄生产队一样,没有了土地,没有了家园。不过,李家岭生产队回来早,把白家庄的荒山和荒坡地占去了。
     
       丹花心里明白,要想在白家庄长久住下去,还得靠这些山坡地和荒山。河里的消落地靠不住。丹江水反复无常,十种九不收。再说,新庄建起后,这些地就在村边,耕种起来要方便得多。她想把这些地要回来,种上红薯、香苜蓿。红薯能度荒春;香苜蓿能养猪。
     
       不过,李家岭不是红旗大队的王家庄。王家庄的王烈驹兄弟,靠的是人多势大,这样的人得以硬碰硬,敢于动粗。李家岭生产队是老邻居,队长由原来的白家庄大队支部书记兼大队长李水瓢。这个人看似大大咧咧嘻嘻哈哈,但是,在关键问题上,把得紧,一个“字”也不松口。不过,李水瓢爱喝喝酒。一喝酒就乱表态。
     
       其实,李水瓢并不叫李水瓢,叫李世钟。解放前,他被国民党抓壮丁,拉去当了国民党军人。后来缴械,当了八路军。解放后,他主动解甲归田,当农民。李世钟脾气暴燥,性格直爽,特别爱喝酒。退伍后,公社“八一”建军节开座谈会,会后喝酒。李世钟喝得性起,把酒倒入用葫芦做的水瓢里,满满一瓢酒,一股气灌下肚。人们送给他个外号,叫李水瓢。意思是酒量大,能用瓢喝。这个绰号传开后,人们都叫他李水瓢。李水瓢也不生气。渐渐的,人们就忘记了他的真名,救像白家庄的年轻人不知道九叔公名叫白中举一样!
     
       李丹花摸清了李水瓢的性格,心里就有了底儿。八月十五,中秋节。一轮明月挂在天空,把大地照得亮堂堂的。李丹花、白家福、桃子一行三人,提了四瓶贵阳大曲,四盒月饼,四条大丰收香烟,四斤猪肉,去李家岭找李水瓢。
     
       李水瓢的家在李家岭村南,与新白家庄之间,隔着一条沟。从白家庄过去,到了李家岭,第一家就是李水瓢家。这是一个标准的农家小院三间瓦房,二间草房。有楼门,院墙。院内,一棵木梨树,枝头挂满了梨子,把枝丫也压弯了。
     
       丹花敲响了门,吆喝道:“李大队长在家吗?”
     
       李水瓢听到声音,忙迎了出来。
     
       李水瓢道:“哎呀呀,来了两个美女,一个大师傅,欢迎欢迎!不过,来就来了,拿这些东西干啥?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
     
       丹花道:“中秋节,特地来找李大队长喝两盅!我介绍一下,这是白家福,我们生产队新任副队长,这是桃子,我们生产队的会计!”
     
       李水瓢说:“介绍个毬,两个村一髂远,谁不知谁?快坐快坐!”
     
       四个人闲聊间,李水瓢媳妇已经把菜收拾好了。两盆菜。一盆猪肉加萝卜,一盆白菜炖豆腐。院内,桌子摆上,四个人分宾主坐下。李丹花是队长,被推选坐了上席。
     
       酒过三巡,李丹花抓起瓶,站起来,道:“大哥是个爽快人,够朋友,讲义气。我李丹花一个女人家,本不该揽队长这个差事,可白家庄的人看得起俺,俺就得干。大哥要看得起你这个妹子,就跟妹子喝了这第一杯。”
     
       李大瓢没有想到,这个年轻的小媳妇这么豪爽。他爱喝酒,尤其爱跟美丽的女人喝酒。他站起来,端起酒杯,两个人一饮而尽。
     
       李丹花接着道:“俺白家庄300余口人被丹江水逼得离了家。老队长为此搭上了一条命。我能够活着回来,还能够跟大哥在一起喝酒,这是不幸中的万幸。我提议,大家对着月亮,共同喝一杯团圆酒!”
     
       大家站起来,端起杯,一饮而尽。
     
       “这第三杯酒,明人不讲暗话。李大哥,我们白家庄的平地地势低,全丹江被淹了。白家庄还要指望虎头山上那点荒地和荒山来度命呢!我想请大哥把那坡地和荒山还给俺,俺把这杯喝下,算作请求!”丹花说罢,端起酒杯,“咕咚”灌进了肚里。
     
       李丹花喝了六杯酒,细算下来,有四两左右。李丹花有些头晕,性情起来,控制不住自己。她说:“李大哥,俗话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你不知道,移民有多难。俺白家庄在红旗大队,地被别人霸占了,妇女遭人欺负,孩子无处上学。老队长为抢一点种子,被塌死在仓库里。为了回家,我是拿着菜刀拚出来的。咱乡里乡亲几十年了,你就把那点薄地和荒山还给俺白家庄吧!”
     
       李丹花说着,鼻子发酸,眼圈湿漉漉的。她用手抹了抹眼泪。
     
       说实在,李水瓢一看到他们来,就知道是为那点地,他真没打算把那些荒山和坡地归还给白家庄。李家庄返迁回来,本来地就少,又全是薄地。白家庄的坡地和荒山给李家岭人贴补不少。
     
       李水瓢说:“李队长,咱们都是移民返迁生产队。你叫我大队长,那是抬举我。其实,我现在啥都不是。按理说,这些地,谁占领就是谁的。你应该知道,我们李家岭人可是扛着铡刀杀回来的!”
     
       李水瓢本来就爱吹,几盅酒下肚,话就更多了。李水瓢又讲了他们在荆门的事儿。
     
       原来,李水瓢带领李家岭生产队迁到荆门后,还是一个生产队,还叫李家岭。李家岭与当地的陈家庄毗邻。说起来,两个生产队的矛盾还是由于两地的风俗习惯引起的。
     
       先说卫生习惯。陈家庄与李家岭共用一口井。李家岭人原来住在丹江河边,洗衣服洗菜都在丹江河里,一把水就洗净了。可是,到了荆门,没有了丹江河,洗衣洗菜都在那口井上。洗过的脏水没有地方倒,就倒在水井边上。陈家庄人看到了,就不愿意,说李家岭人不讲卫生,污染了水源。两个队的大姑娘小媳妇为这事儿没少吵嘴。
     
       再说养猪。陈家庄人多是回族,回族人不吃猪肉,不养猪。他们养的是牛和羊,吃的也是牛肉、羊肉。牛和羊都是圈养。但是,李家岭人养猪都是散养。隔三差五,李家岭的猪就要跑进陈家庄的地里,糟蹋人家的庄稼。这些事儿说起来也怪李家岭人,李水瓢在会上说了几次,让大家把猪圈养起来,可是,没有人听。这不,瞎猫家的猪跑进了陈家庄的地里,被陈家庄人用枪打死了。那是一头100多斤重的猪,养了多半年,瞎猫心疼,瞎猫老婆就更心疼了。瞎猫找陈家庄人论理,被陈家庄人打了一顿,回来后气了一个半死,最后只好把死猪抬回家,用开水烫烫,分给大家吃了。
     
       啥事儿一开了头,就收不住脚步。李水瓢急忙召开会议,还让各生产队给社员放一天假,让大家修建猪圈。猪圈虽然修建了,但是,李家岭的猪因为过关了自由自在的生活,一下子被圈到了猪圈里,不习惯。不少猪趁主人到田里干活儿的档里,偷偷地翻过猪圈,跑到陈家庄的田里,偷吃人家的庄稼。因此,关于猪的血案还是隔三差五地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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