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白眼狼撵她出了门(3)
乔玉莲进屋说：
“我刚才听来咱家铺子里买菜的人说，郑仁回来了，被郑义给撵走了。我就想不明白，你说他一个四肢发达的健壮男人，咋就会夹着一个棍棍，像个流浪狗似地回家乡要饭来哩，我说郑义这一撵说不定是件好事情，人找不到吃的那是没饿急了眼，他还是没有到逼上梁山的地步，这回他死心了，就知道去找食吃了。”
“郑礼比他小六七岁，一年跟着孙家弟兄捣鼓猪崽还混个几千块的哩，这个郑仁真不是材料，他同龄的几个娃都考上了大学，参加了工作，现在的社会哪里都挣钱，干啥都有响动，饿死的都是活该饿死的，我一辈子就看不上游手好闲不务实的懒汉，可我确实见识了你舅舅一家人懒成精了的怪事。”
“说够了吧，就你罗家的人行？”
郑月娥心里一阵难受，毕竟是自己的大侄子，儿子又抢了他的女人，听罗正林父子说得多了，便冲了他们一句。罗正林知趣，打住话茬，往洋铁皮炉子里填了一块炭，接着喝他的罐罐茶。
斗转星移，人事变迁，太快了，大营村的啥事情这两年总觉得变得飞快，隔上一夜，就面目全非了。
也不知段大脑袋的侄子段康民从后山里来找罗贵瑶算了个啥卦，背着洋芋牡丹找他大大嘀咕了些啥话，段大脑袋就对洋芋牡丹不热不冷的态度对待了，黄豆换也跟着对洋芋牡丹少了笑脸，洋芋牡丹苦思冥想自己哪里对不起公婆，想了半个月也没想出个道道来，还是有一天中午刚吃过饭，段康民和韦金山来家里，段康民直截了当地对洋芋牡丹说她爹是他找来帮忙劝说她极早改嫁的，段瑞民已经成了一个真正没有用的东西，洋芋牡丹再待在段家已毫无意义，她迟早都要找男人，那段大脑袋和黄豆换怎么办？段瑞民往后的生活怎么办？还能吃上一顿热饭吗？
洋芋牡丹质问段康民：
“这是段家，也是我韦菊香家，你段永升家的后人说这种歹心的话算老几？”
段康民振振有词地说：
“我是为你好，连你爹都希望你回娘家去哩。”
洋芋牡丹越发忍无可忍，愤怒地喊：
“你是为我好？你是想我洋芋会另找男人，这财产就会成了我的；你是为我想，你是想怎样把我从这家里撵出去，霸占我家的家产吧？”
“你问你爹，问你公公婆婆，如果他们也和我想法一样，你咋说？”
“我早都没爹了，只有公公婆婆，如果二老真如你所说，那我就手里一根草绳子不拿自己走出去，头也不回一下，就这么光人要饭去，你们爱阿么扒房子撬柜子就由性儿做去。”
韦金山低头抽着旱烟，心里不知在琢磨着什么，始终一言不发，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洋芋都不会听的，何况父女俩多年都没说过一句话了。
段康民当着段大脑袋和黄豆换的面故意拿腔拿调地问：
“我说的话有一言半字是自个瞎编的吗？”
“侄子的话就是我们老两口的原话。”
黄豆换看也没看一眼洋芋牡丹，冷冷地说。
段大脑袋咂吧着烟杆上的玛瑙烟嘴子，两眼呆滞地盯着烟锅里明明灭灭的火星子，他的沉默就是回答。洋芋牡丹直觉得脑子一下子炸裂了，脚下的地都在晃动。
显然他们早有预谋，事先已经商量妥当，织好了口袋叫洋芋牡丹自个儿往里钻，洋芋牡丹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同意段康民的说法。
洋芋牡丹傻眼了，但她很快就清醒了，她快步跑到厨房里打开柜子，拿上自己的一个包裹，折回上房给公公婆婆磕了头，二话没说就去找陈队长。
陈队长一听，气得七窍生烟，蹦下炕，跑到段家劈头盖脸给这些人一顿训斥：
“天良啊天良，老段啊老段，你亏了你八辈子祖先人了，你一辈人算白活了，我啥话不说了，洋芋牡丹的事我会找政府来帮她讨公道的。”
洋芋牡丹却说：
“队长，既然人都连起码的人心都不顾了，我还说啥唦？我自愿放弃要段家的一草一木，只求赶快离婚离开这个猪狗窝子。”
陈队长也严厉呵责段康民：
“我限你三天后带着段家的瓶瓶罐罐滚到后山里去，韦金山也不要再到大营村上来，如果脸上肉厚非要到大营集市上来，出了事情可不要怨我没早把话给你们说知道，大营村上的男人都不会欢迎丧天良的人。”
第二天陈队长就领着洋芋牡丹去乡上办理了和段瑞民的离婚手续。
三天后段康民用驴车把段家的所有能搬走的东西全搬走了，最后一趟车上只拉着段瑞民，段大脑袋和黄豆换紧跟其后，没有一个人相送，只有拉车的驴子尴尬而伤感地朝村子里长长地叹息着吼叫了几嗓子，段瑞民把脑袋从捂得严严实实的被子里探出来，眯缝着糊里糊涂的双眼，向村口瞅了瞅，就一声不吭地把头缩回被筒里去了。
马占武到段家一片狼藉的废墟堆里转悠了几圈，骂道：
“看来根本就不是大营村人，原不怪这么没良心，我老马今天才认清这心眼子比我的还多哩。”
洋芋牡丹和廖小薇挤了一夜，一早陈队长就去铺子里找她，带她去了孙永茂家，他已经跟孙永茂说好了，把磨坊旁边的一间放粮食的房子租给洋芋牡丹暂住，洋芋牡丹高兴极了，决定这就找廖小薇帮忙开裁缝铺子。
韦生虎去城里送货回来听说了洋芋牡丹的遭遇，说啥都要去打断段康民的狗腿，多亏了陈队长和邵富祥的一番苦苦劝说方才作罢，他说：
“也罢，我也想明白了，这样更好，我妹妹也算彻底解脱了。”
阮老五也到大营村来开店了，罗正林帮忙找陈队长把段家的庄子给他租下了。大营村上有了第一家正式的旅店。
洋芋牡丹的裁缝铺子也很快就在大家的帮衬下开张了，韦生虎、梅雪娇、柳迎春、廖小薇和陈队长帮了不少忙，就连甄达明也来凑热闹。邵富祥为了感激洋芋牡丹帮他种洋芋致富发家的恩德，赞助了三千元钱，洋芋牡丹死活推辞不掉，就收下了，反正她本来想好的要和邵富祥借钱开铺子哩，既然他主动坚持要赞助三千元就不用再借钱欠债了。柳迎春从娘家里叫了两个小姑娘跟在洋芋牡丹后面打下手。洋芋牡丹人缘好，加上跟梅雪娇和柳迎春学了不少的传统针线活，很快就有了自己的一些品牌服装，廖小薇带着她去城里进了几趟货，她不愿意欠廖小薇太多，于是跟着韦生虎自己上城里去进货，一次也进不了几匹布。有时候殷喜成给廖小薇捎带的布料多了，一般都是有意多送来的，廖小薇就让给洋芋牡丹一些，免除了洋芋牡丹多往城里劳顿的辛苦和麻烦。
有一天廖小薇找洋芋牡丹帮自己的表哥劝说洋芋牡丹：
“表嫂，我看你还是直接跟我表哥去省城吧，我表哥的生意做得那么大，需要帮手，两个人就早些一搭过算了唦，省得还那为给段瑞民治病借下的几千元钱。”
谁知她这话一出口就引起了洋芋牡丹的强烈反应，洋芋牡丹觉得自己被欺骗和羞辱了，她虽然没有大声骂人，却也是言辞激烈地瞪着眼睛说：
“原来你当时借给段家三千元钱是作为将来逼我做表嫂的条件？再说了，我也从来没说过要嫁给你表哥，也没说过要和他好啊，你咋这么气人哩？”
廖小薇和殷喜成只好连连赔不是，决定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反正洋芋牡丹现在也没有家，就住在铺子里，很方便，加深情感的机会和方法多得是。可洋芋牡丹意识到了自己必须尽快把廖小薇的钱替段家还了，及早把埋压在心底的一桩事情给了了。于是她又开始等班车了，每当班车进村的时候，她又踮着脚目不转睛地把车厢里乘客的脸一张不落地睃瞅上一遍。不过这次她等的人不是阮荀，阮荀已经走失了她记忆深处的荒野，段瑞民也只是她曾经的一次梦魇，宋文山才是永远萦绕在她心空里挥之不去，也不愿意挥去的风景，然而她等的人不是他，她等的人是她知道他始终在等她的男人，那个一直渴望来呵护和疼爱她的男人。
洋芋牡丹像女儿面对妈妈那样舍不得梅雪娇离开大营村，但宋孝忠单位的车子就等着接她进城去住，家里的一切留给梅雪娇的娘家人来拾掇。
梅雪娇告诉洋芋牡丹说：
“我这次只是去城里看看，过几天就回来，再说走不走的事。”
洋芋牡丹依偎在梅雪娇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跟在车子后面走出街口，走出豁岘，目送着车子消失在车道岭林木苍郁的梁头上。
这段日子发生的太多事情把洋芋牡丹搞闷了，她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片无尽的沼泽，无论她怎么努力，时时都会有一种莫名的绝望感袭上心头，让她觉得非常无助，像在风中挣扎的云朵，秋日树梢上摆荡的孤叶，那样找不到方向，又无法把握方向。
洋芋牡丹为罗正林和郑月娥做了两套秋天穿的衣裳，拎着水果去罗家串门，两个老人自经历丧女的悲痛以来，看上去苍老了许多，人也渐渐变得既和善又通情达理，洋芋牡丹来看望他们，两个人高兴得什么都给她叨咕。罗爱社两口子回来开铺子让两人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尤其对郑月娥来说，罗爱社两口子能回来，简直就是救了她的老命，女儿死于非命让她几乎丧失了生存的信心，精神完全到了即将崩溃的边缘，幸亏她大后人及时到来了，二后人也来信说过不了几天回来探亲，这次能请一个月的探亲假。几桩开心事接踵而来，让她的心里一下子变得宽松了许多，活泛了不少，渐渐地说话间偶尔也会开几句玩笑，乔玉莲得着空儿就陪着婆婆说一些戈壁上的传说，这让她的健康也恢复得非常快，脸上出现了久违的血色润泽。
洋芋牡丹只往罗正林家多去了几回，罗家人就把她当自家人看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