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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亲爱的弟弟(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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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门声响起,叶绿站在窗帘后,过了一会儿,母亲的身影出现在楼下。有几个老女人向她靠拢,母亲沙哑的声音响起,转眼这群人就消失在了树下的阴影之中。叶绿这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叶绿走到门边一看,弟弟正打着赤膊在洗衣服。卫生间里氤氲着水雾,一波波热浪涌出,弟弟刚洗完澡,他背对着叶绿,古铜色的脊梁上挂满水珠,水珠从弟弟结实的肌肉上滑落,每一块皮肤都富有弹性,它们像音符一样在欢快地跳跃,叶绿一直在偷窥,心中的暖流随着弟弟抖动的背部翻涌。灯光洒落在弟弟隆起的肌肉上,发出金黄色光芒的皮肤光亮而有质感,叶绿情不自禁轻轻走到了弟弟身后,她伸出手掌,隔着白雾一寸寸抚摸着他的皮肤。弟弟拧起衣服转过身,叶绿迅速把手藏在背后,他们的距离很近,弟弟下意识地用湿衣服遮住了胸膛,他的脸红润的可爱。
     
       姐,你,你是不是要洗澡?
     
       叶绿连忙点点头。
     
       弟弟马上端着盆子走出了卫生间。
     
       叶绿一个人站在没有散尽的水汽之中,她看见弟弟走到了阳台上,身影变得模糊。叶绿若有所失地关上了卫生间的门,她脱光了衣服站在水笼头底下,温暖的水流趟过她的身体,叶绿盯着身上白花花的皮肤突然厌恶起来,她拿着毛巾使劲揉搓着自己,直到身上布满红色的印痕。叶绿关了水,她蹲了下来,上方的水笼头滴滴答答地掉下水珠,水珠打在她的背上麻嗖嗖地下滑,瞬间变得冰冷。卫生间里一片寂静,叶绿盯着门上的插销,门没有锁,她期望有人能推开门,可是什么人都没有,一个寂寞的身体被虚掷在一堆白瓷砖中。
     
       等叶绿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姜爱民已经坐在了客厅的沙发里,弟弟像一只小狗依偎在她身边,帮她捶着腿。电视里的反光把姜爱民的脸划成破损、光鲜的碎片,弟弟的脸上也是光彩熠熠。他们莫名其妙地不时发笑,姜爱民的笑声像只老母鸡,弟弟则像小公鸡,叶绿板着脸经过他们走出家门。
     
       叶绿坐在周响家楼下凝视着那扇窗户,除了那扇窗户以外,所有的窗户都在亮着,里面飘出饭菜的香气和热闹的说话声,橘红色的灯光属于完整的家庭,明亮的房间里坐着父亲母亲和子女。如果叶绿当初能像现在一样聪明而又勇敢,她能够自如地运用两年中蕴蓄出的种种阴谋,比如死缠着周响不放,再苦苦哀求、持续跟踪、用反复自杀来威胁,或者直接找周响的父母谈谈,那么她也能得到这扇明亮的窗户。可是已经晚了,因为一个响屁而毁灭的幸福,永远抛弃了她。叶绿痛恨自己两年前的束手无策,她本以为可以为自己负责,但现在她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来为自己的痛苦负责,这就是一个人为曾经的单纯和隐忍付出的代价,这就是一个矜持的理想主义者的幻灭。叶绿带着仇恨的心情站了起来,走过一条街的时候她发现有人在跟踪自己。叶绿机智地使了个幌子,等她从一堵废弃的墙后走出来的时,她看清了那个跟踪自己的人是弟弟。
     
       叶绿站在他身后问道,你是在跟踪我吗?
     
       弟弟转过身没有说话。
     
       是姜爱民让你来的吧?
     
       弟弟马上抬起头说,不!不是……
     
       叶绿挥挥手打断他,那么你跟着我做什么?你有什么目的?
     
       弟弟仰起头注视着夜空,然后他缓缓说道,姐,我觉得妈说的没错,你应该去见见那个男人,你不该那么武断地拒绝了,也许你会对他很满意呢?
     
       叶绿听到这里已经火冒三丈,她冲到弟弟面前大声喊着,妈?据我所知,她好像不是你妈妈啊!你是不是都忘记了?你是个私生子,你妈妈是另外一个女人,也许你还不知道你亲妈是怎么死的吧?那么让我来告诉你。她就是被姜爱民害死的,你那个窝囊老爹一辈子都在她掌控之中,他做得唯一让人瞧得起的事情就是背着老婆和另一个女人生下了你!可是在你妈得重病的时候他却不敢问自己老婆要钱,他眼睁睁看着你亲妈病死了。你应该明白我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吧?都是姜爱民亲口告诉我的,她早就知道你和你亲妈的存在,但是她没有戳破,她操纵着你们的命运。是她把你亲妈逼死的,你知道吗?
     
       弟弟被叶绿逼得步步后退,他的身影蜷缩成一团,但却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叶绿。
     
       叶绿被深深地刺痛了,她任由自己说个不停,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情?你少拿这种目光看我,你在可怜我是不是?其实你比我更可怜!你现在居然和她一个鼻孔出气,你们都来对付我起来了。如果你的亲妈在天有灵,她永远不会原谅你的!你这个叛徒!叶绿用指头顶着弟弟的胸膛。
     
       弟弟的脸一半暴露在月光下,一半陷入黑暗中。他的表情很奇特,好像叶绿的指责让他释然了,也像是让他更加痛苦了,眉毛和眼睛缩在一起,神经质地抖动着,而嘴角却向两边舒展,仿佛在微笑,眼睛里泛起凌洌的寒光,这张面孔不再俊美,被光线打破的五官异常狰狞。叶绿突然胆怯,她听见弟弟的骨骼隆起的声音,他被激惹了,他会像一头狮子般冲上前,愤怒地把眼前的女人撕成碎片。叶绿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她预备着马上逃跑,这时弟弟说话了,这一切我都知道,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少!说完弟弟就扭身跑掉了,他跑得那么仓皇,像是正被缉拿的逃犯。
     
       叶绿一个人站在路灯下,她已经慢慢平静了下来。这一切我都知道了!弟弟知道了什么?关于他身世的所有秘密?我都说了些什么?我是不是发疯了?他会恨我吗?叶绿失魂落魄地在街上游荡。
     
       回到家里的时候,弟弟已经睡着了。叶绿在月光下凝视弟弟,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着,端正的五官在沉睡中透露着稚气。叶绿轻轻撩起弟弟额前的头发,这张像婴儿般纯洁的脸庞让她震撼,叶绿慢慢在弟弟床边跪下,她被一种美好的事物所打动,也许是这陷入睡梦中的纯净神情、也许是弟弟身上所呈现的新鲜娇嫩的青春。叶绿的心里涌动着一股柔情,她很想把弟弟紧紧搂在怀里就像小时侯那样,像攥取一缕温暖的阳光,可是她不敢,因为她知道自己此刻的膜拜之心是来源于绝望而不是希望,弟弟拥有她所失去的一切,她羡慕、嫉妒、怨恨而又心怀敬畏。但是她不相信弟弟会永远霸占这些,弟弟既然知道真相,那么他就已经成为被玷污的人,他不可能是天使,无论他所表现的多么完美,叶绿也不会相信他心中无恨,他们应该是同一类人,或许弟弟早就成了那样的人。最后叶绿轻轻吻了吻弟弟的嘴唇悄然无息地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8
     
       走在上班的路上,叶绿一直观察着弟弟,弟弟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依旧面带微笑,精神抖擞,对她一如既往的态度温和。刚走到厂门口,一群年青工人就围上来和弟弟勾肩搭背,叶绿闪在一边,她听见弟弟爽朗的笑声在人群中响起。走了一会儿,弟弟扭过头,他越过众人看见叶绿独自走在墙根下,于是他冲叶绿笑了笑,然后挥了挥手臂和同事们一起走进了模具车间。
     
       叶绿今天有些心神不宁,好几次险些被机床冲到了手,她站在岗位上出了一身冷汗。昨天晚上的片断不停地在叶绿脑海中闪现,弟弟那张被破坏的脸无处不在,叶绿对自己说,我伤害了他!可是弟弟今天的表现却在她意料之外,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坚强的男人,他轻而易举地宽恕了叶绿,这让叶绿愈发不安,她把道歉的话在心里重温了无数遍,下班铃声响起的时候,她迫不及待地往模具车间跑去。
     
       叶绿和弟弟并排走在绿荫道中,树叶在头顶轻快地抖动着,叶绿用眼角偷偷打量着弟弟,他宽厚的肩膀顺着自己的目光被无限拉长,眼角上抬一点儿,正对着弟弟蠕动的喉结。在缓慢的行走中,叶绿听到弟弟结实的肌肉在工作服下摩擦的声音,汗水从弟弟的脸上滑落被衣服里升腾的热气所吸附。弟弟身姿矫健,每一次的落脚就像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蓬松的头发在油绿的树阴中沉浮。弟弟没有问叶绿找他的原因,他眯着眼睛醉心于头顶和煦的阳光,这种无忧无虑的样子让叶绿突然心生不快,她停下脚步严肃地看着弟弟。弟弟也停了下来,他好奇地问道,姐,你怎么了?
     
       叶绿没有回答,她只是死死地盯着弟弟,她剖析着弟弟眼中层层叠叠的光影,她想看见他的灵魂。
     
       弟弟四下张望后又重新和叶绿对视,他开始变得不自在起来,两只手来回搓着,他低声问了一句,姐,你怎么了?你在生气吗?
     
       叶绿点了点头,正如她所想,弟弟是个敏感的人,那么不用她多说,弟弟就应该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可是,弟弟却继续问道,你为什么生气?
     
       叶绿听到这句话气得满脸通红,她认为弟弟在装傻,可是弟弟一无遮拦懵懂的神情却刺伤了她。叶绿的心里生出无数把尖刀,弟弟问,你为什么生气?是的,我为什么生气?刀光凛冽却无从下手,叶绿按奈下愤怒,脸上浮起讥讽的笑容,我没有生气啊,我是想为昨晚的事情向你道歉!
     
       昨天的事情,弟弟的脸上突然失去血色,他低下头盯着脚下的小石块。
     
       叶绿的心情变得舒畅起来,她抬起头缓缓出了口气,弟弟的头埋得很深,可以看见他脖颈处青色的头发茬。
     
       姐,你没必要道歉。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那是他们老辈子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弟弟重新抬起头,脸色恢复正常,语气平淡地说道。
     
       和你没有关系?叶绿几乎尖叫。弟弟依旧无动于衷,叶绿像油锅上的蚂蚁焦急地跺着脚,她恨不得往弟弟脸上啐口唾沫,她还想给这个无耻的人一耳光,他竟然敢对自己的身世如此麻木不仁,他怎么对得起他死去的生母,他也对不起父亲,连叶绿都感觉自己被辜负了。但是这样有什么用呢?弟弟一脸的果决,坚不可催。叶绿只能冷笑,她慢慢抬起手指着弟弟说,我鄙视你,你不是一个男人,你是一个有奶便是娘的孬种!
     
       弟弟握紧了拳头,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他的胸膛急速起伏,呼吸沉重。叶绿静静等待着,直到弟弟终于冲上前把她使劲摁在墙壁上。叶绿的一只手被弟弟死死地压在砖块上,她挣扎了两下,手背蹭破了,弟弟的脸紧贴着她,她看见弟弟狠狠地咬着牙齿,一浪浪的热气喷在她脸上,让她不得不眯起眼睛。叶绿知道她再次伤害了弟弟,这和她的本意背道而驰,叶绿突然心生内疚,她眼眶湿润地侧着脸,心甘情愿地迎接一个耳光。而这时弟弟却慢慢松开了她,他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用目光把叶绿从头到脚扫射了一边,转身狂奔。叶绿靠着墙壁,她的右手还贴着坚硬的砖块,很久,这个姿势都没有改变,弟弟抛下的那一眼像厚密的幕布把叶绿笼罩,叶绿望着弟弟的背影,生出一股寒意,当他放下拳头,从自己身边逃走的时候,叶绿知道那个曾占据她的记忆,和她有着血源关系的“弟弟”已经彻底死去了。
     
       叶绿的喉咙中梗着一句话,她吃力地仰着头,天空高远,却始终找不到一个位置来安置这句话。在这条路的尽头,她又看见了那个疯子,疯子出乎意料地穿戴整齐,这使她今天比以往显得更加不正常。她面带微笑地注视着慢慢走近的叶绿,你好!她从容地对叶绿打了个招呼。叶绿突然冲上前去狠狠地扇了她一耳光,她冲着疯子喊道,你装什么装?你以为这样我就不认识你了?我告诉你,你是个疯子,你永远都是个疯子!
     
       女孩捂着脸看着她,直到叶绿平静下来,她才伸出手抚摸着叶绿的脸庞说,你怎么哭了?说完她怜惜地拍了拍叶绿的肩膀后离去。叶绿看着疯子舞动着长发,妖妖袅袅行走在阳光下的背影,她张开嘴巴大声叫着,丢丢是个野种!他是个野种!没有人再踏上这条绿荫小道,叶绿的声音被工厂上空的喇叭吞没,她只能蹲下身体孤独地抱住自己的膝盖。
     
       她一定要说出这句话。叶绿站在窗前凝视着弟弟,在车间外的一片空地上,周围坐着一圈工人,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圆形的正中。弟弟的手臂随着张合的嘴巴上下挥动着,四周的人都专注地看着他,不知他说了些什么让人群中不时翻涌着大笑。他是个小丑!叶绿鄙夷地皱着眉头,当她看到弟弟开始一瘸一拐地围着场子走起来的时候,那句话已经在叶绿胸口膨胀到极限,她用手捂着喉咙弯下腰,弟弟的出色表演赢得了人们的喝彩,一阵阵掌声和笑声穿墙而过,像尖利的铁钩搅动着叶绿体内的淤泥。她的头深埋在窗台之下,双腿瘫软,胸口憋闷。这时有人走到她身边,一边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一边关切地问道,叶绿,你怎么了?
     
       叶绿只看到两条穿蓝色工作裤的长腿,一双黑色的皮鞋,还没等她抬起头来,窗外就响起了喧闹的吆喝声,吴清明,再来一个!这句话让叶绿头压得更低,弟弟的脚步声踏破了她的喉咙,一个身体失去平衡的小丑歪歪扭扭地穿过了一个又一个空旷的厂房。吴清明,是一个私生子,他是个野种!叶绿说完闭上了眼睛,弟弟脚下的尘土已经飘进了窗户里,身边的人离开了自己。
     
       过了很久,窗外变得安静,叶绿才直起身体,那群人都已消失,空地上只留下弟弟深浅不一的脚印,偶尔有麻雀飞来在此蹒跚学步。叶绿轻轻吸了一口气,气流打通全身的关节,四肢舒畅,接着她开始回忆刚才的事情,我好像说了什么?可是我说了什么呢?叶绿一下紧张起来,她捂着胸口,这里已经不再憋闷,那句话已经被搬出了喉咙。叶绿猛然清醒,在刚才繁杂、混乱的场景中,她只记住了两条穿蓝色工作裤的长腿,一双黑色的皮鞋,她马上四下张望,她要找到这个人,向他解释自己刚才都是瞎说的,是一个人在精神恍惚之下的疯话。上班铃声响起,一大群人涌入了车间,无数条蓝色的长腿和黑色的皮鞋,人们都看着她,好像他们都已经获取了第三个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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