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李见正紫胀着又黑又瘦的长脸，怔怔地在院台阶上站了一会，就转回自己屋里，爬上炕，歪了一会儿，又坐起来，揉揉隐隐作疼的腰胯，下炕又走进女儿屋里。屋里没人，却闻到一股浓浓的肉香味儿。他抽着鼻子四下一瞅，看见炕墙上放着一个大号白搪瓷碗，碗里有几根鸡骨头。拿起碗仔细端详，上面印着“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一行红字。
不是自家的，却记得前多年大会战修“大寨田”那阵儿，工地上开灶，田天合和他老婆曾拿过这么个搪瓷碗，是他大儿子田昌生在金龙河水库工地上得的奖。这碗里的鸡肉难道是天合老婆给引玲送来的吗？她那么个小气鬼，开大灶时，老见她为碗舀满了舀浅了跟掌勺的争得红脖涨脸，怎舍得用这么个大碗给人送鸡肉呢？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李见正警觉地想到天合家老六田连生身上了。田连生二十好几了还没说下媳妇，正愁得跟啥一样，天合老婆莫非是打咱引玲的主意么？李见正无声地冷笑着：哼！也不撒泡尿把自己照照，是脚不是脚都想往洋袜靿里塞？他把碗放回炕墙上，见女儿回到屋里，一言不发又上炕钻进了被窝，因想和女儿谈谈，就轻轻咳嗽了一声，坐到了炕沿上。
昨儿个李见正到县城直接去了县委档案馆。现任档案馆馆长何恬然是老何书记的大女儿，当年李见正初进县委灶房时，她还在梁山中学读书，一两年毕业后，就留在梁山县工作，如今已经四十多岁了。她一直亲热地称李见正为“李叔”。李见正见到她，试探着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何恬然为难了好一阵说：“李叔，你这事先得经过‘劳人局’研究；‘劳人局’研究后还要县政府主管领导审批。关键是你离职时已经领过了一次性补贴，不一定能过关。我试替你问问看，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也不要太着急。回去先把腰上的病看看。”临走掏出五十元钱给了他，打发个通讯员领他到汽车站上去买车票。去车站路上，通讯员才给他出主意说：“老人家，我听了半天，你跟何馆长关系可不一般呀。依我说，你也别寻她要钱。听你说你有个女儿都十七八了，让她给你女儿找个工作啥问题都解决了。何馆长虽然官不大，她丈夫可在专署拿实权哩。”李见正一喜说：“你看能行？”小通讯员说：“有啥不行的！何馆长安排个把人小事一桩。你女儿有文化更好，没文化也能当个工人嘛。”李见正又激动又高兴，就要马上转回去。通讯员笑着说：“你老别急，过两天专门来一趟。”李见正回到家就一直思量着再次进城为女儿找事干这件事。这时，他望着用被子蒙着头的女儿说：“引玲，你起来，大跟你商量个事。”李引玲倔倔地说：“啥事嘛？”李见正说：“昨儿个，我见了个熟人，想叫给你寻个事干。”听了这话，李引玲才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可是还没坐稳，就张开嘴“呃呃”地直作呕，连忙爬到炕沿上哗哗地吐下一摊秽物。李见正见状大吃一惊，说：“这娃！感冒没过去就要看看，吃上副药呀！大给你叫你国安叔去。”说着转身就朝门外走。李引玲却在他身后喊：“别叫去，没事……”李见正说：“胡说！”一蹶一蹶出门去了。
李见正到巷里，见田东虎门口五彩缤纷的幡幢在风地里飘飘扬扬，耀眼夺目。更有乌压压一堆男女围在那里看吹鼓手吹唢呐。唢呐声高亢嘹亮，震得人耳鼓发麻。李见正想李国安这时候一定不在家里，踱到人群跟前，只见那吹唢呐的是个三十大点的壮汉，高高地站在一张方桌上，棉袄脱了，只穿着一件红秋衣，两手各拿一根唢呐，圈起的左右胳膊上都放着一摞青花瓷碗，头上还顶个青瓷碗，正鼓起腮帮将两个唢呐吹得吱里哇啦，有板有眼。一会儿他又用鼻子来吹，用鼻子吹奏时嘴里同时咂着几根点着的纸烟。这个绝活儿蠃得众人一阵阵喝彩声。李见正瞅了一会，不见李国安，拉住几个人问见没见李医生，旁边有个老女人说：“刚在这儿，天合来叫走了。”这老女人正是金牛老婆高麦花，如今也六十多了，头发已经花白。李见正朝她点点头，转身就走。可他却不愿意去天合家，走到自家门口，坐门墩上等李国安出来。等了半天不见出来，又起身回家要打发引玲去。在院里喊了几声不见引玲答应，他气冲冲走进屋，却见炕上只拥着个空被子，李引玲早不见了踪影，只当她也跑去看了热闹，气得大骂：“贼女子，这就是感冒了！恁冷的风，还往出跑！”他便赌气不管了，腰眼又一阵一阵发疼，便去柴房提了半笼麦草塞进自己炕洞点着，上了炕。
李见正却不知道，女儿李引玲哪儿有心思看热闹，因他坚持要去请医生，怕李国安来了，事情败露，他前脚出门，李引玲紧跟后头就溜出屋跑田连生家去了。她进门拉住天合老婆哭天抹泪说：“田婶，咋办呀，我大要给我请医生哩！医生给他说了，他非打死我不可！呜呜呜……”天合老婆一听，也吓得两眼发直，半天回不上话来。原来田连生和李引玲头一天从县城回来，因为急着给李引玲做“人流”弄不到钱，不得已，把实情告诉了他母亲。天合老婆哪经过这么大的事，当时听了这话，叫声“妈呀”往炕上一倒，就气死了。吓得田连生边哭边跑去叫来金牛老婆高麦花，高麦花掐鼻子救眼鼓捣了一会，她才“哇”地哭出声来。高麦花用袄袖擦着满脸汗水说：“哎哟！这可好了！你婶子，你跟自己娃生恁大的气干啥，到底为了啥呀？”天合老婆只哭着，含糊其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高麦花只得朝田连生说：“没事了，再不敢跟你妈顶嘴，快给你妈认个错吧！我走了。”田连生这才面带着羞愧走到妈跟前，擦着眼泪叫着：“妈--”天合老婆睁开眼问：“你那婶走了？”
田连生往院里一瞅说：“出了大门了。”天合老婆就从身上掏出一把钥匙，指着板架上的衣箱说：“上炕来，把衣箱打开，里面有个印花布袱子……”田连生赶紧照办，将那印花布袱子取出来放到妈跟前。天合老婆这才慢慢坐起来，解开袱子，取出里面一个绣花扁夹，打开子母扣，拿出装在里面的几张压得平展展的人民币，伤心地说：“娃呀，你个不省事的！妈好容易攒了五六年……为给你娶媳妇的，一共一百五十块，这下一分钱都没了……千万不敢叫你大知道……”第二天田连生和李引玲到县医院又没办成事，天合老婆越发急得坐立不安。这事可耽搁不得呀！她一边暗暗叮咛李引玲在家装病，别出门，以免让尖眼人看出了破绽；一边思量着用个啥土单方把胎打下来。因记得田凤英当初做姑娘时怀上了她的大小子山山，后来她和李兴邦结了婚，山山都四五岁了，高麦花才在一次闲话中透露。当时她怕人家东堡家知道了，曾厚着脸皮央求老中医李六叔弄了些“斑蝥”、“红娘子”打算让凤英喝了打胎呢。这样，她就想也弄上这两样药让引玲喝了试试。只是李六叔去世十六七年了，不知道他那些药杨桂珍手里还有没有，就悄悄把自己的难处告诉了杨桂珍，求她帮忙。杨桂珍答应替她找找，还没见人家的回话哩，李引玲却猛地跑来说了这个话。天合老婆不由不害怕，这件事让李见正知道了可不得了！她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不告诉当家人了，就亲自跑到东虎家将正在茶炉上烧茶的田天合叫回了家。田天合回来听了老婆的话，一下子气黄了脸，想狠狠地揍连生一顿，连生却早躲得不见人影了。他想骂人李引玲又在当面，只长长地叹了口气，急忙转身出屋，跑到看吹唢呐的人群跟前，将正仰头看得入迷的李国安拉回家来。
李国安进门，见天合老婆和李见正家闺女李引玲都坐在屋里擦眼泪，莫名其妙地说：“啊！这是干什么，哭甚呀，谁有病哩？”田天合朝老婆怒喝一声：“哭！还有脸哭？”两人就都不敢哭了。田天合指使老婆：“去！先把大门关了！”老婆赶紧撩起袄襟擦把脸往出走，李引玲也低着头跟出去了。田天合这才招呼李国安坐下，唉声叹气地把田连生和李引玲闯下的祸事儿告诉了李国安，说：“唉！生下这条丧门败德的东西，你看气得死我气不死！”李国安进门一见李引玲，就估计到这儿了，听了田天合的话，倒不感到意外。原来村里人对这两个娃的事早传得沸沸扬扬。他本就在心里责怪田天合不管教儿子，这样下去，迟早要丢大人脸哩！没看事情来得这么快！他便冷着脸说：“知道了，我知道了，叫那女子进来，我再把把脉。”田天合说：“在县医院检查过了，你再复查一下也行……我叫你来的意思是，她大当下还不知道，只当是一般病，正找你给女子看病哩。你可千万替我瞒住呀，不敢叫李见正知道了实情……”李国安说：“这能行，可是瞒了初一瞒得了十五？终究怎么办？不如赶紧打发相好的去见李见正，让两个娃成亲算了。”田天合说：“那么好的事咱不敢想，李见正一满看不上咱这穷日子……国安老弟，今回这个忙你要帮，给配上副药打了……”
李国安大惊失色说：“啊！我咋敢乱开这种药！公家有规定，‘人流’必须去医院。”天合老婆走回屋来，忙接了话头说：“你李叔，去过医院呀！咋没去过，只是医院里有广才家媳妇，做不成呀！人家说‘斑蝥’、‘红娘子’能成，你给弄点……”李国安连连摇手说：“不行，不行，这个药我不敢给你开，弄下麻达了我还要跟着带灾哩！”说着就起身朝外走。眼巴巴看着李国安开了大门走了，田天合往脚地一蹴双手抱住头说：“唉！唉！这下纸糊屁股没路了，看你们咋办！我也不管了，叫狗日不争气地受法去，挨枪子儿去！”老婆直直地瞪着两只眼睛，一句话不说。
过了一会儿，只见李见正手里拿个搪瓷碗大步走进门来。也不和天合两口打招呼，望着站在院里的李引玲就骂：“不要脸，真不要脸！感冒了睡在炕上几天没起来，抽空又往人家屋里跑，站风地里找死吗你？”田天合和老婆忙强装笑脸说：“老队长，快进屋坐坐……娃也是刚来，我就说刮风天气凉，快回去……”李引玲赶紧转身又往门外跑。李见正直把手里的搪瓷碗举到天合老婆脸上说：“这是你家的搪瓷碗吧？引玲肚子不好，我最见不得她胡乱吃旁人的东西，吃得吐了一地！”天合老婆赶紧接住碗苍白着脸说：“昨儿个弄了点鸡汤，我见娃说她不想吃饭……”李见正没等天合老婆说完，就转身往外走说：“以后再别骚闲情！”歪着腰出门去了。
却说李国安从天合家出来，心里冷笑说：“你这个田天合，日子过得吃了上顿没下顿，光知道搂着婆娘干那事儿，弄下一窝吊鸡鸡的，却没本事给娶媳妇，叫娃把人家女子肚子弄大了，才急啦……看你这个关口咋过吧！”几步又来到了看热闹的人群里。这阵儿，乐人师傅正表演着“五圆鼓”，只见另是一个壮汉，已经脱成了光膀子，腰里勒条红带子，一手握一根红漆鼓槌，伸长胳膊鸡啄米似的轮流敲击着在他面前排成弧形的五个鼓子。那鼓子最大的是个大锣鼓，其余的依次小下去，最小的是个秧歌鼓。这便发出不同的声音，听来嘭嘭訇訇锵锵铿铿，如万马奔腾，似虎啸龙吟，使人惊心动魄。李国安既是“自乐班”里的司鼓行家，又是村上敲锣鼓的高手，兴味相投，一下子就给听迷了，情不自禁地跟着人家的鼓点子用两手敲着自己的肚子模仿着。正沉浸在这种兴奋与快乐之中，忽有人把他的胳膊拉住了。回头一看是李见正。鼓声很大，听不清他说什么，却知道他是什么事，故意装糊涂摆了摆手，转过脸继续听他的。这时候，那鼓手叮叮哐哐越敲越快，越敲越快，两只鼓褪如同两条火龙在五个鼓子上来回飞舞。猛地，鼓手又将鼓褪抛向半空中，鼓槌落下来，稳稳当当接住了，敲一阵又抛向空中……看得李国安跟着众人齐声叫好。李见正却抓住他的衣袖不放，硬是把他从人群里拉了出来。李国安大声说：“干啥呀，人家正看‘五圆鼓’……”李见正也大声喊：“有病人！你是医生，看热闹要紧还是看病要紧？”“谁有病，是不是你引玲？”“你知道啊还不快些！”李国安说：“是引玲就没事，不要看。刚才在天合家我把娃见了，受了点风寒，多加几件衣裳就行了。”一边说着又挤进人群去了。李见正没法，只得阴沉着脸，踱回家来。到女儿房里看时，见李引玲又用被子蒙头睡到了炕上，便不再理她，回到自己屋里，也躺上炕独自生闷气。
掌灯时分，李见正听见院里传来脚步声，起身拉亮灯，问：“谁？”田社民掀门走进来说：“老李，今日一天没见你人影，我只当你还在县上没回来哩？”李见正说：“回来了，昨晚上搭的汽车，赶十点多就到家了。”“这回见了谁？”“我想了想，找别人不如找何书记的大女何恬然，她现在是‘档案馆’馆长……”田社民说：“对，她自己虽然不拿什么大权，可有老书记的面子，说话还是顶事哩。”李见正说：“她答应替我问问。她什么事都能办。她丈夫还是专署的实权人物……回来时给我买的车票，又给了我五十块钱……”说着又长吁一口气说：“唉--人看咱老了。没事了，今晌午李国安狗日叫我生了一肚子气！”田社民诧异说：“生李国安的气，那为啥？”李见正说：“为啥？引玲躺炕上不吃不喝两三天了，我叫来把娃看看，狗东西给我摆起臭架子来了，只顾看乐人打‘五圆鼓’，死活叫不来！他妈的，当初咱在位位上，他当‘赤脚医生’，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如今咱没权了，使唤不动了！看世上这人情薄不薄！”
田社民说：“哈，你这才尝着味道了？老李啊，如今若不是大队还有马林周给咱说话，早叫李兴邦把咱踩到脚底下去了！如今田东京顶下了田福田，李兴邦还一心想让他连马林周顶下来，买了个拖拉机，赶紧让田东京当了什么‘机耕队’队长。听说还打算叫东京入党……这样下去，你我就成了柳树街前多年的田八女、田志忠了，脖颈伸长等着挨刀子吧！”李见正着实一惊说：“还真是的，怪道李国安都请不动了！”田社民说：“李国安本来就是喂不熟的势利眼呀！合作医疗那阵儿，咱俩让他当‘赤脚医生’，挣轻省工分，高工分，每月还有七八块钱补贴。这些好处他都不记了……不过这回你叫他给引玲看病他没来，却是另有缘故……”李见正瞪起眼睛说：“另有啥缘故？”田社民望着他，故意笑而不答。原来田连生和李引玲去了两回县医院，引玲怀孕的事早让妇产科护士田广才媳妇知道了。广才媳妇把这个新闻告诉了广才，广才又很快告诉了田社民。田社民早对田连生带头起哄赶田福全下台有气，巴不得找个茬儿教训一下小伙子，得了这个消息，如获至宝，就专门来给李见正透风。李见正见田社民那诡诡谲谲的样子，气得说：“啥缘故你说嘛，笑球哩？”田社民说：“老李，你真的还不晓得？”“我晓得何必问你？”“我说了可不许你恼。”“你说你的，我不恼。”田社民压低声音说：“咱娃是喜……”李见正未及听完就“氨了一声，腾地涨红了脸，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田社民接着说：“……娃娃大了，这其实没啥……”
李见正忘了腰疼忽地跳下炕，“咚”地一拳砸在桌子上破口大骂：“是谁，是谁欺侮到我李见正头上了啊？我要告他，枪毙他狗日的！”就朝外喊：“引玲！引玲！你过来！”田社民忙把他按到桌边坐下说：“老李，你咋是这号脾气！说好不许恼的嘛，咋说变脸就变脸！”李见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嚷：“我……我要弄清是谁吃了豹子胆！”田社民说：“田天合家的老六，他外号就叫‘田大胆’，看你把他能咋？”李见正略一睖睁，骂声“狗日的”，挣脱田社民的阻拦，冲出屋门吼叫：“引玲！引玲！”却看见李引玲的身影在院门口一闪跑出去了。
刚才一听见李见正在屋里喊叫，李引玲就警觉地从屋里跑了出来，悄悄来到窗下偷听。她一听见田社民说出了自己和田连生的事，吓得一分钟也不敢停留，撒腿就往外跑。李见正因要拦住盘问她，急忙追出大门外，见她又惊兔似的直往田天合家跑去，肚子虽然气得要炸，因巷道上有人，再没喊叫，只能急急追赶。田社民也跟了出来，眼看着他父女俩一前一后跑到田天合家去了，心里暗喜。
愁得连晌午饭也没吃的田天合两口，猛地看见李引玲和李见正又跑进门来，知道大事不好。两个人躲没处躲，藏没处藏，只得硬着头皮走出屋来。田天合战战兢兢说：“老队长……你……你屋里坐……”李见正把手一摆，怒冲冲说：“我跟你没话！”朝着引玲喊：“往回走，你不要怕，天大的事有大给你做主，给你伸冤！共产党的天下，不信把这些流氓恶物没办法！”田天合吓得张着满是胡茬的没牙的大嘴“氨地哭起来。他拉住李见正的胳膊跪到了李见正面前，老泪纵横说：“对不起……老队长……你千万高抬贵手……”李见正使劲甩脱他，咬牙切齿说：“强奸幼女是什么罪，你清楚，咱到县法院再说！”便前去拉着李引玲，走出去了。
田天合从地上爬起来苦哀哀地对老婆说：“瞎咧瞎咧，犯到李见正手上，就是太岁头上动土咧……我没办法了，就叫不要脸不争气的受法去吧……”老婆说：“你哭个啥呀，赶紧去把东京见见！他是队长，看能给咱出个啥主意。”一句话提醒了田天合，他把满脸的泪痕用手抹抹，就走出门朝田东京家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