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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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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葬罢义父,有一家商号派人来,愿出高薪聘请墩子当保镖。刚和商家打了一场官司,墩子认定无商不奸,任凭来人舌现莲花,只是摇头不语。不几天,周镖头的一位师弟又办起了一家镖局,请墩子去帮着协理,并有意召墩子为门婿。这时墩子已动了归乡之心。学艺七载,他自信武功超群,该回家为父母报仇雪恨了。师叔的女儿他见过几面,知书达理,颇有姿色,很让他动心。可久在江湖,他深知世事难测。在父母血仇未报之前,他不想成家。万一身遭不测,还不连累了人家女儿。他婉言谢绝了师叔的盛情邀请,踏上了西归的路……
     
       徐云卿听罢,沉吟片刻,问道:“你回来有何打算?”
     
       墩子说:“大叔不是外人,我实话实说。这次回来专为报父母之仇!”
     
       “你还记得仇家是谁么?”
     
       “保安团罗玉璋那个贼熊!”
     
       徐云卿说:“姓罗的已非昔日可比,他现在是县保安团的团长!”
     
       一提起罗玉璋,墩子的眼珠子都红了,怒不可遏地说:“他就是当上委员长,我也要宰了他!”
     
       徐云卿沉吟半晌,说道?“姓罗的现时就住在叔家。”
     
       墩子忽地站起身,豹眼圆睁:“真格?”
     
       “叔还能哄你!他比你早到两天。那天你没把话说透,我怕出乱子,才让你成虎哥带你去客店住下。”
     
       “那天人多口杂,我不便细说。姓罗的贼熊现时在哪达?”
     
       “就住在客房。”
     
       墩子拔脚就要出屋门,徐云卿慌忙一把拽住:“你干啥去?”
     
       墩子眼里往外冒火:“我去放贼熊的血!”
     
       “你在外头闯荡多年,咋还这么冒失!”徐云卿把墩子按倒在椅子上,“他有一个班的卫兵,个个都能枪打飞鸟,你能近了他的身?就算你把那贼熊的血放了,你能跑得脱?就算你跑脱了,这事出在我家,他手下那伙人还不把我家一锅端了!”
     
       墩子呆住了,他急着报仇雪恨,却没有想到这一层。他秉承了父亲的性情,为人忠厚又讲义气。再者,徐家有恩于他,他怎么能为报自家的仇而连累徐家?一时他竟不知如何是好。徐云卿咕嘟嘟连抽几袋水烟,低声慢语地说道:“贤侄,这事千万莽撞不得,要谋划得周全才好。”
     
       “大叔,你有啥好主意?”墩子眼巴巴地望着徐云卿。
     
       徐云卿恨声说道:“姓罗的那贼熊把叔也坑苦了,叔恨不能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墩子有点莫名其妙,不明白罗玉璋怎的坑了徐家。徐云卿长叹一声:“唉!你也不是外人,叔就把这丑事给你说了。这几年地方治理不力,土匪闹得凶,叔的铺面作坊接二连三地被抢。叔托朋友把姓罗的请来打土匪。姓罗的拿了叔的银洋和烟土,吃住在叔家里,叔拿他当贵客待。可这个贼熊吃了叔的拿了叔的,不但不替叔办事,竟然色迷心窍把你望龙哥的媳妇强霸了!你说这贼熊欺人不欺人!”
     
       “这个狗日的!”墩子狠狠骂了一句。
     
       “你有杀父亡母之仇,我有儿媳被夺之恨。姓罗的那贼熊是咱徐李两家共同的仇家!”
     
       这时墩子有点明白徐云卿的心思,站起身说道:“大叔,你说这事咋办?”
     
       徐云卿沉吟一下,说:“叔知道你身手不凡……”欲言又止。
     
       墩子一拍胸脯:“大叔,你出主意,我给咱干!”
     
       “那好。这事白天干不得,只有晚上干最好。”徐云卿俯身过来,在墩子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
     
       墩子瞪起了眼珠子,惊问道:“连我望龙哥的媳妇一起干掉?”
     
       “对,一起干掉!”徐云卿的脸色变得铁青。
     
       墩子怔怔地看着徐云卿,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徐云卿缓和了一下脸色:“不是叔的心太残,只有这么干才能滴水不漏,不让人怀疑。再说,那女人也太贱……”说着,转身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包裹给墩子:“这是一千块大洋。干完活后你就远走高飞,过上几年等风平浪静了你再回来。”
     
       墩子把包裹挡了回去:“这个我不要。我是替父母报仇,不是去当杀手。”
     
       徐云卿一怔,随即说道:“好好,有种!是你爹的好后人!”又说:“你千万要当心,要不要给你再找个帮手?”
     
       墩子气昂昂地说:“不要帮手。人多不机密。”
     
       “贤侄说得极是。”徐云卿拉着墩子的手,“这事本应由叔来出面去干,可叔上了年纪,你望龙哥不在家,你成虎哥领着家事,又不会功夫,只好求你去干,既为徐家报仇,也为李家雪恨。贤侄,此举只可胜不可败,败了徐家一家老小就完了……”说着老泪潸然而下。
     
       墩子双膝跪倒在地,眼圈发红地说:“大叔,你对我有再造之恩,我一日不敢忘记。我知道大叔有家有舍,难抛难弃。刺杀罗玉璋,一是报大叔的大恩大德,二是报杀父亡母之仇。我墩子孤身一人,没家没舍无牵无挂。苍天有眼,此去罗玉璋那贼熊命丧黄泉;老天不佑,我墩子杀身取义,绝不连累他人!”叩了一个头,转身离去。
     
       夜幕刚刚拉开,墩子从后门进了徐家内宅。内宅昏暗一片,上房和东西厢房暗淡着灯光。客厅房没有灯光,估计罗玉璋和他的卫队外出还没回归。在暮色的掩护下,墩子悄没声响地猫在了东厢房的一间闲屋。闲屋的隔壁便是徐家大儿媳喜凤的住屋。徐云卿的谋划是:等罗玉璋进了屋,两人上了床颠凤倒鸾之时,墩子冲进去将两人一同杀了。墩子觉得这个主意高,人常说“连(交媾)在一起的狗不咬人”,只是把姓罗的那贼熊这样干掉有点不痛快,埋没了他的手段。
     
       屋里很阴暗,放着一些杂物,有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墩子心里慌慌的,猫在窗子跟前一双眼睛望院里看。他虽说恨罗玉璋入骨,可这杀人的勾当是头一回干,不由他不心慌。在镖局时他也真刀真枪地跟土匪干过,却究竟没有亲自动手杀过人。今儿个亲自动手去杀人,他心里也有点打战。想想爹,想想娘,他慢慢不心战了。再说徐云卿对他恩重如山,如果在这节骨眼儿上打退堂鼓,还有啥好脸去见徐云卿?想到这里,他心也不慌了,只剩下一股热血在胸腔里鼓荡。
     
       没有多久,前院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即客房亮起了灯光。墩子知道罗玉璋一伙归来了,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忽然,院子出现了一个军人。最初,墩子以为是罗玉璋。仔细看看,便否定了。罗玉璋不会这么年轻,也没有这么高的个头。他虽然不认得罗玉璋,但徐云卿详细给他说过罗玉璋的相貌。
     
       年轻军人一双眼睛朝东看着。墩子凭直觉便认定他就是罗玉璋的卫队长兼贴身马弁郭栓子。夜色浓重,他看不清郭栓子的面容,却看得见郭栓子有一双鹰眼,一举手一投足都轻捷异常,便断定此人练过武功,且身手不凡。他忽然觉得徐云卿的计谋出了点差错,忽视了郭栓子的存在。
     
       郭栓子在院子转了一圈,进了客厅。可那张阴冷的脸和腰间那把盒子枪都刻在了墩子的脑海。他意识到刺杀罗玉璋不会如他想象的那么容易,也许根本就近不了姓罗的身。他禁不住有点心慌意乱,下意识地摸了摸掖在怀中的利斧。他原来啥武器都不想拿,自信凭武功就能干掉罗玉璋。后来又一想,还是拿件武器的好,空手万一有个闪失,不仅报不了仇,说不定还会搭上性命。今儿下午他在镇上几家铁匠铺转了转,挑起几把刀都觉得不趁手。后来选中了斧子,买了一把,磨了一晌,斧刃锋利无比。他试着砍一棵树,手起斧落树根劈成了两半。他冷冷一笑,自言自语道:“我就不信那贼熊的头比这树根还硬!”
     
       就在这时,隔壁的屋门响了一下。墩子隔窗看去,灯光中院里闪出一个年轻女人的倩影。天色太暗,看不轻女人的眉目,但看那窈窕的身段,便猜得出女人一定十分美丽。女人娉娉婷婷地朝上房走去。墩子知道她是去做每天的例行公事,向公婆道晚安。徐云卿给他说过,这是徐家的规矩。
     
       墩子的脑子忽然闪出一个念头:猫在这里不如猫在女人的屋里!他把眼睛贴在窗格,扫射一遍院子,见院中空无一人,疾步出了闲屋,一闪身便溜进女人的屋。
     
       进了屋,墩子想找个藏身之处。扫一眼屋子,徐家儿媳的屋子果然不同一般,上等的红木家具,油光水亮;北方人习惯睡的火炕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雕花双人大木床,床上锦被缎褥,花团簇拥。墩子顾不得欣赏这些,急寻藏身之处。拉开大立柜,塞满了衣物,没一丝空隙;打开卧柜,依然塞得满满当当;床头有个大衣箱,即使空着,钻进去也不好钻出来。屋子倒很宽展,可桌子底下梳妆台下都不是藏人之处。墩子不免慌乱起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忽然,屋外有了脚步声。墩子急中生智,“哧溜”一下钻到床底下。
     
       床下不是个好去处,怎么着也没有躺在床上舒服。墩子换了好几个姿势,都觉得不美气。最终侧卧下来,而目朝着床外。这个姿势可以观察到屋里的动静,再则往外冲也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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