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魂归辽叶河(1)

     
     
     
     　　秋菊回到东临市第一时间就去看王建平。当她赶到医院时，王建平已被父亲接回家了。
     
     　　听护士说，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王建平成天都在等她，很多次找护士帮忙与她电话联系，可护士也确实不知道她的电话。
     
     　　王建平父母劝说他不能胡思乱想，不能对秋菊有过高的要求，可他仍是一往情深，让护士也感动了。更令人惊奇的是，他每天强迫自己走路锻炼和进行语言练习，现在的能力与秋菊离开之前有了较大的提高。他对护士们说，为了秋菊，他一定要尽快恢复，而且还要做一番事业让秋菊开心。
     
     　　护士们讲的这些事，让秋菊心里热乎乎的，眼睛也湿润了，她竟然情不自禁地想见王建平了，于是她匆匆离开医院，径直朝王建平家走去。
     
     　　当王建平远远看见秋菊时，不顾一切地冲出了小院，大声地喊着“秋菊……”他的声音变得清晰，饱含激动与喜悦，让秋菊心里为之一震。
     
     　　“建平！”秋菊第一次这样叫他的名字，也疾步跑了过去，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王建平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他的泪打湿了秋菊的脖子。
     
     　　秋菊松开了王建平，用手撑着他的双肩，看着他挂着泪水的脸，轻声问：“好些了吗？”
     
     　　王建平连连点头：“好多了，谢谢你关心着我。”
     
     　　王老板夫妇看见秋菊对儿子擦出了爱情的火花，高兴得眼里泛着泪花。日夜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正当王老板为儿子和秋菊的感情顺利发展而高兴时，虹天电子厂却突然祸从天降，发生了一起由电线短路引发的火灾。
     
     　　那天，秋菊也在厂里，她毫不犹豫地冲向起火的车间，组织车间里的姐妹向外疏散。她送出最后一个姐妹时，火光已冲出了窗外。
     
     　　突然，她听见陈金凤在大声呼喊着“救命”，心里一惊，猛地转身又冲了进去，这时，只听见王老板在身后大声呼喊：“秋菊！”
     
     　　秋菊再次冲进车间后，眼睛被烟雾熏得直流眼泪，喉咙也被呛得快要窒息似的，她循着陈金凤的呼救声摸到一个转角处，拉起陈金凤朝外面艰难地挪动着脚步。
     
     　　原来，陈金凤在逃离过程中，摔断了右脚踝骨，她痛得迈不开步子，才边爬边叫喊。众人都跑出去了，火势越来越猛，已开始封住门窗了，她吓得哭喊起来，心里感到一阵绝望。
     
     　　没想到秋菊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一下看到了生的希望，心里充满了感激。
     
     　　秋菊连扶带拽地搀着陈金凤地朝外走去。
     
     　　她俩刚要跨出车间大门，一根着火的门梁“砰”地落了下来，把门一下封住了，秋菊和陈金凤同时惊叫了起来。
     
     　　此时，只见一个身影射箭般地冲了进来，双手猛地托起了那根着火的门梁，大声疾呼道：“秋菊，快跑！”
     
     　　秋菊被这一声疾呼惊呆了，那人是王老板，只听见王老板的声音像被挤压出来似的：“秋菊，快……”
     
     　　秋菊搀挟着陈金凤一步跨出了大门，“王……”她正欲叫喊，忽然感到背后被猛推了一把，她和陈金凤一下朝前冲了几步才站稳。
     
     　　只听见背后“砰，砰”几声巨响，那门梁连同屋顶坍塌下来，紧接着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让人的心一下被揪了起来。
     
     　　那是王老板的惨叫声，那一瞬间，他被大火吞噬了，再也没听见他的声音。
     
     　　秋菊眼前顿时天旋地转，恍惚中她看见消防战士冲了上来，接着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秋菊醒来时，发现自已躺在医院病床上了，她感到浑身灼痛，身上被划了好多血痕，左耳也被烧伤了。她问病床边的人，王老板被救出来没有？没人吭声，他们只默默地流着泪。
     
     　　秋菊顿时明白了，王老板为了救她们，自己被大火吞噬了，她失声痛哭起来，大声喊道：“咋不救他呀！咋不救他呀！”
     
     　　人生的转折往往发生在转瞬之间，王志刚的虹天电子厂被一把大火烧垮了，他自己也带着不甘和哀戚随大火一起离开了人世。租赁的厂房土地被收了回去，所有应收账款被冲抵后，还欠下为数巨大的原材料和电子原配件款。而那些原材料和原配件绝大部份已被付之一炬。
     
     　　王家由富豪一下变为了平民，又回到了原点。王志刚老婆卖掉了两处豪宅还了一部分借款，含着巨大的悲痛回到了原来的砖砌平房里。
     
     　　王建平在火灾中失去父亲深厚的爱，还失去巨大的财富。他一下成熟懂事了，日夜照料躺在病床上的妈妈，一次次为妈妈抹去脸上的泪水，妈妈却为儿子忽然变得懂事而感动得落泪了。
     
     　　王建平去医院看秋菊时，秋菊一直在痛苦地抽泣着，他也默默地流着眼泪，不知对秋菊说什么好。
     
     　　秋菊回想起从尖山村来到虹天电子厂的这些日子，心里好难受，自己从虹天电子厂跨进了城市生活的第一步，她几乎将工厂当成了自己的家，更受到了王老板的关心和培养，使她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山里丫头，快速成长为工厂管理人员。这下什么都没有了，她心里一下没了着落，她更为失去王老板这样一个好老板和长辈而难过。
     
     　　当肖国庆来看望她时，她哭着说：“干爹，工厂没有了！”秋菊那痛苦的样子，让肖国庆心里一阵阵难过和不安，他轻轻拍着秋菊的手背，安抚她说：“先养好伤，工厂没了可以再盖起来。”
     
     　　秋菊哭得更伤心了：“王……是为了救我才……”她断断续续地说道，望着秋菊那痛楚、愧疚的模样，肖国庆心里也难受极了。
     
     　　他对王老板充满崇敬和感激。但他隐约感觉到，秋菊的眼泪里包含了对王建平痛失父亲的怜爱。
     
     　　二
     
     　　一九九八年，肖国庆在这一年里，将他人生中的两件大事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五里坪加工工业园区建成开园投产了，工业园区开发建设项目终于成功了，五里坪镇一下飙升为东临市的工业大镇。在开园仪式上，肖国庆激动得流泪了，他为自己又一次取得成功而潸然泪下。叮叮猫也跟着流泪了，他为庆哥一生的执着追求和顽强拼搏精神感动得流了泪。
     
     　　接着，从永平县城到辽叶河、七里坡的公路也建成通车了，他又带着秋菊回到了辽叶河，身边还多了一个小伙子，那就是王建平。
     
     　　通车仪式仍在辽叶河举行，肖国庆没有讲话，他坚持让冉广兴讲。
     
     　　冉广兴站在台上，望着台下攒动的人头和那猎猎飘扬的彩旗，激动得许久都没有说出话来，心里涌起一阵热流，泪水止不住滚了出来。他颤抖着说了两句话：“公路修通了，大伙方便了，好多年的梦圆了！谢谢乡党委，谢谢七里坡的知青肖国庆。”说罢，弯下腰深情地鞠了一躬。
     
     　　台下掌声、鼓乐声雷鸣般地响了起来，肖国庆眼睛潮湿了，他默默离开了座位，悄悄顺着新公路朝七里坡走去，他要重温这二十多年来的艰辛。
     
     　　肖国庆回想起他们三人第一次踏上七里坡山路时的情景，那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的一个初夏，他们满怀豪情来到了这偏远的辽叶河七里坡，二十年来所有的欢乐和痛苦，此时都历历在目。
     
     　　此时，身后响起阵阵鞭炮声，震得山谷发出隆隆的回声。
     
     　　他走进金竹岭遂道时，一阵阵凉爽的山风掠过遂洞，吹起了他空荡荡的衣袖，轻拂着他的脸颊，他的心被触动了一下，想起了竹岭农场的艰难日子，心里有些隐隐作痛，那段岁月犹如在遂道里行走。
     
     　　人生中有许多在黑暗中行走过的步履总能将人带向光明，因有了黑暗中的苦旅，才能让人更加珍惜阳光灿烂的岁月。他感叹着那失去的十五年，正是那种艰苦恶劣的环境，增强了他的可塑性，也造就了他今天的成功。
     
     　　当他走出遂洞时，却迎来了意想不到的风景。公路宛如一条飘带，潇洒地融进青葱翠绿的七里坡山林里，带着几分神秘和诗意。
     
     　　从此后，这条飘带要将七里坡从神秘的山林带到繁华的都市，肖国庆知道，七里坡将永远失去那份宁静。但七里坡会得到乡亲们期盼了好多年的幸福生活，他们会比今天生活得更好。
     
     　　山坡上，牛的“哞哞”叫声，布谷鸟的“布谷”声声，像动听的呼喊久久回荡在山野，使山野在宁静中透着生气。山下的田野绿荫荫的一片，这恬静的田园景色，越来越成为肖国庆的一种向往。
     
     　　他顺着公路旁的小路来到了七里坡的知青屋。他站在屋前久久凝望着这条蜿蜒的新公路，像欣赏自己满意的作品一样，眼泪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地滑落。
     
     　　通车典礼结束后，肖国庆婉言谢绝了永平县领导的答谢宴会，带着秋菊、王建平在李勇和秀芝墓前烧香磕头后，虔诚地说道：“勇哥、秀芝嫂，秋菊与小王的婚姻，兄弟替你们做主了，你们保佑他们吧。”接着，让秋菊、王建平双双跪在墓碑前，深深地磕了头。
     
     　　随后，肖国庆分别在父亲、王永洁的墓前长长地磕了头，并轻轻地诉说着什么，秋菊未能听清楚，她只看见干爹眼里饱含着泪水，那无尽的深情感动得她和王建平都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
     
     　　第二天，肖国庆参加了辽叶河中学教学楼的落成典礼，这三层楼的教学楼一下成了辽叶河畔最亮丽的建筑。这是一座仿古建筑，几排高大的槐树掩映着青灰色的砖墙，远远望去，就像是点缀在河畔的明珠。教室里的桌椅板凳焕然一新，还配置了图书阅览室。孩子们兴奋得相互追逐打闹，不知用什么方式表达心中的喜悦。
     
     　　肖国庆看见孩子们的那高兴劲，也由衷地笑了。
     
     　　让肖国庆最上心的是，他要雷祖庙小学原址恢复雷祖庙的原貌，并将雷祖庙小学迁到公路边的一个山湾里。
     
     　　那里地势平坦，有山有水，孩子们上学的路也好走多了，更重要的是沿公路可到辽叶河和永平县，孩子们以后可以从这里走得更远。他要将雷祖庙小学办成全乡甚至全县最好的小学，选聘优秀的老师来雷祖庙小学执教，让他们吃住都在学校里，享受全县最好的待遇。
     
     　　建学校的用地得到了七里坡的人们和辽叶河乡政府的全力支持，他们不仅仅是从心里感激肖国庆，也更为七里坡以后有这样的小学而骄傲，有人还说了，七里坡是建庙宇的地方，风水好，这学校肯定会出人才。现在出了一个李秋硕博士，也许还要出好多个博士。
     
     　　肖国庆听见这些话后，不由得开心地笑出声来。同时，肖国庆还要在辽叶河乡设立永秀奖（助）学金，那是在王永洁和秀芝两人的名字中各取了一个字。在他心中，永洁、秀芝的一生是勤奋、奉献的，他要用她们的精神鼓励和帮助辽叶河更多的孩子创造读书学习机会。
     
     　　这次回到辽叶河，更加深了肖国庆的怀故之情，公路通车了，辽叶河中学教学楼也落成了，可他依旧带着无限的眷恋离开七里坡回到东临市去了。
     
     　　三
     
     　　肖国庆回到东临市将五里坪加工工业园区和五里坪建材总公司的工作进行了认真整理，并立即将重建虹天电子厂的事提上了议事日程。
     
     　　这个新的虹天电子厂是以秋菊的名义投资注册的。肖国庆在五里坪加工工业园区内为该厂租赁了厂房，以高起点，做精品为指导思想，让秋菊和王建平按高校专家们制订的方案启动了虹天电子厂的生产经营。并要他们保持老虹天的那种创业热情和拼命精神，艰苦奋斗，坚持以市场用户为根本的经营理念，同时，要吸取老虹天的教训，不能以节约为由忽视安全问题。
     
     　　那天，王建平一下跪在肖国庆面前，泪流满面地磕了一个头，他诚挚地感激干爹为他们重新崛起创造了条件，他们会好好珍惜这一切，他立志要振兴新虹天。肖国庆被他的诚恳感动了，把他拉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说：“我相信你们有能力去创造成功，但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好好爱秋菊，她的爱会让你幸福一生。往后的日子里，若有不开心的事，可以找我，但不能让秋菊受委屈。”王建平热泪盈眶，点头答应着。
     
     　　秋菊上前拥抱着干爹，抽泣了起来。
     
     　　四
     
     　　时间匆匆地跨进了一九九九年，就在共和国五十周年大庆时，雷祖庙小学落成了。肖国庆又回到了七里坡，他要为学校的落成剪彩。
     
     　　他兑现了对辽叶河乡党委和乡政府的承诺，在全县招聘了优秀的老师来雷祖庙小学执教。雷祖庙小学的软硬件条件成了全县最好的小学，那里不但有崭新的教室，更重要的还有沿海一带学校才具备的多媒体教学设备和现代化的体育器材。
     
     　　雷祖庙小学一下成了孩子和家长们最向往的学校。
     
     　　肖国庆婉言谢绝了永平县授予的政协委员及一些社会头衔，他主动要求担任雷祖庙小学名誉校长的职务。
     
     　　在新雷祖庙小学开学的那天，他对孩子和家长们说：“有人说过，雷祖庙小学走出了一个李秋硕博士，以后还会走出更多的博士，我对这话很上心，我有信心与老师们一道，培养出许许多多个李秋硕。这七里坡山清水秀，金竹岭下环境幽静，是一个读书的好地方。让孩子们在这里吮吸大自然的养分，再加上我们这些优秀教师的精心培养，他们一定会成为参天大树，有用之才。”孩子和家长们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就在这年底，肖国庆辞去了东临市五里坪加工工业园区总裁职务，五里坪村建材总公司的工作也全部委托给叮叮猫和蒋祖友了，还向董事会提出了辞去董事长职务的要求。
     
     　　肖国庆毅然放下那颗繁忙的心，停下了在五里坪匆匆的步履。
     
     　　肖国庆离开东临市时，已升任东临市副市长的黄文新前来送行。他由衷地感激肖国庆这些年为五里坪所做的贡献，五里坪的发展与肖国庆的艰苦努力和卓越工作是密不可分的。他十分钦佩肖国庆那坚韧不拔的精神和勤奋向上的劲头，并再一次挽留肖国庆在五里坪多干几年，为五里坪下一步的发展打下更为坚实的基础。
     
     　　肖国庆十分坦诚地婉拒了。他要回永平县去，他好想辽叶河，好想七里坡，他要回到知青屋，回到他父亲身边去，回到永洁、李勇、秀芝身边去，这种回归愿望一天比一天强烈，甚至是按捺不住、迫不及待了。
     
     　　最后，黄文新热泪盈眶地拥抱了肖国庆，他为肖国庆的功成归去而感动，更为他一生沧桑而黯然神伤。他对肖国庆承诺，当他退下来后，每年去七里坡陪他一些日子，肖国庆默默地点着头。
     
     　　叮叮猫已有好多次要求跟着肖国庆回七里坡，他不愿在五里坪建材总公司任总经理，只想在庆哥身边一起过宁静的田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