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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魂系七里坡(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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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们惊恐地哭喊着,王永洁也惊叫着朝孩子们跑去。
     
       那赵玉芬双手在空中乱抓了几下,在岩石上留下了几道血痕,向下坠落了下去。
     
       只见李勇猫着腰,身子往前一躬,伸开的双臂一下抱住了赵玉芬的腿和腰。那一刹那,李勇的心从空中落到了胸膛里。他正欲喘一口气,但只感到脑子“嗡”的一声,眼前一片漆黑,身子也随着“砰”的一声倒了下去。
     
       原来,赵玉芬背篼里的片石一下飞了出来,猝不及防地砸在了李勇的额头和脸上,李勇猛地一下倒在了身后的片石堆上。
     
       赵玉芬从李勇的怀里滑了出来,坐在地上惊恐地哭叫着王永洁被眼前突发的险情惊呆了,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她看见了李勇飞奔过去接住了赵玉芬,看见了那飞出的片石砸向了李勇……“李勇!”王永洁一声尖叫扑了过去。她凄厉的呼喊声震撼了黑石梁,一大群孩子吓得惊恐万状,哭声叫声一片。
     
       王永洁冲到了李勇跟前,急忙扶起他的身子,当她见到他那一脸的惨状时,不由得惊叫了起来,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她被吓蒙了,不知所措。
     
       李勇大半个额头已被砸得凹陷下去,血在不停地往外冒,脸上已是血糊糊,右眼角一条血肉模糊的口子大量地淌着血。
     
       “李勇……”王永洁悲恸地呼喊着。
     
       只见李勇的左眼微微地睁开了一条缝,声音微弱地问道:“孩子呢?”
     
       王永洁指了一下站在旁边哭泣的赵玉芬:“她没事了。”
     
       李勇嘴角翘了一下,放心地笑了。
     
       王永洁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立马回过神来,急忙吩咐孩子们去叫冉广兴和秀芝。
     
       当秀芝、冉广兴和蒋麻子等人赶到黑石梁时,李勇已昏过去了,秀芝一把将他拥进怀里,泣不成声地呼喊着他。
     
       王永洁急切地催促冉广兴赶紧送李勇上医院。
     
       冉广兴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泪珠滚出了眼眶。
     
       “勇哥……”秀芝悲切的呼喊声让黑石梁一下寂静下来,像是怕打扰了她的呼喊。
     
       李勇像在做梦一般,感觉自己好累,头好沉重,想睁开眼睛却那么费劲,模糊中听到了秀芝的呼喊声,那声音怎么格外凄惨。他好想回答一声,可喉咙被一团东西堵着,连哼都哼不出声来。
     
       “秀芝,我在这里,”他心里在回答着,“秀芝,你咋那样悲切啊?”他在心疼着。头既沉重,又十分疼痛,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声:“哎,好痛!”
     
       秀芝看见李勇出了一口气,嘴也微微动了一下,她急切地喊了一声:“勇哥,你别吓秀芝,秀芝怕啊,秀芝怕啊……”
     
       “他醒来了!”蒋麻子连忙蹲下身子,轻声地呼喊着,“李勇……”慢慢地,李勇左眼微微地睁开了,他看见秀芝泪流满面,那悲痛欲绝的模样让他心里剧烈地颤抖着。
     
       还看见了王永洁、冉广兴、蒋麻子都围在他身边,那群孩子都站在旁边痛苦地抽泣着。
     
       李勇这时才想起了自己在黑石梁采石场。
     
       “勇哥哥……”秀芝一双泪眼凝望着他:“我们去医院……”
     
       李勇左眼稍稍闭了一下,又吃力地睁开望着她:“秀芝……我这次也许真的……不行了……你要带好秋硕……秋菊,过年带回去见奶奶……爷爷……”说完,就又昏了过去。
     
       “勇哥……”秀芝那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让黑石梁也低沉地哀鸣起来,随着阵阵山风久久地回荡着。
     
       当李勇再次醒来时,他已躺在自己屋里的木床上了。只感到头沉重得一点都动不了,他仿佛听见秋硕、秋菊在他面前“呀呀”地叫着。
     
       秋菊还不是十分清晰地叫出了“爸,爸”,他心里陡然升起欣喜感和幸福感。
     
       李勇费劲地睁开眼睛,想看看他的两个孩子,微睁着的左眼终于看见了,秋硕、秋菊那两张稚嫩和晶莹的大眼睛好像秀芝,圆圆的,好有灵气,他好想叫一声,可嘴张了一下却没有声音。
     
       秀芝蹲在李勇身边,轻轻地问:“勇哥,秀芝知道,你是想说话,你轻轻说吧,我能听见。”
     
       李勇的嘴微微地颤动着,秀芝从他的口形听见了:“秀芝,谢谢你,给了我那么多的关爱,真对不起,将两个孩子扔给你了,你太辛苦了。”
     
       秀芝的泪默默地淌着,她轻轻地摇着头:“勇哥,秀芝谢谢你,你放心吧,我会将他们抚养成人的。”
     
       李勇的眼睛朝冉广兴斜望了一眼,秀芝连忙让冉广兴站到他面前,冉广兴的泪不断地顺着脸颊流淌着,李勇的嘴唇微微地抖动着。
     
       冉广兴听见了他在讲:“冉书记,修建学校的事只有靠您了,真对不住,没有盖好学校。”
     
       冉广兴点着头“嗯”了一声,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接着,李勇那只睁开一条缝的左眼,直盯着王永洁,嘴角发出了十分微弱的声音,“肖……”接着嘴角涌出了一口鲜血。
     
       王永洁一直在痛苦地抽动着双肩,她看见了李勇那最后一瞥,听见了那一声,“肖……”
     
       王永洁痛楚地哽咽着,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悲恸万分地叫了一声:“李勇,你不能……啊!你不能啊,你让我一生都不安啊!”她扑在李勇的身上,一把抱住他,痛苦万分地嘶喊,“你不将学校建好,我不准你走……你答应了我要修建学校的。”她一下昏厥了过去。
     
       王永洁悲恸的哭喊声,像开了闸门的洪水,冲开了屋顶,奔向了山野。
     
       三
     
       李勇走了,秀芝被巨大的痛苦击倒了。她只感到世界一下就倒塌了,只剩下凄然和孤寂,她一下病倒了,而且病得很重。一对圆圆的大眼睛凹陷下去,苍白的脸消瘦得凸显几道大而明显的皱纹,溢满了凄苦。
     
       秀芝躺在床上起不来了,王永洁和冉广兴老婆为她照看着秋硕、秋菊。
     
       秀芝眼前总是晃动着李勇的身影,他那颗善良、忠厚的心让自己历经了那么多的艰辛,他总是理解着别人,宽容着别人。他吃的苦是许多人咽不下去的,可老天爷咋就不能让他哪怕是在艰难的路上多走一段呢?
     
       “勇哥,你咋就忍心一个人离去呢?你咋就那么自私,让秀芝一个人带孩子呢?
     
       勇哥,你带上秀芝一道吧。”秀芝直愣愣地望着屋顶喃喃地自语着,那神情让王永洁好担心、好害怕。
     
       李勇下葬那天七里坡的人都来了,光明大队的许多人也来了,肖国庆从县城急匆匆地赶回来了,他一路泪眼未干。
     
       肖国庆跨进李勇的灵堂,一下扑了上去,掀开了棺材盖,一把抱起李勇,将自己那张痛苦得变了形的脸一下贴在李勇的脸颊上,泪如泉涌。
     
       “李勇,你不该呀,你真的不该这样啊!”肖国庆悲痛地哽咽着,说不出其他话来,只是反反复复地呼喊、说着那一句话,他的心里在无声地诉说着,“老天咋就这么不睁眼睛啊,让一生都苦着自己,助着别人的人这么早就离去,老天怎也是自私的,连他要带走的人也是好人。”肖国庆差点没透过气来。
     
       冉广兴上前拉着他,他一动不动。
     
       肖国庆用手抚摸着李勇的脸:“李勇,你是太累了吧,歇息会儿就起来,太多的人需要你,你的事还没做完,你是不能走的,你千万别将孤寂留给国庆啊,没有你,我还能做什么呢?”他在与李勇轻声地低语着,就像往日在知青屋的情景一样,那么自然地流淌着。
     
       他心灵深处领悟到了李勇最后那一声“肖……”那是李勇从心底发出的最后一声呼唤,这一声呼唤,饱含了这么多的思念和牵挂,融进了他们兄弟般的情义,也许,还有未尽的嘱托和期盼,他的痛楚和悲伤已让他不能自已。
     
       七里坡的人们也不停地抹着眼泪,是对李勇离去的悲痛,也是对他俩那胜过兄弟情义的感动。
     
       李勇若有感知,一定会停下脚步,叫一声“兄弟,珍重,珍重!”
     
       李勇被安葬在秀芝爸妈的旁边,让他日夜陪伴在曾救过他生命的岳父身边。也许他们之间还会延续以前那份关爱,诉说七里坡无尽的情怀。
     
       四肖国庆在七里坡的知青屋里躺了好些天都没能起床,他发着高烧,梦里不停地呼喊着李勇的名字。
     
       那模样让王永洁心疼得不知做什么才好,同时,又难受得要命,她也差点倒下了。
     
       冉广兴叫来赤脚医生为他打针吃药,都未能见效。
     
       秀芝强撑着身子来到了知青屋,望着肖国庆高烧得面红耳赤的样子,心里涌起一阵阵不安和担心。“国庆哥,你这样咋行啊,勇哥知道你这样,他会不安的,他会心疼的,你要好好的才行啊,你要让勇哥也静静地歇息吧,不然……”秀芝泣不成声了,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肖国庆两眼凝视着秀芝,泪珠滚出了眼角,紧紧地咬着嘴唇,轻轻地点着头。良久,他才张了几下嘴巴叫了一声,“嫂子……”就失声痛哭起来。秀芝点着头答应着,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肖国庆终于能起床了,他在七里坡住了十多天,每当他站在李勇的墓前时,都让他勾起对李勇的无尽怀念。
     
       在沙子坡,在水库工地,在去往林场的途中,在去往县城的山路上,那些艰辛,那些困惑,此刻也成了无尽的快乐和思念。
     
       李勇临走前的那声呼喊,像一把雕刀在他心里刻上了不朽的思恋,他想到了李勇那一对牙牙学语的儿女,也想到了将与孤寂和艰辛相伴的秀芝,那么善良的女性,那么无私的母亲,却总让她失去那么多不应失去的东西。
     
       肖国庆隐隐地感到了身上有沉甸甸的压力在扩散着,直至他的心间。
     
       王永洁在痛苦中煎熬着、挣扎着,眼前总是晃动着李勇的身影。她一人不敢住进知青屋,她走进知青屋,总能感受到李勇诚实憨厚、宽容大度的模样,让她更加感到自责和不安。在往日的岁月里,李勇那大哥哥似的关爱让她无处不感到温暖,他即使不在知青屋里,也总是默默地关心着、帮助着他们,从不说半个埋怨的字。每当困惑、艰难的时候,他总是无语、无私地支撑着,稳定着大伙的情绪,只要他在,总有种踏实感。
     
       王永洁的悲伤之情只有秀芝、肖国庆才能理解,因为知青屋里的那份情已融进了他们共同的生命旅程,在那一段旅程中,李勇付出了兄长般的真情。
     
       肖国庆离开七里坡回县城后,王永洁就住到了秀芝家里。她们像一家人一样生活在一起。后来,王永洁也天天被秋硕、秋菊亲切地叫着干娘,孩子们那亲热和依恋劲让她心里感受到了无尽的欣慰和喜悦。
     
       没多久,方大娘母子知道李勇离去的消息,母子俩在李勇的墓前痛哭了好久。
     
       他们从心底痛惜着这么一个诚实、善良、宽容的好儿子、好兄弟。他们将秀芝认作了儿媳、弟媳,他们对李勇表达着深深的歉意。
     
       五李勇爸妈、哥哥也来了,在李勇墓前,妈妈悲恸欲绝,一次次昏倒在地。儿子永远地留在七里坡了,她没能力为儿子在家里提供一个立足之地,当儿子第二次去七里坡时,她死的念头都有了。
     
       儿子从小就懂事,一生都想帮妈妈减轻一点负担。他离开家去七里坡同样是不愿让自己的病给妈妈带去太多的劳累。他腾出家里那狭窄的空间后,就能让弟妹多一个读书的地方。
     
       越是想到这些,妈妈越是感到对儿子有太多的愧歉,留在七里坡的儿子,也许冥冥之中还会感知妈妈那无尽的挂念。
     
       那一对孙子最让李勇妈妈遐想无限,她为儿子感到了一丝隐隐的安宁,那孙儿孙女那么亲切地依偎在她的怀里,也许是血缘让他们的亲情在无言中相融相通。妈妈似乎看到了儿子在自己心中的延伸和再现。
     
       秀芝是十分懂事和善良的儿媳,这是她作为儿媳第一次见婆婆。她将自己的悲伤埋在心底,用一对儿女和自己无声的行动去抚平婆婆失去儿子的伤痛。
     
       奶奶想带秋硕、秋菊去万川市玩几天。可那秋硕、秋菊紧紧地钻在秀芝的怀里,惊惶不安地望着奶奶。他们那眼里不解的神情,让奶奶顿时明白,孙子应该待在妈妈的身边。
     
       李妈妈原来最担心也不愿意儿子留在七里坡,也怕他讨个农村媳妇,而再不回到城里,可没想到儿子永远地属于七里坡了,包括他的情感甚至儿女。也许他是幸福的,在这远离城市喧嚣,让人心静神怡、青葱翠绿的山岭上,可远眺山下起伏的山峦,晨曦暮色绘成的画卷可尽收眼底,多宁静啊!也许,这正是儿子一生的忠厚、善良,上天才为他选择了此地,妈妈的祝福,或许会让儿子在另一个世界也有感知。
     
       李妈妈就要离开七里坡了,她拥抱着秋硕、秋菊久久地没有松开,当她跨出秀芝的土墙屋时,泪花在眼睛里闪动着。突然,秀芝双膝一下跪在地上,深情地叫了一声:“妈妈,你与爸爸以后可常来这里,这里也是你们的家,只要您不嫌弃,秀芝愿为你们养老。”说罢,双手撑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李妈妈上前一把将她紧紧拥进怀里,无限动情地叫了一声“秀儿!”
     
       这是秀芝爸爸生前对她的称呼,这一声“秀儿”让秀芝失声痛哭起来。她再一次听见有人叫自己“秀儿”,李妈妈终于承认自己是李家的媳妇了,她心灵深处升起暖暖的慰藉,这也许是勇哥愿意听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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