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对未来充满希望(2)
这些日子里他常在父亲那里悄悄地诉说着自己的心事。他在努力说服自己，做人做事不要太过于功利，那样，于心、于身、于事业都会产生不利。
肖国庆回到七里坡的知青屋后，山里的宁静和清新的气息让他的心也渐渐地平静了许多，有一种返璞归真的感觉。他也无意中意识到了为什么庙宇都修建在深山里，因为只有深山安静的环境才能让人少想凡尘俗事。
他想让自己心灵的马达转速降下来，再静心理一理思绪。他还常常到沙子坡的桐子林去看一看，那已结满果实的桐子林让沙子坡的地貌发生了好大的变化，在山下从远处看去都认不出了。他轻轻地抚摸着树干，有种说不出的情感在流淌着。
他思索着，那时的自己，为什么要那么执着地把桐子树种到沙子坡，就因为自己那时很单纯，只想做一点有益于七里坡的事情，可当自己觉得成熟时，反而显得那么功利。
人啊，得益于其思索推动了社会的进步，同时，也因为推动进步的思索也在损害着人类自身不应该被损害的东西。
肖国庆借在光明大队蹲点的机会，将自己进行了一次心灵的洗涤，也正是这次洗涤，他才找回了自己已经丢失的东西。
三
时光如梭，转眼又迎来了一个新年，李勇的一对儿女已在跟着牙牙学语了。
这些日子里，肖国庆倒成了保姆，每天陪着他们玩着，逗他们乐着，时不时地还背一个，抱一个到山岭上到处走一走，还为他们抓了两只小鸟装进笼子里逗着玩。
秀芝也善于抓住机会催他办婚事：“现在秋硕、秋菊有了干娘，就差干爹了。”
“我现在就是他们的干爹呀！”肖国庆回答。
“那就赶快与永洁姐结婚吧！”秀芝催促说。
“啊？”肖国庆一下张大了嘴。
“啊什么呀，干爹与干娘必须是夫妻，这还不知道呀？”秀芝的话让肖国庆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笑了。
在七里坡的日子里，肖国庆还替王永洁上了几次课，在讲台上，他看见孩子们已长高了一大截，娃娃气减少了许多，眼睛里开始透射出一种成熟和自信。
雷祖庙小学已垮塌几年了，至今未能得到修建，让孩子们挤在这里上课，总觉得欠孩子们太多了，他心里升起深深的内疚感。
那天晚上，肖国庆心事重重地向李勇讲起了小学教室的事，说孩子们个头长高了许多，教室太狭窄了，公社和县里压根就没有想到重建雷祖庙小学，大队也没有钱来重修。他气愤地说县里、公社满脑子都是上级精神，根本没有把精力放在农村建设和山里孩子的未来上。
王永洁默默地低下头，重建雷祖庙小学是她的心愿，她心里已积压很久了。
李勇低头思忖了许久，抬起头来不紧不慢地对肖国庆说，他可以用空闲时间在雷祖庙后面的黑石梁开采片石，在原来的地址上修复雷祖庙小学，那样可以就地取材，不花钱。再从大队搞点木材做门窗和木梁，只用少量钱买石灰和瓦就行了。
他的提议让肖国庆眼前一亮，一下从木凳上跳了起来，一拍大腿，“好！金点子，金点子！”那样子兴奋得像个学生。
肖国庆与其说是回到大队蹲点，其实是闲得无聊，他在各个生产队都去干了几天晩活，可总觉得没干上一点来劲的事。李勇的建议让他一下找到了兴奋点，他当就叫来了冉广兴和蒋麻子，将李勇的建议对他们讲了。
冉广兴和蒋麻子很高兴地赞同了。只不过那黑石梁属于一队的地盘，得由冉广兴去协调一下。
王永洁兴奋得抱着秀芝的额头亲了一下，夸李勇也善于动脑子了，只有心里装着孩子们，才能真正地想到孩子们。
李勇的脸一下红了，憨厚地说：“这是穷办法，要是有钱就不会这样了。”
新年伊始，李勇扛着打石头的工具上黑石梁了。
肖国庆与冉广兴动员会石匠活儿的人都上去了，但他们听说没有工分，是干义务的，只干了半天活全回去了，有的连工具都没拿出来转身就走了。但是，七里坡会石匠活的就只有李勇，他还是在水库工地上跟着别人学的。
李勇放下了自己的全部活儿，就与肖国庆上黑石梁开采石头去了。李勇在那里搭起了小窝棚，备齐了开采石料的工具，做好了长期驻扎的准备。他说不管什么时候才能完成石料的筹备，但他相信只要开了头，就总有完成的那一天。他还憧憬着儿子和女儿能在新建的学校里读书，那也是自己最大的荣幸。
肖国庆通过公社武装部搞到了一些炸药，与李勇开始了放炮开山，然后再慢慢加工成条石、片石。
王永洁高兴得走路都在哼着歌曲，她组织了孩子们每周星期天抽半天时间，用背篼从黑石梁背片石到雷祖庙小学原址。
那个冬季里，李勇与肖国庆成了地道的石匠。肖国庆除了偶尔去公社参加一下必要的会议外，就蹲到采石场了。
冉广兴与蒋麻子时不时地前去帮帮忙。渐渐地，开采出来的条石一排排整齐地堆在一起，片石堆成了一个个方形台，像是建成了的工艺品。李勇心里的喜悦也在一天天地增加，这每一块条石、片石都能为孩子们的学校发挥一份作用。
冬天里，雪掩盖了整个七里坡，可李勇在那采石场却从没挪过窝。那天，秀芝为李勇送去了羊肉萝卜汤。见他在飞舞的雪花中挥起大铁锤，“啊哈”的一声吆喝，打在石槽中的铁楔上，发出“砰咚”的声音，那沉重的铁锤声，震碎了黑石梁的寂静，在山谷里久久地回荡着。
李勇只穿了一件夹衣，额头上渗着汗珠，头上的汗散发着白色的热气，秀芝心疼得直顾叫他歇息一会儿，连忙盛上一碗羊肉汤。
焠正在一旁为钢钎火的肖国庆半开玩笑地笑着说：“看来是内外有别呀。”
秀芝脸一红，连忙也递了一碗给他：“你没少吃呀！”
秀芝心疼地说：“你们不能太累了，这是天天都要干的活，没有谁给你们下任务，别累坏了身子。”
李勇咧嘴笑了笑：“咱们儿子读书还早，是吗？”
“谁那样想了，你总是将咱想得那么小气。”秀芝十分认真地回答着，“我若是小气鬼就不会让你来干这件事了。”
“嗯，秀芝是个好同志。”肖国庆边吃边说着。
“那么大碗汤，还堵不住你的嘴呀？”秀芝歪着头说了一句。
肖国庆心里暖融融的，边吃边点着头说好吃。
李勇停下了手里的活，秀芝为他披上了棉衣，把一碗汤递给他，接着说：“这下雪天，天寒地冻的，回家休息几天，天睛了再接着干。”
李勇摇了摇头：“正由于是下雪，不能干其他的活儿，才正好干这事儿。”说罢，扭头望了肖国庆一眼，眯着一只眼睛说，“人家公社副主任都在这里，咱还能装熊吗？”
肖国庆立即接过话头：“秀芝，李勇以前从来都不会挖苦别人，现在跟着你，也学会逗乐了。”
秀芝为他们各加了一碗汤，认真地问：“国庆哥，就你们两人这么干，什么时候才能盖起学校呀！要想办法动员大伙一起干才行，不然，真的等到秋硕、秋菊长大了都还没有盖上学校。”
听了秀芝的问话，肖国庆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说，“这事现在成了几不管，大队没钱管不了，公社没文件不愿管，所以现在只能由李勇、肖国庆管一管。”说罢，苦笑了一下，将碗里的汤一口喝完，抹了一下嘴，笑着对秀芝说，“只要我们的热饭有秀芝管，还有啥干不成的。你说让大伙干，各个生产队不给工分让谁干，我趁现在蹲点的机会，配合李勇多开点石料，学校就成了一半。”
李勇也十分肯定地说：“没问题的，只要我们辛苦一点，争取用半年时间将石料备齐，再用半年时间砌墙、盖屋顶，孩子们会有新学校的。以前有人修庙，我们现在修学校，这功德也不亚于修庙吧。”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放寒假后，王永洁也加入黑石梁的采石场工作了，她将李勇、肖国庆开采出的片石堆码得整整齐齐，并主动给他俩做下手活儿，递工具、送开水什么的，使他们的进度也加快了许多。
黑石梁上的寒风没遮没挡，直往衣服里钻，将他们的手脚都冻得不听使唤了。
李勇的手被铁锤震得开了好多裂口，一锤下去震得裂口的血直往外渗，一粒粒细小的血珠不一会儿就凝固手背上。肖国庆的耳朵、脸上也都长了冻疮。
他们的行动又一次感动了冉广兴，他无法用语言来表述他内心的感激，只是从心里由衷地敬重着他们，他也带着儿子来到了采石场。
没多久，王永洁以前的学生蒋祖友也来了，他还叫上了几个弟妹，黑石梁上的采石场一下添了许多生气。他们用竹背篼背起一块块片石，在凛冽的寒风中踏着雪中的小路朝雷祖庙一步步走去。望着那单薄的身影，王永洁思绪难宁，这山里的孩子没有一句动听的语言，只有默默的行动。更让王永洁直想掉泪的是，他们连一条过冬的棉裤都没有，但仍咬牙坚持着。他们每天在路途中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让王永洁真的好心疼，她不知悄悄地抹了多少泪，最后她实在受不了了，就叫他们兄妹几个不要再来了。
蒋祖友低着头带着哭腔说：“王老师不喜欢我们了？”
“王老师好喜欢你们，你们让王老师……”王永洁说不下去了，哽咽着点了点头。
孩子们又背着背篼去背片石了，脸上流露出纯真的喜悦。是王永洁对蒋祖友兄妹那份真诚的关怀和帮助深深地打动着他们，他们是怀着感恩的心来到黑石梁的，他们的行动是内心真诚的体现。
秀芝看见后也被感动得眼泪汪汪的，她在为李勇、肖国庆准备伙食时，也为他们兄妹每人备下了一份。
王永洁动情地说了声谢谢，秀芝用手指压住了她的嘴唇，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些孩子真叫人心疼。”
随着时间的推移，用于砌墙的片石渐渐地增加着。李勇看见那孩子们被冻得红肿的小手搬起一块块片石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他难过着，更感动着，手中轮起的大铁锤越发敲得有力。
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在围着年饭忙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冉广兴号召七里坡的人们在过年期间将黑石梁的条石、片石运到雷祖庙小学。那年的春节，七里坡的人在黑石梁上发出抬石头的号子声，整个山岭一下热闹起来，其他生产队的学生们在蒋祖友的吆喝下，也加入了其中，雷祖庙小学原址上的条石、片石整整齐齐像队伍一样地排列着。
冉广兴拉着李勇一双被震得满是裂纹的手，哽咽了许久才说：“光明大队有你们三位知青，真是上苍赐予大伙的福。”
李勇憨厚地笑了笑：“这算啥呀，不就点小事吗？”
王永洁却认真地说：“李勇啊，可不是件小事，大伙都在说修建这小学胜过修建一座庙。”
冉广兴点着头说：“有道理。”
李勇“哎”的一声，没吭声，转身继续干活去了。
黑石梁上，大伙那一阵阵浑厚的号子声让冉广兴心潮起伏，仿佛又让他看见了许多年以前那种干劲和热情。他心里很明白，是李勇、肖国庆的行为深深地感动了他们。
正当七里坡的人们在过年期间，为雷祖庙小学的石料筹集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辽叶河公社党委让肖国庆回到了公社，布置宣传贯彻全国第四次人民代表大会精神。从那些学习资料中，肖国庆感到一股微微的暖风吹进了寒冷的山里。
周总理提出在20世纪内实现“四个现代化”的目标，让人似乎看到了未来的希望，那憋了多少年的干劲终于可以发挥了。公社党委派出了宣讲队到各个大队进行宣传讲解，肖国庆自然而然地来到了光明大队。可是，他的宣讲却受到了挑战，农民对其他什么化都不过问，也不关心，但对农业实现机械化，大伙却是嗤之以鼻。说辽叶河公社这样的山区咋能用上机械化，他们只相信自己的一双手，所以，肖国庆的宣讲工作并未调动起农民的激情。
冉广兴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国庆呀，农民兄弟最关心的问题不是什么机械化，你从七里坡的试验田就应该知道，他们最关心的是土地，农业机械化解决不了当今农村的根本问题。”肖国庆无言以对，懊丧地垂下了头。
冉广兴接着说：“咱们做点实在的事才是根本。”
肖国庆抬头望着这位有二十多年党龄的党支部书记，似乎才明白，现在最讲实际的不是共产党的高层，而是共产党最基层的人们。许久，他会意地笑了笑，对冉广兴说道：“我们还是齐心协力把雷祖庙小学修好吧。”
冉广兴哈哈一笑：“这才是正事、实事。”
肖国庆灵机一动，忽然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就是让全大队的主要劳动力去黑石梁听他宣讲全国四届人大的相关精神，不去者每天罚扣十分工分。
这帮大老爷来到黑石梁，只能坐在石头上听，那呼啸的寒风吹得他们直流青鼻涕，手脚也冻得直发抖，肖国庆讲了些什么都没听懂，甚至压根就没听进去，他们已被冻得受不了了，主动向肖国庆提出要活动活动身子，不然要冻病的。
肖国庆心里暗暗高兴，爽快地点头答应了，让他们去黑石梁采石场将石料抬到雷祖庙小学原址，这样既不挨冻遭罪，又还能做点有益的事情。肖国庆的意见让这帮大老爷一下高兴得蹦了起来，于是，四届人大精神宣讲会场立即变成石料搬运会战的战场了，黑石梁采石场更是热火朝天了。肖国庆偷偷地笑了，笑得既开心又得意。没几天，这全大队的大老爷们一下将李勇、肖国庆开采出来的石料全部运到了雷祖庙小学原址了，石料运完了，肖国庆的宣讲会也结束了。
这个方法让李勇、冉广兴、蒋麻子笑弯了腰，说只有肖国庆才想得出这些点子。
紧接着，肖国庆就去县委办公室让黄世敏主任帮忙找技术人员为雷祖庙小学做个设计。很快就设计出了图纸，那是一幢长条状的平房，共有六间教室，两间老师寝室和一间厨房。经测算，石料还差一半。
肖国庆拿着图纸给冉广兴、李勇、王永洁看了看，王永洁一下惊讶得张大了嘴巴，这经过技术员设计的教室与原来用庙宇改成的教室真有天壤之别。若孩子们能在这样的新教室上课、读书，那一定是很惬意的事。
李勇信心十足地点着头，有了图纸、工料就有了一个较准确的数量了，他对设计图很满意。这比知青屋这狭小的房子强多了，他暗自下决心，要尽快将石料备齐，让孩子们早日走进新教室上课。他还悄悄地对肖国庆讲，盖成新教室后，让肖国庆与王永洁结婚，作为他俩的新婚礼物。
肖国庆十分感动地望着他，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微笑着点了点头。
李勇既兴奋又坚定地说道：“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