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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私分土地事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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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为有趣的是,严云生在工作组开会时竟然引用了一部外国电影的经典道白,“她们已经害怕了,害怕了就动摇,动摇了就坦白。”
     
       果不其然,伍天会的老婆在第三轮谈话时,开始一直不吭声,天黑了,她哭着要回家去。工作组的人员连哄带吓、轮番地将“坦白从宽”的好处和“抗拒从严”的恶果向她灌输。到了深夜,她终于扛不住了,哭着将试验田的事讲了出来。
     
       严云生副书记终于露出了笑脸,口子终于撕开了。
     
       他们立即强拉着伍天会去谈话,伍天会最初还强硬着,可当工作组的人带着他老婆见面时,他的头垂了下去。老婆已哭得眼睛都红肿了,战战兢兢地告诉他,自己已经老实交代了试验田的事。
     
       接着,严云生副书记当晚果断决定,命令辽叶河公社公安特派员田正才立即去抓蒋麻子,先送到公社关押起来。
     
       当田正才带着武装民兵来抓蒋麻子时,他老婆王秀珍却上前挡在前面,大声地问道:“他没犯王法,凭啥抓他?”
     
       “没犯王法?他犯的王法可大呢。”田正才恶狠狠地说道。
     
       同时,他一挥手,几个武装民兵立即冲了上去。民兵正要伸手去拉蒋麻子,只见他那年轻婆娘柳眉一竖,操起一把明晃晃的猪草刀,毅然迎了上去。
     
       尽管她已怀有五个月的身孕,肚子有些凸起,行动显得有些迟缓,仍然让几个民兵一下怔住了,嘴巴也张开了,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谁敢碰他?”王秀珍那清脆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杀气,让人立即想起了水浒里的孙二娘。
     
       田正才也愣住了,条件反射似的从腰间掏出了手枪,他拉开枪栓,厉声叫道:“臭婆娘,放下刀!”
     
       蒋麻子被眼前瞬间变幻的情景给吓蒙了,他上前一把拉过王秀珍,声音颤抖着说:“秀珍,你别急,我跟他们去一趟就回来。”
     
       王秀珍头也不回地手往后一甩,将蒋麻子的手打掉了。她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映射着灼人的光彩,一字一句地说:“我男人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勾结国民党,让大伙种地吃粮有啥错?犯了哪条王法?共产党不就是让穷人吃饱饭吗?咱七里坡刚吃了顿饱饭有啥错了?”她喘了一口气,“你们敢抓他,我就敢和你们拼命。”说罢,把手中的猪草刀往前伸了一下,脚也朝前迈了一步。
     
       几个民兵的脸色一下变白了,退到了门槛边,手里握着的步枪连枪栓也忘了拉。
     
       突然,“砰砰”两声枪响,子弹将屋顶的瓦片打得粉碎,掉了一地,蒋麻子的几个孩子吓得惊叫着直往桌子底下钻,田正才握着冒烟的手枪朝前走上来。
     
       蒋麻子被枪声震醒了,猛地将王秀珍手中的猪草刀夺了下来,扔到了屋角边,又迅速地将她抱起来,转身放在后边,用自己的身子将老婆挡住。
     
       这时几个民兵冲了上来,将蒋麻子的双臂用力一扭,拉着就往外走。
     
       只见那王秀珍大喊了一声“老公!”一下扑了上去。
     
       其中一个民兵转身用枪托猛地一下推了过去,正击中王秀珍的腹部,只听见她“啊!”的一声惨叫,身子慢慢地倒了下去。
     
       蒋麻子挣扎着回头喊了一声“秀珍!”他用力挣脱他们的手,转身拼命朝王秀珍冲了过来。
     
       田正才大吼一声“带走!”无论蒋麻子怎么叫着,挣扎着,几个民兵上前强行将蒋麻子拉开,架着他消失在去往辽叶河的山路上。
     
       当王秀珍醒来时,只见几个孩子围在她身边哭喊着,“秀珍妈妈……”她的大腿下流出了一滩殷红的鲜血。
     
       她惊恐地叫了一声,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直冒金花,她心里慌乱极了,立即叫蒋麻子的大女儿去叫秀芝阿姨。
     
       秀芝急匆匆赶到时,王秀珍已浑身被汗湿透了,大口地喘着粗气,秀芝一看吓坏了。王秀珍被那枪托击中了要害,她腹中已五个月的胎儿流产了,并且还在大量出血。
     
       秀芝连忙吩咐几个孩子分别去叫冉广兴、李勇和蒋德才。她知道,必须尽快将王秀珍送医院。否则,这样的大出血她会有生命危险的。
     
       秀芝将王秀珍小心地扶到椅子上躺着,并且采取了简易止血措施。
     
       没多久,王秀珍的脸色已变得苍白了,腹部痛得她直叫唤,秀芝也忧心如焚。
     
       不一会儿,冉广兴、李勇都赶到了,他们动作迅速地捆好了滑杆,将王秀珍抬着向公社医院疾驰而去。
     
       秀芝一边安抚那群惊惶不安的孩子,一边清理地上的瓦砾。想着蒋麻子一家为七里坡的事受到牵连,控制不住地哭了。
     
       到了公社卫生院,值班医生被王秀珍大出血的情况吓坏了,她惊慌地为王秀珍打了止痛针后,又简单包扎处理了一下,叫冉广兴和李勇立即往县医院送。
     
       冉广兴心里立即着急起来。他焦急地望着王秀珍那痛苦的样子,心被紧紧地揪着,不一会儿,鲜血把包扎的绷带也浸湿了。
     
       他脸色铁青地冲着医生吼叫,“你要想办法止血呀,她还能坚持到县医院吗?”
     
       冉广兴那气急败坏的样子,蒋德才还是第一次看见。
     
       医生无奈地摇着头:“您别生气,这里确实治不了。”
     
       蒋德才上前一把抓住医生的衣领呵斥道:“你不想办法治,老子就要你揍你。”
     
       拳头在医生眼前晃动着。
     
       那医生吓得直哆嗦,“我真的治不了,你们赶快去县医院吧。”说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冉广兴气得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他忍住性子,叫了一声,“德才,我们抓紧赶县城吧。”
     
       冉广兴与蒋德才抬着滑杆飞快地朝县城赶去。李勇照着手电筒,瘸着脚费劲地跟着后面一路小跑。滑杆上滴下的血,沿着山路形成一条蜿蜒的红线。王秀珍紧咬着牙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冉广兴、蒋德才和李勇的心像被一把刀子挖着、捅着,他们心里也在滴着血。
     
       当他们翻上伍家垭口时,王秀珍吃力地叫着冉广兴、蒋德才放下滑杆,拉着冉广兴的手,嘴里喘着粗气,“冉书记,告诉我家麻子,秀珍感激他了。”她那说话费力的样子,让冉广兴心里十分担心、着急。
     
       王秀珍躺在滑杆上,脸色发白,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从小都没吃过几顿饱饭,嫁到婆家挨了不少打,连出气都怕大声了,可自嫁给麻子后,他好心疼我,让我能放心吃饱饭了,我好想再为他生个儿子,侍候他一辈子。看来不行了……秀珍只有来世……再来侍候他……”王秀珍眼角的泪珠滚滚而下,那脸色越变越苍白,慢慢地,只见她嘴唇发紫,只是微微地颤动着,她还想要说什么,可已听不到声音了。
     
       冉广兴不断地点着头,鼻子酸酸的,眼泪也控制不住地一下淌了出来。他扶起她的头,轻轻地说:“你还要求啥,就讲出来吧。”她两眼直直地望着他,泪珠不停地流着,嘴唇微微颤抖着。
     
       只见王秀珍两眼一下睁大了,叫了一声:“娘……”嘴里涌出一大口鲜血,她握着冉广兴的手也慢慢地松开,滑落在地上。年轻的她就这样走了,走得那么不心甘,她还没有看见儿子降临,还没看见丈夫平安归来。她最为牵挂的是她那一生苦命的娘。她的嘴巴微微地张着,在呼唤着谁,也许,她在呼唤着她才得到的那点快乐。在呼喊着“麻子,我带着儿子先走了……”
     
       “蒋嫂子……”李勇一下“呜呜”地哭喊了起来。
     
       蒋德才双拳紧紧地捏着,咬牙切齿地喊道:“是哪个狗日的出卖了七里坡,老子要杀了他!”
     
       冉广兴哽咽着用手轻轻地抹着她的双眼,可她的双眼怎么也闭不上。
     
       冉广兴轻轻地对她说:“兄弟媳妇,你安心走吧,一路上带好儿子,蒋麻子的事我会管到底的,你娘家里,我会让蒋麻子去看的。”说罢,用手轻轻一抹。王秀珍的眼睛闭上了,眼角还流出了几颗泪珠,她走得那么依依不舍,走得那么不情愿。
     
       冉广兴突然“呜呜”地哭出声来,他心里像被刀绞一样难受,双手将滑杆拽得紧紧的,浑身颤抖着。
     
       七里坡的人不就是在自己的土地上,用自己的一双手挣了几天饱饭吃,又能错到哪呀,又犯了啥罪呢?冉广兴干了几十年的革命,一下糊涂了,不知所措了。难道这就是共产党要的革命吗?他困惑了,茫然了,他除了难受就是心痛。
     
       他慢慢地站起身来,朝着垭口下的远山,忽然大声地叫喊:“蒋麻子,你犯了啥鸡巴王法啊?”接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喘着粗气。
     
       四
     
       蒋麻子被关押在辽叶河公社粮库的一间小库房里,四周没有一扇窗,关上门里面就是漆黑不见五指。
     
       严云生与杜国海连夜对他进行了审问,严云生直截了当地指出,试验田就属于私分土地性质。
     
       蒋麻子始终不承认私分土地的事,他一口咬定土地属于生产队集体所有,“试验田”只是由生产小组负责耕种生产,打出的粮食也是属于集体而不属于某一个人。
     
       蒋麻子理直气壮的样子让严云生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他咬着牙说:“十个麻子九个坏,你不老实交代,承认其罪行,就会让你见识无产阶级专政铁拳的威力。”
     
       说罢,站起身来,朝杜国海一挥手,转身就走了。
     
       那个夜里,几个喝了酒的武装民兵就用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把蒋麻子打得鼻青脸肿,门牙也被打掉了两颗,连说话都感到费力了。
     
       蒋麻子躺在地上,他的脑子晕乎乎的,几次想坐起来都不行,他眼前又出现了王秀珍那扑上前来的那一刹那,尤其是那一声惨叫。他好担心王秀珍受到了什么伤害,他知道老婆肚子已有了孩子,他好心疼这个年轻漂亮的老婆。也许因王秀珍出生在贫困家庭,既勤快,又会过日子,对孩子们讲话总是和颜悦色。让蒋麻子更为欢喜的是家里整洁多了,没有了以前那种说不出的怪味,几个孩子的衣服虽然有补丁,却更干净整洁。
     
       孩子们亲切地叫她“秀珍妈妈”,蒋麻子要孩子们去掉“秀珍”二字,就叫妈妈,可她反倒坚持让孩子们叫秀珍妈妈,一是叫着亲切,二是秀珍二字是娘家带来的名字,她也很喜欢。正当他与王秀珍还在谋划着自己的未来的日子时,没想到祸从天降,县里的书记带着武装民兵把他抓走了,他家刚刚才攥在手里的一点快乐和安宁就这样被夺走了。
     
       蒋麻子在那黑漆漆的粮库里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被关押在哪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只感到饿极了,口里渴得快冒烟似的发痛。他用手敲了几下地上,没有谁理他,只有空洞洞的回声,他费劲地支撑起身子,慢慢地摸着爬到门边,用手费力地敲了几下门,仍没有任何人理他。他眼前直冒金花,脑子一阵眩晕,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个夜晚,七里坡的人悲伤着,心里更是愤怒着,蒋麻子不知被抓到什么地方去了,他那年轻的媳妇王秀珍的尸体放在堂屋里,几个孩子围在她身边“呜呜”地抽泣着。七里坡的人全都来了,他们站在王秀珍遗体旁默默地抹着眼泪,冉广兴、李勇、秀芝、王永洁仿佛成了这里的主人,不停地为王秀珍张罗着后事。
     
       冉广兴叫人去王秀珍娘家报丧,同时安排了木匠做棺材,秀芝与几位妇女忙着为王秀珍赶制寿衣。
     
       大伙都在默默地、有条不紊地为王秀珍的丧事忙碌着。
     
       天快亮时,肖国庆从县城赶回了七里坡,他在县里就听说了七里坡发生了罕见的私分土地事件,心里就沉甸甸的,感到不踏实。他知道,向文华书记正在抓这方面的典型,以树立永平县的形象。他更知道蒋麻子在对付这件事的策略上,缺少主意。
     
       但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肖国庆听冉广兴讲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后,顿时怒气填胸,这帮人简直是在草菅人命,这哪像是共产党的干部所干的事。
     
       一个二十多岁的农村少妇,对未来的生活才刚刚起步,就这样被他们的暴力执法葬送了,而且是两条人命啊!他悲愤至极,一阵阵揪心似的疼痛,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能就此罢休,王秀珍用生命的代价换来的不能只是沉默与无奈。
     
       从竹岭劳改农场回来后,他从心里不想招惹是非,以求平安过日子,可七里坡王秀珍母子两条生命是何等代价啊,他按捺不住了。他要为七里坡的冤屈挺身而出,伸张正义。骤然之间,他感到一种无形的责任沉重地压在了心间。
     
       肖国庆将冉广兴、李勇、王永洁和秀芝叫到知青屋商量对策。肖国庆提出要化被动为主动,七里坡试验田是王秀珍母子用生命的代价去保护的,千万不能再有闪失了,而且蒋麻子至今还下落不明。
     
       他让秀芝、王永洁负责处理王秀珍的丧事,冉广兴、李勇组织七里坡和光明大队社员上访县委,这件事不搞到县委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同时他还做好了上访省委的准备。
     
       肖国庆经历了几次大的坎坷和在公社工作的经历,在政治上成熟了许多。他的组织思路很清晰,有条理。他要将王秀珍母子的死亡变成压倒县委的主要矛盾,将“私分土地”变为矛盾的次要方面。
     
       商量确定后,大伙分头开始行动了。天亮后,严云生副书记带着工作组从辽叶河来到了七里坡,正准备继续找人谈话时,七里坡的人一下将工作组围得水泄不通。
     
       蒋德才领着蒋麻子的几个穿着白色孝服的孩子一下跪在严云生面前,要求严惩杀害王秀珍母子的凶手。
     
       此时,严云生才知道昨夜里发生的惨案,他心里陡然害怕起来,杀死了一个孕妇,那可是两条人命啊。他想解释什么,可蒋德才与四个年轻后生一起上前,将他扭着拉到了蒋麻子家里。
     
       严云生看见了躺在木门板上的王秀珍的尸体,被血湿透了的衣服、裤子及绷带还放在尸体前面。他脑袋“嗡”的一声,只感到一阵眩晕,他的身子摇晃了几下。他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的政治前途完了,这可是人命关天啊!
     
       蒋德才连忙将他扶住,同时手指着屋顶被子弹打成了天窗似的破洞,厉声说道:“你看,这是你们的公安特派员用枪打烂的。”
     
       不一会儿,人们全部聚集在蒋麻子家门口,有人突然高喊了一声,“严惩杀人凶手!”人们紧跟着振臂高呼起来。
     
       严云生浑身直淌冷汗,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原以为是一个表现自己能力的机会,却一夜之间变成了陷阱。他想找工作组的人员开会研究处理方案,却被几个年轻人挟持着不能离开了。
     
       工作组的人员也分别被其他人围困了,他们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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