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集体的力量(2)
也有人夸肖国庆义气，敢作敢为，有侠义之气。
这时，李勇拄着拐杖走上了主席台。他用拐杖敲了几下讲台说：“知青兄弟们，今天叫大家来，是为了给肖国庆讨个公道，我不想说更多的话，只想和兄弟们一起去找黄书记给一个说法。肖国庆搞炸药放炮是为了生产队种桐子树，有什么错了？
现在有谁愿意和我一起去请黄书记？”
“我陪你，勇哥！”姜中云大声地回答，并跑上了主席台，他扶着李勇说：“哥们儿，我们都是知青，我们是来接受教育的不是来被抓被关的，我们应该团结起来……”
“你们不用去公社了，我来了！”黄书记突然出现在会场，他三两步跨上主席台，大声说，“大家都找位子坐下。”
“欢迎黄书记。”李勇大喊了一声，并带头鼓起掌来。
黄书记站在了主席台中间，并喊人端了凳子要他坐下。
“小李，你是舍己救人的英雄，是我们十分尊敬的人，有什么事可以坐下说嘛。”
李勇说：“黄书记，我们是为肖国庆的事来的，他很冤枉，他做的事都是为了集体，出了点事故就这样对待他，很不公道啊。黄书记，请您放了他，生产队的事也需要他。”
“放人，放人！”姜中云带头呼喊。“放人，放人！”台下呼声一片，有的人还一边敲打着凳子一边高声呼喊，台下一下子沸腾了。
黄国忠双手抱在胸前，一声不吭地欣赏着台下知青们振臂高呼的情景。
知青们的喊声渐渐停下来后，他才用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台下渐渐安静下来了，黄国忠才笑着说：“知青同学们，你们对肖国庆的关心，我们公社党委很理解，我们也一直关心肖国庆同学……”
“扯淡！快说放人的事，不听你绕弯弯。”黄国忠话没说完就有人大声吼。台下的知青也跟着起哄。
“但肖国庆搞炸药的事铁证如山，非法取得炸药就是犯罪，更何况还伤了人。”
黄国忠突然提高了语气，一副针尖对麦芒的样子。
台下又是一阵骚乱和尖叫声。
“知哥知妹们，不要与他瞎扯了，我们去县里要人。”姜中云大声喊。
“要得，我们去县里！”台下又是一阵惊叫声。
黄国忠见事不妙，心想，这帮人要是真去县城瞎闹了，我这个书记的工作就不好做了，不行，我必须阻拦他们。
“知青同志们，知青同志们……”黄国忠又大声说：“肖国庆同志下乡以来的表现很不错，为生产队的发展想了许多办法，并能放下架子与贫下中农一起苦干实干，干出了很大的成绩，还自筹资金采购树苗、种子。这样的好知青在辽叶河公社也是不多的，但对他的错误进行处理也是依据规定办理的。毛主席说：‘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
台下又是一阵乱叫声：“我们要人，我们要公社放人。”
黄国忠装着没听见，又继续讲：“即使肖国庆犯了错，我今天也愿意听听大家的意见，然后再向上级汇报，争取对肖国庆进行宽大处理。”
“不听他的，一定要他放人……”台下的叫喊声、敲打声响成一片，知青们的情绪已变得烦躁了，但他们不知道，会场里已经悄悄来了武装民兵。他们手臂上戴着红袖章，进会场后就将大门死死地把守住了。
有人叫喊了一声：“民兵来了！”
会场一下乱了，有的往外冲，有的往主席台上冲。
李勇一把抓住黄国忠的手说：“黄书记，这时抓人会出事的。”
黄国忠额头上已渗出汗珠，脸色也变白了。
这时台下冲上来一群知青，将黄国忠拉扯着。李勇拄着拐杖挺身挡在黄国忠面前，大声吼：“兄弟们，不能伤了黄书记。不能乱来呀！”
此时，会场一片混乱。突然，“砰砰”两声枪响，让会场立即安静下来。
原来是公社武装部长祝远贵带着十几个基干民兵来了，防止知青发生暴乱事件。当他看见黄书记被知青拉扯时，情急之下朝天放了两枪。
黄国忠镇定地推开被枪声怔住了的知青，朝前走了几步，对着祝远贵大声训斥：“你瞎干个鸟，谁叫你带民兵来的？谁让你放枪的？”
“这……”祝远贵不知所措。
“他们在围攻您。”祝远贵结结巴巴地说，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
“他们在和我商量事情，什么围攻了？”黄国忠怒气冲冲地呵斥道：“扯淡，赶快撤人。”
祝远贵本是满脸杀气，被黄国忠训斥后，脸色更难看，他朝民兵大吼：“撤了，撤了……”
知青们还是缠着黄国忠，要他立即释放肖国庆，不然就去县里请愿。
辽叶河公社的知青们从来就没有像今天这么团结过，两声枪响让他们意识到了危险的信号，只有团结一致对外，才能保护整个群体不受伤害。
不管黄国忠说什么，知青们只想听一句话，“什么时候放人”。
中午时分了，知青们的激情一点没减，尽管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了，但谁也没吭声。黄国忠被困在主席台上，他已讲不出话了，也不想讲话了。
李勇更加焦虑不安，他心里没有底，事态究竟会发展到什么程度，他一点都估计不到。他很想找王永洁商量一下怎么办，可他与黄国忠被围在核心，压根就没有商量的可能。
屋外的天色已开始暗下来，街上早已散场了。
“黄书记。”李勇突然叫了一声。
只见黄国忠脸色苍白，额头上淌着冷汗，忽然一下倒在主席台上。知青们顿时乱哄哄一片，有的叫送卫生院，有的说他在装晕。
李勇急了，立即叫几个人将黄国忠送到公社卫生院。
会场里没有了“主角”，一片哄哄嚷嚷。
大家问李勇下一步怎么办？李勇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也不知怎么办了。
只见王永洁往中间一站，大声说：“我建议，今天大家就不走了，公社不回答，我们就等县里的领导来回答，派一个人给县里的领导打电话，告诉他，我们等着他们回答。”
“好主意！”有人立即叫喊着表示支持。
王永洁今天一反往日大家闺秀之气，显得那么沉稳而有主见。
红光、勤俭大队的几名知青姐妹立即拥着王永洁去公社办公室打电话。其中有一位叫陈娜的女知青是红光大队小学的代课老师，对王永洁的为人处世、待人接物很是崇拜，尤其是王永洁善良富有同情心的品德感染着她，改变着她，使她对学校的穷孩子由厌烦到同情，到热情关怀。当她们了解肖国庆的情况后，坚定地站到了王永洁一边，一起为肖国庆鸣冤。
公社办公室的门紧锁着，陈娜捡起一块石头将锁一下砸开了。
王永洁推开门一步跨了进去，只见屋内站满了武装民兵。几个女知青还未反应过来，那位民兵负责人就拦住王永洁，说她破坏公社财产，并命令民兵：“把她捆了！”
“你敢！”王永洁头一扬，语气坚定地说：“我就来打电话向县委反映情况，破坏了什么财产？”
民兵们怔住了，不敢动手。
陈娜立即转身，边跑边喊道：“民兵抓人了！王永洁被民兵捆了！”陈娜惊恐的尖叫声一下撕破了昏暗空荡的大街，也让礼堂里的知青们情绪一下激愤起来，知青们一起拥向了公社办公室，将公社办公室的门堵住了。李勇在姜中云的搀扶下来到公社办公室。
“他们动手了吗？”李勇冷静地问王永洁。
“他们还没敢！”王永洁瞪着民兵队长回答。
民兵队长脸色发白，连忙摆手：“没动手，没动手。”
李勇将拐杖举起，指着民兵说：“让开，让她打电话。”
姜中云上前将民兵队长推了一把：“带着他们滚出去。”
民兵队长忙点头，朝民兵们一挥手，就带着民兵离开了。
大家都看着王永洁打电话，可是电话就是打不出去，王永洁焦急万分。
天已黑了，阵阵寒风袭来，有人喊冷，李勇心里好焦急。
姜中云突然叫道：“他们可能已把电话线掐断了，这电话是打不出去的。”
大家恍然大悟，不知所措。
这时，黄国忠在武装部长祝远贵、青年干事蒋毅的陪同下来到了办公室。黄国忠语气沉重地说：“知青同志们，你们要正确对待肖国庆的事情，请你们相信公社党委不会轻易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对他的处理，我已向县委领导汇报过了，肯定会有结果的。”
“我们要的结果就是放人！”李勇语气坚定地回答。
黄国忠伸手在李勇肩膀上拍了拍：“李勇同志，请相信公社党委，你与他们不一样，你应该更有觉悟，要维护公社党委的形象和威信。”
李勇在鼻子里轻哼了一下，冷冷地说：“我们的觉悟可比肖国庆低，他才是在为七里坡的农民做好事，你们不能那样对待他。他的计划能实现的话，七里坡的乡亲们会比现在过得好。”
“你们把电话线都割断了，让我们的电话打不出去，真卑鄙。”陈娜带着一群女知青过来，“我们要与县里领导对话，你们害怕了是不是？”
天空乌云密布，寒风越刮越紧，知青们的热情有增无减，尽管大家又冷又饿，可谁也没有离开，黄国忠与知青们对峙着，谁都不愿意主动退缩。
突然，姜中云大喊一声：“我们现在就去县城，找县领导对话。”
“好，现在就去！”大家齐声回应。
黄国忠原以为天黑了知青们就自然会散去，所以他想用拖延时间的办法来解决这事，可是知青们不但没有散去，还喊着要去县城，他立即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搞不好还会酿成政治事件。
黄国忠和祝远贵立即上前拦住知青们的去路：“大家还是到礼堂等着，我立即向县领导汇报，很快就有结果的。”然后转身朝公社书记办公室走去。
黄国忠在电话里向县委汇报了情况，为了息事宁人，他建议县公安局放了肖国庆。没想到县里分管知青工作的副书记张明华，在电话里将他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说他思想界线模糊，要先将带头闹事者抓起来。
黄国忠心跳加快，吞吞吐吐地说带头的知青是舍己救人的英雄李勇。张明华在电话那头沉默了。黄国忠要求县委派人来辽叶河处理这事，张明华稍停片刻后答应了。黄国忠感到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黄国忠立即来到礼堂宣布：“县委张书记马上要派人来辽叶河，调查处理这件事，要求大家先回家休息，明天再来。”
“耍滑头。”有人骂了一句，“兄弟们不能相信他们的话。”有人在大声喊。
五
这天晚上，辽叶河公社二百多名知青举着火把，饿着肚子，顶着凛冽寒风，直奔县城而去。
李勇坐在滑杆上，被知青们抬着一起进了县城。
夜色中，由火把组成的长龙，穿梭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不知是谁又带头唱起了“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念毛泽东……”大家便跟着唱了起来，歌声在寒风中飘荡。知青们走了一夜，天亮时，到了县委大院。县委工作人员还没有上班，他们忍饥受冻，静静地坐在县委大院门前等着。
快到八点钟时，县委的工作人员才陆续上班，他们被这群知青惊得不知如何是好。知青们开始有点按捺不住地哄哄嚷嚷起来。
这时，李勇看见黄国忠陪着一位领导模样的人走过来了。原来，黄国忠见知青们真的踏上到县城的路后，急忙带着几位公社干部提前赶到了县委，将相关情况向张明华书记作了汇报。
张明华立即召集县知青办的人员开会，认真研究了办法，此时才出来与知青们见面。黄国忠走到大院门口的台阶上，大声招呼道：“知青同志们，往这里集中一下，你们的要求我已向县委作了汇报，现在请县委张书记给大家讲话。”
知青们迅速会集到台阶前。
张书记微笑着点了点头说：“知青朋友们，你们走了一夜的山路辛苦了，你们是先吃饭还是先开会？”语气显得十分亲切。
“先开会！”李勇边回答边拄着拐杖往台阶上走。
张明华立即上前扶李勇上台阶，然后用严肃的口气说：“你们一夜辛苦来到县委，为的就是肖国庆被关押的事。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你们的心情我很理解。对肖国庆的事，我也很同情，但对他的处理是公社党委认真研究并报县公安部门批准的。私盗炸药，致人伤残，这还不严重吗？知青朋友们，感情与法律在特定环境下是不相容的，甚至犹如水与火。”
“不对！”王永洁大喊了一声，从知青群中走上台阶。
张明华惊讶了一下，上下打量着她。
“你是谁？”张明华问。
“她是……”黄国忠正准备说，王永洁用手势阻止了他。
“辽叶河公社光明大队雷祖庙小学代课教师王永洁，与肖国庆同志一个生产队的知青，还同住一个屋檐下，同吃一锅饭。”台下的知青们顿时安静下来。
“哦……”张明华点了点头。
“张书记，肖国庆的事与您刚才讲的相差甚远，第一，他不是私盗炸药，而是通过公安部门得到的；第二，此炸药是用于生产队种植桐子树爆破页岩的，没有用于破坏；第三，哑炮伤人只能算是操作不慎造成的意外事故，与破坏压根儿就联系不到一块儿。”
张明华嘴巴微微一张，正欲讲话。
王永洁手一扬，表示让他再等一会儿，她继续说道：“所以，给肖国庆的定罪不准确，不合法。毛主席说过‘假的就是假的，伪装应当剥去。’‘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共产党就最讲认真。’我们今天来不是示威，而是表述我们的意见，请县委在调查的基础上作出正确的决定。”
知青们突地一下高喊起来：“对，要有正确的决定！”王永洁的语气坚定而不容反驳，眼里微微闪着泪光。
张明华微微地点了点头，面带笑容地说：“王老师，你讲的就算是事实，我们也得有一个调查的过程吧，所以，在未查清问题之前，肖国庆是不能放的。毛主席说过‘调查就像十月怀胎，解决问题就像一朝分娩’，这个调查过程的长短还得靠相关人员配合。”
王永洁淡然一笑，接着说：“张书记，据公社领导的说法，调查已清楚了，公安特派员吴太生已被开除放回原籍，辽叶河公社光明二队生产队长蒋天洪已被释放回家，唯有肖国庆宣布关押三个月，罪名定为‘私盗炸药，非法滥用，致人伤残’，这难道还是处在一个调查过程吗？”
台阶下的知青们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他们惊讶地发现王永洁那么沉着冷静，讲话有条理，符合逻辑，真可谓是辽叶河公社知青里的女中豪杰。
黄国忠嘴巴微微地张着，也被这个平时温文尔雅的代课老师折服了，他第一次发现知青中真是藏龙卧虎。
王永洁的质问让张明华连连“哦”了几声，他同样被眼前这位女知青折服了。
张明华感到遇到了一位高手，他看了一眼黄国忠说：“知青同志们，你们都很累了，你们先去县委机关食堂吃早饭吧，一刻钟后到县委礼堂集中，我会给你们一个答复的。”
王永洁望了望李勇：“你看行吗？”
李勇点点头：“行，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