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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人证(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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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界曾经给杜松涛取了一个颇为形象的绰号,叫他“开门书记”,意思就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要他在办公室里,就一定会随时接待来访者。不管这来访者是省里派下来的大员,还是一个拿着状子上访告状的农民,只要来访者在市委传达室说一声“我来找杜书记!”那么就一定会有专人把来访者送到杜松涛的办公室门口,而杜松涛不管多忙,都会马上抽出时间来倾听来访者的意图,随后作出具体的安排或答复。
     
       之所以这么做,杜松涛曾经不止一次地在多种场合解释过:“我这么做的原因就一个,不管什么样的问题,最好都能在我这一层面上被消化掉,不至于我下属的某个部门惹了祸,结果我被当成罪魁祸首告到省里去。谁让我在省里丢了人,我就先让他在我的手里丢了官!”
     
       也许正是因为市委书记这种开门听政的习惯,所以江天养在向门卫提出要见市委书记时,门卫甚至都没问他的身份,而是径直由一名保安人员把他带到了杜松涛的门口。
     
       一进门,江天养的形象着实让杜松涛吓了一跳,因为此时的江天养眼睛还没有消肿,脑门上淤青的痕迹还清晰可见。特别是当江天养把记者证放在杜松涛的面前时,更让杜松涛不由得紧张起来。
     
       在见到杜松涛之前,江天养已经把整个张金林死亡案在肚子里打好了腹稿,甚至精练到了一千字左右。并且,他还颇为细致地把这些天来所有采访的视频和录音进行了分类整理。所以在见到杜松涛后,江天养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就讲述完了张金林案件的经过,接下来就是利用随身的笔记本电脑开始给杜书记播放他采访时所拍摄的所有证据。
     
       杜松涛在刚开始听江天养介绍的时候,几乎完全不相信在自己的治下会发生这样耸人听闻的恶性事件,但是当他看过视频里赵宝顺、唐银锁、张玉林等人讲述之后,开始有些坐不住了,起身为江天养倒了一杯茶水。
     
       当杜松涛回身把茶水递到江天养面前时,正好看见江天养从采访包里向外一捆捆地掏着现金,他诧异地问:“江记者,您这是干什么?”
     
       江天养把钱全部摆放在桌子上,随后用一双尚未消肿的眼睛严肃地看着杜松涛说:“这是你们市里某位干部为了封住我的嘴而行贿给我的,我现在把这笔钱全部交给您。但是我一定不会在报道中提到这笔钱,也不会再对第三个人说起这笔钱的存在。”
     
       杜松涛冷静地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思索了良久之后,他眉头紧锁地问:
     
       “根据你刚才向我展示的内容,你完全可以写一篇关于这个事件的报道。不客气地说,我本人也是一个笔杆子出身,我知道这些素材已经足够。那么江记者来我这里向我通报这个事情,又是什么想法呢?”
     
       江天养知道,此时是绝对不能告诉杜松涛张玉林已经反水,已经不会再站出来指认杀害他弟弟的凶手了。
     
       “杜书记爽快!”江天养打了个哈哈,“这么说吧!干我们这行往往都是在做两件事,一件是给人成事,一件是给人败事。”
     
       “什么叫成事?什么又叫败事呢?”
     
       “所谓成事,那就是不管什么样的事情,我们都可以往正面积极地去写。好事自然不必说了,就拿负面新闻来说,我们也可以按照成事的路子去做。明明是一个地方发生了一起重大事故,我可以写成当地政府积极组织营救、抢险;明明是一个地方发生了一起大案,我们也可以写成当地司法机关缜密侦查,破案迅速。
     
       而如果想败一个人的事情,我们只需要像姜昆说的那个《有毛病》的相声那样,处处挑人家的毛病就可以了。这样一来,坏事往往会变成好事,让原本准备丢官罢职的领导者可能平稳过度;但是好事也可能会变成坏事,让希望借机吹吹喇叭的官员们自打耳光。当然,这需要看记者是如何运用手中那支笔,写出什么样的文章来罢了!”
     
       “那么你眼下是希望这件事情变成好事或是坏事呢?”杜松涛已经听明白了江天养的弦外之音。
     
       江天养把笔记本反转过来,让屏幕正对着杜松涛说:“当着杜书记我也不说假话和套话了。第一,这个事情我是一定要报道的,这一点是我们新闻记者的权力,对这一点您没有反对意见吧!”
     
       杜松涛摇了摇头。
     
       “那么好,杜书记是希望我只是把这起发生在贵市看守所里的死亡事件写出来呢,还是希望我在文章的后半部分写上贵市是如何处理该事件呢?”江天养微笑地看着杜松涛。
     
       电脑屏幕上,张金林那满是伤痕的尸体可能是刺痛了杜松涛的视觉,他把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盯着江天养:“那么江记者希望我怎么做?”
     
       “人命关天,自然是希望杜书记明镜高悬了!”
     
       杜松涛思索了良久,顺手拿过手边的电话,在拨号之前,他看着江天养说:“我平生最反感的就是威胁,而你今天对我就是一种威胁。不过,你的威胁,我接受、我妥协。还是那句话,人命关天,总该有人为这件事情丢官罢职、有人为此被杀头吧!”
     
       江天养使劲儿地点了点头,随后拿起杜松涛在他进门时递过来的香烟,点燃后吸了起来。
     
       杜松涛拨了一个号码:“让政法委李书记马上到我这里来一趟……”
     
       刘国权接到政法委李书记打来的电话已经是下午的时候了,此时他正躺在躺椅上,沐浴在三亚和煦的阳光里。
     
       李书记对张金林死亡的案件是丝毫都不知情的,他在杜书记那里得知这一案件,并且还受杜书记的指派,先行接收了刘国权强塞给江天养的现金。
     
       李书记作为政法委书记,和包括刘国权在内的一干人等平日里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但是这一次,敏感的政治嗅觉让他知道,刘国权、高天书、高天放、翟建国乃至宣传部的那名副部长可能都要折戟沉沙,在这种关键时刻自己可一定要站对队伍,绝对不能因为和这些人往日的交往甚密,而把握不好大的方向和原则,把自己顺带着也带到阴沟里。
     
       于是,在打电话找刘国权等人来政法委汇报的时候,李书记故意打起了官腔,多余的话一句也没有,只是把汇报工作的时间、地点、内容机械地说明,随后不等刘国权多问一句,就匆忙挂断了电话。
     
       刘国权接完电话后看着手机直发呆,这让一旁陪同着他的高天书和翟建国都很疑惑:“咋了?老刘?什么事?”
     
       刘国权没回答什么,而是拨通了江天养的手机。此时的江天养还在杜松涛的办公室里,他是亲眼看着杜松涛以最严厉的口吻,几乎是正颜厉色地向政法委书记布置工作。
     
       中午,杜书记邀请江天养简单地吃了一顿工作餐,随后下午两人一起回到办公室,一边喝着茶,一边东拉西扯地聊着天。杜松涛知道,自己一定要在最快的时间给江天养一个答复,否则这尊瘟神是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的。但是通过两人深入地交谈,杜松涛越来越对眼前这个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外圆内方的记者刮目相看,特别是在听江天养讲述完他此前刚刚完成的LX矿难调查之后,杜松涛大有与江天养相见恨晚的感觉。
     
       就在二人聊得正投机的时候,刘国权的手机打了进来。江天养看了一眼,随手把电话递给了杜松涛,随后神秘地说:“您接,我敢保证,他第一句话一定会问:
     
       江老弟,您在哪里啊?”
     
       杜松涛半信半疑地接听了电话,但是他先没出声,电话接通,刘国权的声音传来:“江老弟,您在哪里啊?”
     
       杜松涛压了压怒火,平静地说:“那么我的刘大主任现在在哪里呢?”
     
       刘国权一下就听出了杜松涛的声音,忙说:“过年好!杜书记。我在乡下调研呢,杜书记有什么指示?”
     
       杜松涛冷笑了一声:“调研?调研什么?调研怎么封住记者的嘴?调研怎么掩盖住下面县里看守所的那起人命案?调研怎么欺上瞒下地糊弄我?你忙得很嘛,我的刘大主任。”
     
       刘国权此时已经无言以对,甚至开始有些口吃起来:“杜书记,您……您听我详细汇报……”
     
       杜松涛严肃地说:“政法委在等你的汇报,你向他们直接汇报吧!”随后,他挂断了电话,充满恳求地问江天养,“江老弟,能答应老哥一个小小的请求吗?”
     
       “您说。”江天养坐直身体。
     
       “公开报道是报道,内参也是报道。您看能否别公开,以内参的形式报道呢?”
     
       江天养呵呵地笑了起来。杜松涛无奈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叨念起诗经里的一段名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刘国权放下电话,傻傻地看着一旁的高天书说:“坏了!我给江天养那小子打电话,是杜书记接的。”
     
       几个人一下子仿佛是被抽了线的提线木偶,呆呆地相互对望着……关于张金林死亡案件的处理结果是在三个月之后才被以书面的形式快递到《中国法制观察周报》的,在那之前,江天养答应了杜书记的请求,以内参的形式向这个国家掌管着内务司法的最高权力机关及相关的部委发出了内参,详细地介绍了张金林死亡案件的来龙去脉。
     
       很快,一个由多部委联合组成的调查组前往H市,随即高天书、高天放等人被立案查处,刘国权及翟建国等人被就地免职。而那名在看守所里当铺头的张大力则被直接羁押到了另外一个城市,检察机关对他展开了“体罚、虐待被监管人员罪、伤害罪”的全面侦查。
     
       根据那份通报所披露的信息,高天书因为在张金林死亡案件中负有领导责任,被直接免去了公安局长的职务。而他一直想要保护的兄弟高天放则因为涉嫌玩忽职守,被依法逮捕,从一个看守所长直接变成了阶下囚。
     
       一直为高天书忙前忙后的翟副局长因为是分管监所工作的副局长,所以在这一事件中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被免去了职务后按照一般干警处罚。而那位向江天养行贿的刘国权则因为涉嫌行贿犯罪,被检察机关取保候审,同时被免去了党内外一切职务。
     
       同时,根据国家赔偿法,张金林的哥哥张玉林得到了大约30万元的赔偿金。
     
       但是让江天养感觉到寒心的是,张玉林自从那次给他打完电话让他就此收手之后,就再也没联系过他。其间,江天养给他打过几次电话,当张玉林一听出是江天养的声音后,就立即挂断电话,甚至关掉了手机。
     
       7月份的一天下午,江天养正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地看网络新闻的时候,一个来自H市的座机电话打进了他的手机里。来电话的是张玉林,此时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激动。
     
       “江记者,我是张玉林啊!请原谅我一直没和你联系,您也知道,我一个小老百姓害怕啊!今天给您打电话就是告诉您一件事情,张大力那个挨千刀的刚刚被法院判了死刑,我正在法院对面的小店里买鞭炮,准备到法院大门口去放呢。
     
       谢谢您,谢谢……”
     
       江天养挂断电话,打趣地问坐在办公桌对面的薄波:“跑法院大门口去放鞭炮,怎么处理?”
     
       薄波想了半天:“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该拘留吧!”
     
       江天养坏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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