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正月十八傍晚的时候，麦穗回来了，麦穗是一个人开着车子来的，看到她有些惊慌的神情我知道出什么事了。我问：“你正月半回来的咋又回来了，有啥事吗？”麦穗说：“大事不好，我参加人大会，罗县长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到，市里要上林浆纸一体化项目，需要50万亩林地，安排远山县14万亩流转给纸业公司。我打听了，恐怕对唐豪公司和合作社有很大的冲击，您可要有个思想准备，到时您要出面做他的思想工作。”我问：“啥林浆纸一体化项目？与唐豪公司和合作社有啥冲突？”麦穗说：“林浆纸一体化就是造纸需要纸浆，生产纸浆需要树木，栽种树木需要林地。”我说：“他栽他的树，咱插咱的苕，黄牛角，水牛角，各搞各。”麦穗急了说：“不光是各搞各的问题，关键是他们需要的面积太大，而且要求相对集中，不许搞‘天女撒花’。这么一来，靠山边林边的地都得给人家栽速生树了。我估计唐豪合作社苕地面积因此要减少三分之一以上。”我说：“公司与农户把合同都签了，应该算数的。土地是农民的，农民应该做主。”麦穗说：“爸，你咋这糊涂，土地是国有的，上级想咋搞就咋搞，一级压一级压死人呢！你见的比我多。”我说：“上面也不能这么搞呀！土地山林承包合同书上不是说一定50年不变吗？”麦穗说：“变不变都是领导说了算。”我问：“唐豪和唐雄知道这事吗？”麦穗说：“他们俩正月半一过就出差到四川成都去了，粉丝生产线设备已经买了，正在往回运？”我说：“你赶快打电话让他们回来呀！”麦穗说：“现在情况就这样，在电话里一两句也说不清楚，不好说，等他回来后把账算一算，看乡政府是啥态度再说。话说回来农户也急，土地流转给造纸老板一定50年，每年每亩租金只有25元，哪个农户会愿意。”我大吃一惊说：“一亩就25元，我割柴草卖也不止25元。我是不会同意的，把刀搁我颈上我也不同意。”麦穗说：“领导自有领导的法子。”
我说：“你是人大代表，可要敢为人民说话啊！”麦穗说：“我敢为人民说话呀！可说了有的领导听，有的领导不听，反过来还要你去做群众的工作。”我气愤地说：“那你就别当这个人民代表了。”麦穗说：“爸，你就别管那么多好不好。唐豪、唐雄回来了我再来，好好商量对策。我先走了。”
正月二十晚上唐豪和唐雄回公司了，但没回家。唐豪给我和金枝打了个电话问了声好。我正要把麦穗说的事告诉他，可他显得很不耐烦，让我别管这么多，安心过日子。没等我回话他就把手机关了。我猜想他一定是遇上麻烦事了。这一夜我和金枝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想唐豪投资两千多万办公司和合作社，一旦亏了本咋还啊！我的天呀！金枝说：“你明天去公司看看。咱老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劝孩子们消消气，别急坏身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说：“他们把林地一划走，怕是柴都冇得烧的了。”
第二天，我去了公司办公室，看到了丽丽。丽丽喊了我一声“爹！”要搁平时我会很开心，要是在家里当着我和金枝的面喊“爹妈”，我和金枝还会给她见面礼，少说也得给500。可我现在高兴不起来。我问：“唐雄呢？”丽丽说：“他和唐豪在办公室开会，许书记、唐乡长都在。”我问：“是不是在研究林浆纸一条腿的问题。”丽丽一笑说：“是林浆纸一体化。”我尴尬地说：“你看我这记性，人老了，不中用了。”丽丽说：“正是研究林浆纸一体化的问题，许书记正拍桌发脾气。”我急了，问：“唐豪、唐雄惹她了？别看她是个女同志，不好惹的呢！”丽丽说：“那倒不是唐豪、唐雄惹她，是她对上面的这种做法有意见，发牢骚呢！”办公室和会议室紧挨着，我探头望望，只见里面坐满了人。我虽然耳朵有些背，可许琳琳说话的声音很大，我听得一清二楚：“……上面朝令夕改，早就说了农民的承包田地50年不变，强调稳定，稳定个屁。再说薯业生产合作社，是乡里和公司辛辛苦苦办起来的，是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大力支持的，是与6000多农户签订了生产定销合同的，没两个月就要改签协议，这让我们咋做工作？我这个乡党委书记说话还有谁听？每亩30元补贴咋收回来？”
听到这里我也替许琳琳着急，觉得她这个乡党委书记当得也够窝囊的，我甚至有些同情她了。
丽丽说：“爹，您是不知道，许书记和唐乡长比唐豪、唐雄还急。”我听了感到莫名其妙，问：“咋回事？”丽丽说：“一是上面搞林浆纸一体化，乡里要拿4万亩林地出来给纸业公司，每亩每年只给25元租金。农民手中的好多坡地已和我们签订了合同，乡里想更改难度大，工作难做。二是我们公司生产受影响，乡里的税收也要减少好多。三是农民将减收不少。关键还是要农民改合同工作难做。他们能不急。”我明白了，问：“上级要搞那他们也冇得办法呀！”丽丽说：“上级咋说下级咋做，下级只有服从的，能有啥办法。只能发发牢骚出出气。”我问丽丽：“我能进去听听吗？”丽丽说：“那不行。爹，就别操心这事了。新年你第一次来公司，您到我们家去坐坐，我和唐雄结婚没个仪式，也就没接您和妈了。”我说：“爹妈应该给你见面礼的，下次回去给你补上。”丽丽说：“免了。”我借话说话：“找个机会还是让唐雄上门认岳父和岳母，向他们赔个不是，不能老是这样僵下去啊！”丽丽说：“是他先不仁我才不义的，这事不怪唐雄。唐雄那次上门，我爸把唐雄拿去的东西全丢到门外了，硬是不让他进门。”我说：“下人别计较上人了。”丽丽说：“以后再说吧！”说完就转身走了，我就随丽丽向她的新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