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返回上一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46章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友智叔在县长途汽车客运站蜷曲了一夜,天亮的时候,他穿着皱巴巴的蓝卡中山服,拖着疲惫的身子,背着黄色挎包,向县首脑机关大院走去。友智叔一上班就走进县政府大楼的大厅,却被门卫挡住,问清缘由后,让他去找信访办。友智叔只好又去信访办找沈主任。到了信访办,一位年纪很轻的工作人员说沈主任不在家,问他有什么事。友智叔就又把缘由说了一遍。工作人员记在一个本子上,说:“等沈主任回来告诉他,你回家等处理意见吧!”友智叔不耐烦了说:“我再回去又要挨打,我都60多岁了,不经打了。你们做点好事快些处理吧!你们处理不了,我就找县长去。”工作人员也不耐烦了,你这老同志咋这性急,处理矛盾纠纷得按程序来。”友智叔问:“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呀?”工作人员说:“我也不知道。”友智叔说:“我回去半路上被打死了,你们负不负责?”工作人员说:“我负不了这个责。”友智叔说:“找县长不让我找你们又拖着不办那我们只有上省城去告状了。”工作人员说:“那你就去吧!”
     
       走出信访办友智叔心里乱遭遭的,领导机关咋都是这么办事呢?上级推下级。我这事推到乡里村里,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会遭到变本加厉的报复。乡下人常说吊颈也要寻大树,他决定到省城去。
     
       从远山县城到省城有120公里路程,坐火车最便宜的一趟也要5块5。友智叔出来的时候身上仅带50块钱,他这趟出来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他想无论如何这次也要告出个子丑寅卯来。友智叔为了省钱,决定徒步走到省城去。友智叔走了三天半时间,第四天半夜他找到省城火车站。
     
       听说这里是到省城上访者经常夜宿的地方。热天在站前广场铺上两张报纸就可以睡觉了,没有人管。冷天可溜进售票厅或候车室,在长条椅上靠一靠。人少的时候,还可以躺在椅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人多的时候,没椅坐也能找块空地坐一坐。这里遮风御寒,加上火车客运站离省委、省政府、省信访局都很近,只有八九站路,走快点一个多小时就可以走到。
     
       友智叔走进候车室之前,在外面的小街上转溜了一阵,他想买两个红苕充饥,谁知一个小红苕要5角钱,比馍还贵,他只好花一元钱买了三个馍吃了,吃完后走进候车室。夜间候车室人很多,已经没有空位子坐了。他感到口渴,找到卫生间用嘴巴就着水龙头喝了几口水,出来后寻了一块空地,将一张报纸铺在地上,背靠着墙坐下来,眯上眼朦朦胧胧睏着了,他实在是太疲劳了。
     
       天刚亮,友智叔就向坐在旁边的一个人打听去省政府的路,这个人不但告诉他省政府的方位,还为他画了一张线路图,这让他十分感激。
     
       友智叔没钱搭车走到省信访局,已累得满头大汗。这时还不到八点,却已经有十几个人在那排队了。到八点半钟的时候,就有四、五十号上访者了。有工作人员出来挨个进行登记,有点像专家坐诊。登了记你就可以坐到一边去了,到时挨个唤。
     
       唤到友智叔的时候,他走进第三接待屋。在一位30多岁的工作人员面前,他颤颤微微地从黄色挎包取出状纸,递到工作人员面前时,满腹的委屈一下释放出来了。友智叔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哭喊起来:“青天大老爷啊!我冤啊!您可要为咱作主啊!”工作人员忙站起来,双手将他扶起,让他坐到椅子上把情况如实说来。友智叔用衣袖抹去泪水,开始伤心地诉说起来,工作人员姓方他认真地记录着。待友智叔讲完,方同志把状纸认真看一下,然后说:“徐友智同志,你的状纸我已经看了,马上给远山县委发电传,责成县委处理此事。半个月内,让他们把处理意见向我们汇报。我们一定督促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把你这件事处理好。你回去等待吧!”友智叔忧心忡忡地说:“我就在省里等你们的处理意见,我不能回去,人身安全都没有保障,我能回去吗?”方同志说:“那怎么行呢!你不相信我们吗?”友智叔说:“也不是不相信你们,反正我天天来问情况,问题解决了,有人身安全了,我就回去。我也不防碍你们的工作。”
     
       第二天友智叔又去了省信访局,又找到方同志。方同志说:“哪有这么快呢,你还是回去等吧!”友智叔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第三天友智叔又去了省信访局,又找到方同志。方同志让他坐,然后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县信访办小朱。他们不由分说地把友智叔拖上吉普车,友智叔不停地挣扎着不肯上车,可他们连司机一起有三个人,友智叔累得浑身是汗也无济于事。他们就把友智叔拖回远山县信访办公室。
     
       沈主任和曹书记已等在那里了,村治保主任徐唐进和我也在那里候着。那天吃早饭的时候,徐唐进来找我,说王支书安排他和我一起去县信访办把友智叔接回来。我听说友智叔找到了,心里一喜,就随徐唐进往县城赶。友智叔失踪有一个多礼拜了,就这一个多礼拜时间,友智叔瘦得脱了人形,灰白的头发支棱得像老鸦窝,颧骨突出,胡子拉茬,衣裤邋遢得不成样子,走路一跛一跛的。友智叔进门看见我们,脸上表情立即复杂起来。我看到友智叔忙上前打招呼,拉他在我身边坐下来。
     
       沈主任埋怨道:“徐友智同志,你咋这么性急呢,我们正处理你的事呢,你就跑省里去了。”
     
       友智叔争辩道:“找你找不着,找王县长又找不上,小朱又不能给我解决问题,我回桂花坪不是去找死。”
     
       曹书记说:“打你的人还没查到,待查出后严肃处理,牵涉到谁就处理谁。关于那9亩田地的问题,没经县土管部门的审批是没有法律约束的,我也不知道他们写没写契约,就是写了契约也不作数。现在他还种着,虽然转租别人了,还是他的责任田是不?我们就别管他了。至于王支书种桂花坪原来黄二狗的田地,就按桂花坪组的规定,该怎么着就怎么着,由他们去处理。王支书我们批评他了,你孩子砸王支书格子的事,你老婆请木匠给修好了,你就回去好好种田吧!你也六十多岁了,别到外面跑。”
     
       友智叔问:“我的腿被打跛了找谁?”
     
       曹书记说:“你先到村医疗室治疗,等派出所破案了再说。”
     
       友智叔又问:“派出所啥时能破案?案破不了怎么办?”
     
       曹书记说:“别说不吉利的话,给他们一点时间吧!”
     
       友智叔问:“王援朝凭啥撤我的组长?”
     
       曹书记说:“你不是老早就说辞职不干了吗?怎么还想当这个组长?”
     
       友智叔说:“我是早就不想当这个鸡巴组长,但我当了几十年组长,总不该是这样下台吧?”
     
       曹书记说:“那就让乡里给你发个光荣退职证。”
     
       友智叔说:“乡里给我发证我不够格,我只要村里发的。”
     
       曹书记说:“那就叫王支书给你发吧!”
     
       友智叔说:“派出所凭啥抓我儿子?”
     
       曹书记笑了笑说:“你儿子砸了人家格子,违反了治安管理条例。要怪只能怪你儿子太莽撞了,你回去要加强教育呢!”
     
       友智叔心里被悲戚和痛楚塞得满满当当的,听后一反常态,说:“我这状算是告到李密手里去了。曹书记,我没文化,不懂政策,我说不赢你。这官司我算是输惨了,我什么都没得到,还撤了组长,跛了腿,赔了格子,罚了钱。我冤啊!”说完就号啕大哭起来。
     
       我见状忙安慰他说:“友智叔,别这样,咱回去吧,回去再说。金挑婶眼睛都快哭瞎了,儿孙都盼你回去呢!”我嘴巴这么说,可心里像有刀在剜。我也替友智叔不服。
     
       友智叔说:“土地,我不服啊!我死也不服。”
     
       我说:“咱回去,咱叔侄再唠。回去吧,别让家里人替你着急。”
     
       曹书记说:“徐友智同志,你先回去,打人案我们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我对曹书记说:“曹书记,这是你说的,你是分管政法的书记,说话可要作数啊!王支书私自划走我组的田地,友智叔作为组长向乡领导反映情况,错在哪了?王援朝已经把户口迁到桃花坪去了,他说今后的提留、公粮不到蚌壳岭组交了。既是这样,他的田地就应该交出来。他不把田地交出来,我们全组人都不会答应的。”
     
       曹书记说:“这事我再下去调查核实一下,我负责处理好。你们先回去。”
     
       曹书记既然明确表态他负责调查处理王支书的问题,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扶起友智叔走出信访办公室。
     
       曹书记说他还有点事,叮嘱我说:“你一定要把徐组长送到家,并要我做好他的工作,千万别让他再往外面跑了。”
     
       我说:“曹书记,谁也不愿这么做,农民被逼得无路可走了,才这么做啊!你放心吧!我负责送他回家。”说完我就扶着友智叔朝长途汽车站走去。
     
       桂花坪组百分之八十人家姓阮,三户姓徐,一户姓吴。兰花随王援朝搬到桂花坪住十分不习惯。在蚌壳岭住已经和大家融合一体了,虽说有时也有些争吵,可过后又会融合到一块去的。在桂花坪迥然不同,人家背后称他们是野户。王援朝当着支书,人们有些畏惧,可背地里叽叽咕咕没少议论。兰花没住一年总感到有股冷风吹着她的背脊骨冷嗖嗖不自在,就想搬回蚌壳岭住。兰花跑到白沙乡找到王有富,推心置腹对他说:“我想搬回去住。在桂花坪咱就像‘黄牯卵子皮外的肉’,不讨人喜欢。你还有一年就退下了,退下来也回蚌壳岭。你一个人在外头打鬼,你也一大把年纪了,谁还要你?伢都大了,孙子也有了,过去的事不提了。你对不住我,算了。你也该为自己想想退路。你想在白沙街住,你那眼屎大一坨工资不经花啊!回蚌壳岭去种点田地,养两头猪,养几十只鸡,加上你的退休工资,咱日子就过上天了。你说是不?”王有富听了兰花这番话有了很大触动。可他又感到回蚌壳岭去无颜见家乡父老。王有富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我咋好再回去呢?”兰花说:“你过去的事我不计较谁还计较你呢?”王有富说:“我是说过去我得罪了不少人。”兰花说:“落叶归根啊!地主徐纯龙的二崽是被镇压了的,他哥徐臣盛都能回,咱咋不能回?再说工作上的事上面叫搞的,也不能全怪你呀!”王有富说:“你容我再想想。”此后就出现了王有富偷偷去派出所为狗婆崽说情的事。
     
       三个月后,王援朝私自划走田地的问题,在曹书记的亲自过问下有了明确的意见,虽然不尽人意,可总算把划出去的田地重新划回蚌壳岭,也多少让蚌壳岭村民服了一口气。听说王有富给王援朝做了大量的工作。问题是这样处理的,兰花户口迁回蚌壳岭组,9亩田地留作兰花的责任田地,待以后田地调整时再作调整。然而友智叔挨打的案子一直未破,难以让友智叔一家人咽下这口气。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返回顶部
本站推荐
格林童话
王爷,上学去
药膳空间[种田养子]
爱心树
骑士萝莉塔5
东边雨
胡适的北大哲学课肆
一九八四
陀思妥耶夫斯基中短篇小说选
李树柏-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