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不求救赎

     
     
     
     　　卡娅观察了一会儿，见没有人注意她，就轻轻地迈开了脚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营地，她这是去哪儿呢？打野食吗？不对，今天她们猎了一只野牛，全族人吃得撑破了肚皮也没有吃完，哪还会去打什么野食呢？我突然想起两天前她也是这样独自离开了一段时间，她倒底是要去哪儿呢？我看了看前掌，血肉模糊的伤口上已经长上了一层薄薄的红痂，走在草地上虽然还有些疼，但已经没有大碍了，我站起来，悄悄地跟在她的后面。对于卡娅对我和整个家族的心我是不会怀疑的，我只是对她的去处很好奇，是什么能让她如此牵挂呢？卡娅丝毫没有觉察到我的存在，慢慢地向前走着，她竟然回到了今天击毙那头野牛的地方，因为地势隐蔽，还有没食腐动物光顾，野牛的残骸还在那里。
     
     　　它腹部、四肢的肉已经被我们掏空了，只剩下一副骨架，我看到卡娅走了过去，低头开始撕咬，难道卡娅今天没有吃饱吗？不对，卡娅并没有吃，她只是把野牛的脊椎咬断，叼起一块东西又向前走去，借着月亮的光，我看到卡娅嘴边那两只粗壮尖锐、弯弯向两边延伸的牛角，她叼走的应该是野牛的头颅吧。我急忙跟上，她这是要去哪儿？再向前走走，就是雨林草场了，她这个时间叼着一只野牛头颅去那里干嘛？我真是有些迷糊了。卡娅又走了一会儿，在雨林草场的边缘停住，把那只野牛的头颅扔在了草丛里，然后转过身来，我急忙矮下身向后躲，怕她走过来，她却没有向后走，而是在下风处找了个草堆就猫了进去。我看着被扔在草地上的野牛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心中一动，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了上来。这时远处的草叶一分，一个黑色的身影跳了出来，小心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月亮下面，那是……桑齐。自从她离开了营地后，我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看到她，她瘦了，皮包骨头，身上布满歪七扭八的伤疤，整个人苍老得厉害。
     
     　　她叼起那只野牛头，立刻转身就走，没有半点儿停留的意思，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夜色中，整个时间不过几秒，如果不是再看草地上已空空如也，我都怀疑刚才的桑齐只不过是我的幻觉罢了。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桑齐的前掌废了，根本无法狩猎，如果不是我隔三差五地接济，她早就饿死了，而这段时间我在营地养伤，竟然把她忘了个干净。卡娅早就知道桑齐在雨林草原并不奇怪，让我奇怪的是她竟然会给桑齐带食物，而且还细心地不在她面前露面。桑齐一定以为这是我送过去的吧，卡娅的气味不是问题，她早就习惯了食物上面有着我们所有人的气味了。如果她知道这是卡娅放在那里的，可能就是饿死也不会碰一下的。她为这个家族付出了这么多，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不管是命运，还是她付出了一生的家族都没有在她最危难的时刻拉她一把。
     
     　　这是她一生的写照，也是生活在大草原上所有生命的一个缩影。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下场，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活着的总要活着，生活总要继续，这个世界永远不会为失败者的离开而停止转动。卡娅等桑齐走远才从草堆里跳出来，默默地往回走，眉目间竟有一丝伤感。我看着她孤独的身影，忽然仿佛了解了她内心的感觉。她的心一直都是孤独的，可能是因为以前的经历给了她太深的烙印，可能是桑齐的结局给了她太多的感触，可能在她的心底，自己一直就是这样孤独地行走在茫茫的草原上。悲凉的感觉无处不在，就算打败了竞争对手，抢了族长的地位，赢得了所有人的拥戴，她的心还是孤独的，那种孤单又悲凉的感觉每时每刻都萦绕在心间，犹如附骨之蛆，挥之不去。
     
     　　桑齐何尝不是上一次战争的胜利者，她的结局就是我们的未来，命运就像一根无形的线，我们则是穿在线上形如傀儡的木偶，无法摆脱，也无法逃避，我们终有一天都会成为失败者，所有人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就是因为想通了这些，才会忘却恩怨，做出这种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吧，这样做的时候她就不难受吗？残忍地对待别人，更残忍地对待自己，想要的，不过只是生存而已。我们不要救赎，我们只要生存。我快走了几步追上卡娅，她转过头来看到我，脸上是藏不住的吃惊，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她什么也没有问，只是站在那里无声地看着我，眼眸中闪烁的光芒像天边的繁星。我走了过去与她并肩而行，两人慢慢地往回走，脸上都带着淡淡的微笑，风轻轻地吹着，在月亮下面，我们的影子拖得很长，但一直是紧紧地靠在一起的。不管怎么样，在这种时候，两个人并肩总比一个人孤独而行要好得多。卡娅，从现在开始，不要再自己一个人体会孤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