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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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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新婚之夜,小桃是充满想象和期待的。没人的时候,小桃把这件事想了一遍又一遍,想得脸蛋子都红透了,能滴出血来。经了臧校长,小桃的心思就越发稠密了。她想起看过的一篇小说,名字忘了,却记住了里面的一个情节:女人怕新婚的丈夫看出破绽,用荷包裹了鸡血,藏在褥子底下,关键时候拿出来。丈夫信以为真。这个办法小桃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很快就推翻了。小说到底是小说。说起来容易,这里面的细节可是个技术问题,是不是具有可操作性,小桃拿不准。拿不准的事情小桃不做。也想过在外面,趁黑,稀里糊涂完事,也就过了关。这倒真是个主意。机会也不是没有。有一回樊大勇送她回村子,在一片花秸垛后面,樊大勇抱住了她。小桃听出樊大勇的呼吸像火车一样轰隆隆响,他的大手一把捉住了她的奶,像捉住一只颤巍巍的小鸽子。小桃暗暗叹口气,心想机会来了。樊大勇的手向下滑的时候,小桃却忽然改变了主意。不行。这样泥里水里不清不楚。不行。她不能让樊大勇以后想起来秋后算账,她得让樊大勇落个明白。更重要的是,樊大勇是自己要嫁的人,所以一定要端得稳。端得越稳,日后在他那里才越有分量。
     
       结婚的日子是小桃掰着指头算出来的。
     
       那天夜里,樊大勇显得有点迫不及待,可是他还是拿出一块新单子铺上。床单是乱花的图案,花红柳绿,闹得不可开交。小桃看了一眼那块雪白的单子,心里凛了一下,背上就起了一层毛茸茸的细汗。樊大勇到底是过来人,不好对付。完事以后樊大勇扭开灯,在那块白单子上找,然后就一把抱住了小桃,心啊肉啊地叫。小桃的一颗心扑通一声落了地。
     
       阳光从梳妆台上慢慢流走了。小桃把那些瓶瓶罐罐打开,往脸上抹。按照小桃的意思,房子已经重新装修过了。满堂的桃木家具,深栗色,显得庄重大方。芳村人的讲究,桃木辟邪。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院子,小桃总觉得要有什么东西来镇一镇。院子里也变了样。重又用方砖漫了地,只在西墙下留出来一片,用矮矮的篱笆扎起来。樊大勇说,这篱笆真是多余,又不养鸡鸭。小桃白了他一眼,嗔道,谁说我不养?心里却恨恨的,这个人!只知道实用,连一点基本的审美都不懂。鱼缸没舍得动。还有那株桃树。枝繁叶茂,最丰满的时候,能够荫蔽半个院子。桃树好。小桃喜欢桃树。关于桃树和桃木的事,小桃跟谁都不曾提起。跟樊大勇,更不曾。小桃知道,樊大勇这个人,忌讳多。有的话,刚到嘴边,想一想,就不能说了。有一回收拾屋子,小桃看见过他们从前的全家福。照片上的樊大勇比现在瘦,显得格外精神焕发。旁边的女人端庄娴静,把婴儿抱在怀里,一副贤妻良母的神态。小桃端详着这张全家福,心里有什么地方就掣痛了一下,酸酸凉凉的滋味复杂。她把那张全家福收起来。坐着发了会子呆,重又把它翻出来,想了想,悄悄把它藏在衣橱的深处。过了一会,重又拿出来,想了半晌,到底把它藏在梳妆镜后面的夹层里。当天夜里,小桃像一只妩媚的小狐狸,格外的活泼动人。樊大勇看着灯光下小桃的娇娆模样,心里越发感叹女人与女人的云泥之别。
     
       冬天天短,一天三顿饭,显得尤其密了。做饭的时候樊大勇打电话来,说不回家吃饭了。正是寒假,小桃闲着没事,吃完饭就锁上门出去转转。这是县工商局的家属院,平房,一色的青砖蓝瓦,显得干净整齐。小桃走出胡同,才发现自己没有目标。这几年县城的变化挺大,简直都认不得了。正犹豫间,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回头一看,就哎呀一声,原来是师范时候的同学田雪。田雪把小桃上上下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说小桃,越来越漂亮了。田雪家在县城,是班上女生中唯一一个城里人,在一群农村来的土丫头中间,显得格外的鹤立鸡群。小桃说哪儿呀,哪有你会穿衣服。两个老同学就推心置腹地说了会子话。交流了彼此的近况,又说起一些同学的去向。师范的学生大多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留在城里的大概也只有她们两位。田雪少不得感叹一番。小桃听得出这感叹里成分复杂。因说起自己,越发的平淡低调,可越是如此,越是让人感到藏在后面的波涛起伏。小桃的服饰,小桃的神情举止,小桃的微笑,让人感到小桃已经在这幸福的波涛里淹没了。冬天的太阳淡淡地照下来,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天气真冷。小桃却觉出身上热烘烘地出了汗。她看着两个人呼出的热气慢慢弥散开来,仿佛一道白幕,把两个人远远地隔开。其实小桃这个时候很愿意碰上个熟人。碰上田雪,是她更乐意的事情。小桃说有空到家里坐吧,我就住这里。说着她抬手指了指那一片家属院。后来小桃一直回味着当时田雪的表情,想着想着小桃就绷不住了。她想,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甜。这话说得太实在了。
     
       开学以后小桃就忙碌起来。城里学校不比乡下,规矩多,各种考核制度也完善。制度无非就是条条框框,把人框里面,让人中规中矩,不敢乱动作。小桃的一颗心就始终揪着,生怕走错一步路,说错一句话,惹人耻笑。一个月下来,就上了火,嘴上生了明晃晃的水泡。樊大勇看了就劝她,不就是个工作吗,大不了在家歇着,我养你就是了。小桃嘴上撒着娇,心里却想,工作还是要工作的,要不然岂不是白念了这些年的书。况且,手心朝上跟人要钱,滋味未必好尝。
     
       过了四月庙,春天的意思就愈发浓郁了。小桃把西墙下那片园子松土,浇水,施肥,撒上各种菜籽,西红柿,黄瓜,豆角,芫荽,边边角角的地方,还栽了羊角葱。这羊角葱是春葱,鲜嫩适口,用不了几天,就是饭桌上的时令菜。小桃还搭了丝瓜架,葡萄架,豇豆角到时候也得搭架子,不然长不好,就疯了。樊大勇看着小桃爬高爬低的样子,笑道,买菜吃就行了,这么辛苦。小桃斜他一眼,说,我就是受苦的命。樊大勇最见不得她这一脸嗔怨的样子,一把从后面把她抱住,惹得小桃张着两只沾满泥巴的手骂道,坏人,你这个坏人——看给人看见。樊大勇在她耳朵边说,我偏要让人看见,小桃老师怎么欺负她男人。小桃啐他一口,咬牙恨道,大小也是个干部,这么没正形。樊大勇被她惹得越发兴起,正纠缠间,听见隔壁的冯婶隔了墙头喊小桃,小桃应着,把樊大勇推开。冯婶在墙那面说,小桃,我这毛衣就要收针了,麻烦你有空帮一下。小桃冲着樊大勇眨眨眼睛,应道,好啊冯婶,我种菜呢,洗洗手,这就过去。便自顾去洗手,全不理会樊大勇在旁边冲她吹胡子瞪眼。
     
       冯婶的男人是县工商局一把手,樊大勇的顶头上司。又是近邻,因此小桃对冯婶一家敷衍得特别周到。冯婶娘家在城东关,自小优越惯了,又嫁了这样一个男人,在小桃面前,简直就是居高临下。当然了,冯婶人圆通,见人不笑不说话。对小桃,更是一口一个妹子,不知情的人竟真以为是嫡亲的姐妹。可是,小桃还是从这亲热中觉出了那一种凌人的盛气。小桃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想,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给我投桃,我给你报李。你要是给我针尖,我就给你麦芒。冯婶的男人冯局长,人倒十分和蔼,生得白白胖胖,笑微微的,简直像一个弥勒佛。见了樊大勇,顶爱开玩笑,说老樊现在是春风得意——说得小桃就很难为情,她明白这话里面曲曲折折的意思,佯作听不见,只管同冯婶热络地说着家常,心里却暗想,这个冯局长,倒没有架子。冯婶呢,听了这话,就说,瞧我们老冯,人老心不老呢。大家都笑。冯局长把手捏住后脖颈,一下一下捏着,笑得尤其烂漫。在县工商局的家属院,冯局长的惧内是出了名的。据说,冯局长原本是一介穷书生,娶了城里的小姐冯婶。全凭了冯婶叔叔的提携,才一路青云直上。当然,也有人说,冯局长的官运亨通,是因为梅书记的重用。梅书记是一个老女人,刻板严正。冯局长是梅书记跟前的红人儿,这在安县是人所共知的秘密。家属院,最是传播各种流言蜚语的地方。听得多了,小桃也渐渐地不以为奇,把这些看得平常了。有时候,看着冯局长为冯婶细心地吹眼皮的时候,小桃不免想,海水不可斗量。这冯局长,看上去其貌不扬,说不定倒真是工于内媚呢。
     
       从冯婶家出来,小桃弯到近旁的菜市场,心里盘算着买一条鱼,再买一些豌豆。正是新鲜豌豆下来的季节,小桃打算多买一些带壳的,周末左右无事,就剥一剥豌豆。迎面不时碰上院里的人,很热络地打着招呼。买菜啊?买菜。这天,要热起来了。可不是,这天。小桃脸上一直笑着,笑得一口牙齿都酸凉了。院子里的人都说,樊大勇这个小媳妇真好,人长得俊,又随和,笑起来,一对小酒窝,不知道有多甜。樊大勇听到耳朵里,就把这话学来给小桃听。小桃就横他一眼,说,我,好吗?樊大勇说,好。小桃说,真好?樊大勇说,真好。小桃说哪里好?樊大勇说,哪里都好。说着就有点按捺不住。小桃却忽然就滚下泪来,黯然道,就算好,也换不来人家的一颗真心。樊大勇就急了,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小桃柔声哽咽着,只是不开口。樊大勇就把她抱住,小心翼翼地赌咒发誓,方才慢慢止住了。
     
       学校里的事,渐渐也就理顺了。小桃是个要强的人,在任何事上,都不愿意让人家说出半个不字。从领导到学生,上上下下,都喜欢小桃。有时候,课间,小桃伏在楼栏杆上,张着两只满是粉笔灰的手,入神地看着操场上潮水一样喧闹的孩子们,心思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上课铃骤然响起的时候,她才猛省过来,把心神定一定,准备上课。
     
       有一天下班回来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仔细一看,是妹妹小水。小水手里提着一捆春韭菜,头发有些凌乱。小桃说你怎么来了,水?小水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里湿漉漉的春韭菜。小桃把小水让进屋,嘱她把拖鞋换了,洗把脸,小水却只是站着不动。小桃就有点恼了。怎么说呢,平日里,她顶看不上这个妹妹,脾气犟,人又不灵透。她说怎么了你,水?这时候小水的眼睛里泛起了泪花,小桃的心就跳起来,说娘病了?小水摇摇头。那——是爹?小水还是摇头。小桃说你哑巴啊你。小水哇地一声哭起来。
     
       樊大勇回来的时候小桃已经把饭菜做好了,姐妹俩在桌前等他。看见小水,樊大勇吃了一惊。小桃说回来了,一边就推了小水一下,说你姐夫回来了。樊大勇看了一眼小水那双桃子一样红肿的眼睛,说你们吃,你们先吃。自家人,别见外啊。吃完饭,说了会子闲话,小桃安排小水洗漱完,把她领到西厢房睡觉,临出来的时候她说水儿,别急,咱想想办法。
     
       樊大勇靠在沙发上看报纸,看着刚洗浴过的小桃,新鲜得像一穗嫩生生的玉米,就有点按捺不住。小桃看着他那一副馋样子,说去洗洗。樊大勇就赶紧去洗了。小桃歪在床上想小水的事。小水比她小两岁,小学没念完就不念了。爹娘也不劝说,就由了她。如今,爹娘想把小水留家里,招个倒插门女婿,给爹娘养老送终,小水一听就哭了,跑来找姐姐,说死也不留家里。小桃心里明白,倒插门,实在是万不得已的事情。在女方,但凡有一个男孩子,哪怕是聋的,哑的,甚至缺心少肺的傻子,也是撑门面的男丁,逢婚丧嫁娶,好歹有人出头。把闺女留在家里,固然比媳妇贴心,可是这上门女婿难找,谁愿意把养大的儿子白白送给人家,除非穷得实在揭不开锅了。村子里倒是有两家这样的例子,都是外地人,家里穷,孩子又多,养不活了,就狠狠心把儿子送人做女婿。小桃知道小水难,爹娘也不容易。绝户,她脑子里又蹦出了这两个字。
     
       樊大勇像一只泥鳅一样钻进被窝里,一下子抱住小桃,在她耳朵边说,想我吗?小桃没理他,只是闭着眼。樊大勇的一双手就不老实起来。小桃仍旧闭着眼,由他去。老实说,樊大勇不大行,尤其是跟臧校长比,更显得不行。这一点,新婚之夜小桃就发现了。樊大勇人生得倒排场,可是夜里却总是虚张声势,外强中干得厉害。当时,小桃躺在黑影里,听着樊大勇震耳的呼噜声,心里空落落的,身子却像热气球一样 ,膨胀得要命。这时候樊大勇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小桃推开他的手,说瞧你,就把脑袋缩进被窝的深处,樊大勇哎呀一声叫出来。被窝里的温度慢慢升高了,好像划根火柴就能哗啦一下着起来。半晌,小桃把脑袋探出来喘着气,说小水的事真难办。樊大勇还在哼哼唧唧地叫着,见小桃停止了工作,恳求道,心肝儿,有话明天说。小桃看了一眼他那张喝醉了似的脸,说小水的事,你得管。樊大勇说小水是我小姨子,我当然得管。小桃说你可要说话算话。樊大勇就有点急了,一下子把小桃按在底下,说你这个小妖精,我让你不听话,让、让、让、让你不听……
     
       吃完早饭,樊大勇去上班,小桃跟着把他送出院子,说小水的事,你操点心。樊大勇一只脚踩着脚蹬子,说,难啊。小桃看了看周围没人,就照着他的腿踢了一脚,说你个没良心的。樊大勇看着小桃的脸被早晨的阳光镀上一层毛茸茸的光晕,忍不住俯在她耳边,说昨晚好不好?小桃又飞起一脚,骂道,缺德。
     
       小桃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小水已经把碗筷收拾好,正蹲在门前择那把春韭菜。小桃搬了两个马扎过来,塞给小水一个,说晚上包饺子吧。春韭菜湿漉漉的,小水的手指头变成了黑绿色,小桃看了一眼那黑绿的手指头,说你的事,我跟你姐夫说了。小水这才抬起头来,姐夫咋说?小桃看了一眼妹子急切的眼神,把想说的话又咽回肚子里,别急,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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