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徐贤慧，我爱你(2)
“好啦，你就别拿这些旧事来翻账了，赶紧走吧。”
刘伶俐突然忧愁地看着我说：“唉，我这两天事情太多了，不然我就领着你和丁丁好好玩一玩，咱们俩都没有一起旅游的经历。”
“你就别操心我们娘俩了，忙去吧，以后有的是机会一块儿玩儿。”
“行，那我真的走了，明天见。”刘伶俐说话间，就像花蝴蝶似的从我面前飞走了。
第二天晚上八点，我拎着一束刘伶俐最爱的太阳花出现在她的新品发布会现场。服装行业永远走在时间的前面，这才刚进十月，就得准备来年的秋冬新品。刘伶俐的新品发布会是在一家五星级酒店举办，我一入大厅就看见楼下布置了简色的指示牌。我环顾四周，没有见到刘伶俐和高斌，负责接待的是一名高个美女，我在来宾名册上签上我徐贤慧的大名，她便引我和丁丁坐电梯上了三楼。
出了电梯，又是另外一番风景，大厅里的灯光变幻莫测，一如舞台上的模特。模特们穿着奇形怪状的衣服，在那做孤芳自赏状走台。我抱着丁丁在角落里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我有多少年没有参加这种规格的新品发布会了，看着曾经熟悉的情景，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如果我能在这个行业坚持下来，说不定也有开新品发布会的这天。
“我还以为你今儿不会出现呢！”刚坐下，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我转过头就看见刘伶俐冲我笑。
刘伶俐穿着一身改良过的紧身旗袍，把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包裹到了极致，妆不浓也不淡，微微盘起的头发倒是把她身上那股风情衬托得很好，和T台上那些模特比起来，刘伶俐这个简色的掌门人更是别有一番韵味。
“丁丁一直吵着，我把时间给忘了。”刘伶俐的新品发布会七点就拉开了序幕，其实是我一直在那儿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来。
刘伶俐挽住我的胳膊：“走，去房间坐会儿。”
一进休息间，刘伶俐就把脚上那双至少高十五厘米以上的高跟鞋脱了下来，舒服地躺在沙发上开始逗着丁丁玩。
我见怪不怪地问：“对了，你家高斌呢？”
“在后台候着呢。今天他是主角，这批秋冬款他是主设计师，一会儿等着出来谢幕，接受鲜花和掌声，以及女粉丝的拥抱。”
“你这是吃醋了呀？”我打趣道。
“习惯了，以前我们小打小闹时，也有女顾客特意赶到店里只为见高斌一面，那会儿我还挺骄傲，觉着自己的男朋友特有才。女顾客捧着他，我也捧着他，捧着捧着他就恃才自傲了。”
“你也算是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高斌要没有你的全力支持，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风光。”
“你快算了吧。”刘伶俐挥了挥手，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拿光着的脚踹了一下我，“你对高斌设计的这些衣服有什么想法？”
“我就刚来瞄了一眼，和今天的会场布置一个样，变幻莫测，教人应接不暇，不过这也是你们家高斌的风格。”高斌的设计风格一向以奇异取胜，这也是很多男性设计师的通病。对女方她们总是想着用衣服去取悦男人，而不是女人自己。
“你不觉得他的风格越来越往奇葩路上走了吗？”
“这个可不好说，现在哪个有名的设计师不奇葩，这是市场的需要。”
“问题是，他高斌又不是什么名设计师，我算是被他气晕了，其他事都没有问题，就设计上的事我不能说服他。”
“你不能这么说你家高斌，简色能有今天的成绩，不正是因为他的这些奇异风格吗？再说，这两年他频繁参加服装界的各种赛事，也捧回了不少奖杯，在圈子里还是挺有名的，你们的顾客大部分也是奔高斌这设计师来的呀！”
“这正是我瞧不起他的地方。你说一个设计师不在家里专心做设计，成天参加这个比赛那个秀，人都浮夸了。你说的是没错，设计师是不能错过这种出名的机会，可是设计师总是要回归到设计本身上来的。再说了设计师又不是明星，整天出现在镜头下报纸上，能静得下心吗？我崇拜的一些国外的设计师，他们就是脚踏实地地埋头搞设计。”刘伶俐说话间，手上的对讲机响了，传来高斌的声音：“伶俐伶俐，听到请回答。”
“说！”
“你赶紧到后台，有急事。”
刘伶俐把丁丁往我怀里一放：“瞧见没，我就是救场的消防员。我得走了，你自己先看着，一会儿一起吃庆功宴。”
我领着丁丁重新回到大厅，高斌已经出来谢幕了，如刘伶俐所言，果然是鲜花美女齐齐向他涌了去。当年在北京第一次参加发布会，我还是设计师助理，那天的主角是当时带我的师傅，我记得当时师傅跟我说只要我在这个行业坚持下去，不出三年就能开自己的新品发布会。那会儿我做梦都是自己站在众多模特当中，接受鲜花和掌声，如今，我的梦里早就没有了服装，只有老公和孩子。
我晃神的工夫，电话响了，是周家坤专有的铃声—老婆老婆，我是老公。我按了接听键：“喂！”
“老婆，你和我女儿在干吗呢？”周家坤式的千年不变的开场白。
“看高斌的新品发布会。你呢？”我一边接电话，一边往外走，大厅音乐已经响起，我几乎都快听不到周家坤的声音。
“我刚下班准备和同事找个地方吃点东西。高斌的发布会怎么样？好不好玩？”
“新品发布能有什么好玩的，不就那个样子，美女很多，衣服很多，掌声很多，鲜花也很多。”
“听你这口气，好像劲头不怎么高呀，是不是我们家丁丁太调皮了。”周家坤关切地问。
“没有，我就是吃醋了。”我吸了一口气，“周家坤，都怪你，当年要不是你，我就留在北京了，说不定我现在也能风光地开自己的新品发布会。都是你害我变成了一个没有理想的全职主妇！”
“你是不是后悔呢？如果是，你就去上班吧，真的，我不拦你。你在家里带孩子，你不快乐，非常的不快乐，我能看出来。以前我以为你是真的想当全职主妇，现在看来不是这样。”我原本是借此抱怨如今这种没有浪花激起的主妇生涯，没想到换来了周家坤的推心置腹。
“你发什么神经？”从未想过真有这么一天，周家坤会主动跟我提出让我重新上班这事，而今天他在电话里这么郑重其事一提，我不得不继续往下想。上班，上班后丁丁怎么办？
“小贤，其实从你辞职以来，我就发现了，你表面上很开心，但其实你内心是不安全的。以前我一直觉得你很优秀，你无所不能，就算遇上天大的事，你也能处理好，有我没我好像对你来说都不是什么大问题。直到一次，我看到你半夜坐在客厅里哭，我才发现，你是个女人，需要我保护，而不是让你在外面像男人一样打拼。”周家坤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说的这些事，我完全记不起是哪个晚上发生的。自打和周家坤在一起后，我表面强悍，骨子里脆弱，独自流泪的晚上也不止一次两次，我没有想到竟还被他撞见了。“那时候，我特别的自卑。你是我最爱的妻子，丁丁是我最爱的女儿，可我作为一个男人，却没有能力让你们过幸福的生活，现在，我终于有能力撑起这个家了，可我发现，你还是不幸福。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感觉到幸福。”
“所以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丁丁挣扎着要去大厅，我的声音提高了几度。
“唉。”周家坤叹了一口气，“我没有什么意思，我就是希望你幸福、希望你快乐，而不是整天担心我。”
“不就是看不惯我在家里闲着，花你辛苦挣的钱了吗，扯那么多为了我好的理由干什么？周家坤，你的口才真是越来越好了。”周家坤的话，我是听明白了，他不是为我着想，而是打着为我着想的旗帜替他自己考虑—我管他太严了，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得分分钟钟都在跟他讲话，他的每个去向都得向我汇报，他身边出现的每一个女人都是我的假想敌。而我之所以变成这样，就是因为我在家里太闲了，周家坤说过的那些话，什么他负责赚钱我负责花钱，都是假的，他才新鲜了几天，现在就想撂挑子了！
“我就知道是这样，我一提这事你就往别处想，我可没你说的这个意思，我是你老公难道我还怕养你不成。”
“好了好了，别说了，不管什么意思都一样。我也正式通知你，我回江城后就去刘伶俐的公司上班，你也别拦着挡着，以后我的事我自己做主。”
“你去上班丁丁怎么办？”周家坤这么快便想到丁丁怎么办？刚刚怎么没有想到我为了家庭为了孩子牺牲自己的理想与事业了？
“上幼儿园。”说完，我挂了电话，不想再听周家坤的说辞。男人真是会说一套做一套，前一秒还把自己塑造得有多么的爱你，下一秒牵扯到利益关系了，就立马变世俗了。
重新上班，丁丁怎么办？这是一个问题，我得好好想一想。我低头看了看丁丁，她双眼兴奋地看着T台上的帅哥美女，完全不知道就在刚刚，她亲爱的妈妈在电话里已经初步决定了她不到三岁的人生—上幼儿园。
我的内心又开始矛盾了，我才刚刚与丁丁建立了良好的亲子关系，我明白孩子三岁前的时光是多么的重要，所以，两个月前，为了她，我放弃了所谓的事业。这些日子，我好不容易想明白全职妈妈其实是最具有价值的一项工作，我甚至接受了周遭一切的反对声音。因为我已经想明白，婚姻生活需要夫妻一方作出让步时，通常是女人为了家庭牺牲自己的事业。可和周家坤的赌气，我又得回到两个月前，也就是说，这两个月的时间我都白白牺牲了。当然，这主要得怪周家坤，他没有从心底里认识到，我这个全职妈妈是多么的伟大。在他眼里，挣钱养家让他有了家庭地位的同时也有了压力，而我，徐贤慧，又是一个不容易满足的女人。
周家坤的电话又打进来，我按掉，他再打，几次三番，终于，他把电话打到了刘伶俐那儿。
“你电话没电了？你家周家坤都打我这儿找你了。”刘伶俐喘着气，跑到我跟前。
我摆了摆手，刘伶俐就对周家坤说：“小贤回酒店了。”
刘伶俐挂了电话，特八卦地把头凑了过来：“你俩这又是唱哪一出？”
“唱什么唱，烦了，不想接他的电话。”
“得了吧，就你还能烦你们家周家坤，一会儿你就偷偷给他回电话去了。”
我没有给周家坤回电话，那天晚上，他又将电话打到了酒店，不过房间的电话线被我拔了，电话永远是无法接通的状态。而我，带着满腹的不满，睡了一个一点也不安稳的觉。
早晨，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我以为是酒店的退房服务不请自到，开门，却见红着眼的周家坤满脸怒容地站在门外。
“徐贤慧，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周家坤先声夺人。
我此时此刻还在想周家坤这一大早怎么从杭州赶到了北京，他的第二句话又朝我吼了过来：“我知不知道，我昨天晚上一夜没有合眼，往你的手机打了四十八个电话，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就为这，你就从杭州跑回了北京？”我实在想不出他要有多么幼稚才能干得出这种低智商的事情来。
“是，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周家坤回答了我的问题，但他的问题我还没有回答。
“周家坤，你……”我惊讶一秒钟变成怒火，“你没有脑子吗？从杭州飞回北京，就因为我没有接你的电话，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浪漫很好玩？”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周家坤是连夜坐快递公司的货车来的北京，马上又得坐货车回杭州。
“是，我就是没脑子，我以为你们娘俩出事了。”周家坤的声音突然就哽咽了，“徐贤慧，我爱你，你懂吗？你每天这样无理取闹到底是要闹哪样，哪样啊！”
“爱我？我告诉你周家坤，别在我面前来这一套，你这种行为就是幼稚，跟爱不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我想着他白白花费的机票就恨不得把这个男人的脑袋瓜子给敲开，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一种叫智商的东西存在。
“我幼稚？是谁先挂电话又是谁不接我的电话？是你。徐贤慧，你有什么事不能说清楚，你就是故意让我着急上火，让我坐立不安，让我难受。”
“是，我就是故意的，我乐意。”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看着他。
“徐贤慧，你越来越俗不可耐了。”周家坤的嗓门儿一下子大了，之前我俩都是压低着声音说话，这习惯从有了丁丁开始就生成了。我们不能当着丁丁的面吵架，免得让她长大了没有安全感，所以，每次有丁丁在时，我俩吵架就跟说话似的。可这种说话式吵架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说出来的狠话，全部又反弹回来，所以说，有时候吵架也是一种发泄，吵完了，气消了，问题也解决了。显然，我和周家坤的问题没有解决。
“你不就是因为我没让你去杭州生气吗？你以为我是去旅游吗？我他妈是去工作，为了让你和丁丁过上幸福的生活，我每天加班加到凌晨一两点，你不但不体谅我的辛苦，反而不信任我，有你这样当老婆的吗？”
“很好，终于说实话了吧。”我冷笑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才几天他就开始怨声载道，“当初是谁夸下海口要让我辞职回家？如今又是谁开始嫌弃我？是你。周家坤，是你把我变成了今天的我，是你让我失去理想，是你让我觉得人生一片灰暗。”
“好，既然你认定是我毁了你的人生，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说完，周家坤转身走了，正如他悄悄地来了，他又悄悄地走了，他甚至没有进门看一眼他亲爱的女儿。而我没有追上去，拦住他，而是默默地站在原地，流泪。
我难道真的变成了猜疑的敏感体？变成了思想上的神经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