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恢复 (1)

     
     
     
     　　然后我们就去看住在医院后院病房里的李关张。李关张看见我们非常高兴，他根本不提受伤的事情，而是拉住张燕要她给他唱没有唱完的歌。
     
     　　张燕没有唱，因为我们发现坐在床角的李姐神色很不好。那神色像一张湿润了的纸，暗淡又潮湿，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萎缩。
     
     　　我们都沉默了。后来，我和张燕给李关张出去买面包，就留下了李姐一个人。不知怎么的，我看着李姐坐在床前发呆的样子，有些难过。
     
     　　张燕用手指了指前面一个招牌说：“那儿有一家‘好滋味’的分店。”“好滋味”是广州一家很有名气的面包房，全市很多连锁店的。
     
     　　我们就走进了那家面包房。各种各样的面包和蛋糕都有，还可以加热呢？我们给李关张买了两个动物造型的蛋糕。蛋糕好吃一些，对蛋糕比较热爱的张燕说。我一直沉默着。
     
     　　张燕慢慢地被我的沉默激怒了，也沉默地走着，走得很快，远远地把我甩在身后。李姐因为还要去一趟超市里，她很歉意地看着我，我摆摆手说，我和张燕都留在这里陪李关张玩，你放心去吧。
     
     　　李姐把我单独叫出来了，她眼圈有些红：“小帅，真是总给你添麻烦。看来李关张需要动手术了。我必须拼命地加班工作才能……他手术的费用肯定会很高。”
     
     　　我不明白李姐给我说这些话有什么用，我知道李姐肯定是很无助才对我说这些诉苦的话。我多么希望我是一个饱经沧桑的中年人啊，那样我就可以拍拍李姐的肩膀，安慰她，又或者是，身家百万，可以用手上的钱，帮助李姐渡过难关。是啊，一个没有钱的人，可以随意地答应别人任何事情。设若我真的有钱了，我又怎么会认识李姐，又或者是认识，那时候怎么还会如此有耐心看一个离异女人脸上的皱纹呢？
     
     　　一个人内心的敏感和善良都只存活在特定的场景和年纪里，一旦过了，大约就不复在了。
     
     　　李姐很快又回来了，她可能太着急了，我想。在超市里她肯定一秒钟也不想多呆，她看到超市里的孩子会想到李关张，看到孩子的食物也会想到李关张，甚至看到电视广告里的儿儿童的笑脸也会想起李关张。她的心全部都放在了儿子身上。我有些感动，甚至想起了我小时候的某天晚上，我发高烧，夜里说胡话，白天的时候母亲全记得，母亲不但记着我说的胡话，母亲还守在我身边整整一夜。母爱，真是一个充满细节的爱。
     
     　　我和张燕直陪伴到李关张睡着了又醒来，李关张又想吃蛋糕了，我就和张燕去那个“好滋味”给他买。买完了看着他吃完，我和张燕就退出了。
     
     　　我和张燕一路慢腾腾地走着，路灯竟然亮起来了。张燕让我等等她，我站下，她上前把胳膊钻进我的胳膊里，把肩膀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说：“热。”她不理我，继续走。我说：“渴。”她笑笑说：“我们接吻吧。我看一篇文章说，接吻不仅可以治疗感冒，还可以解渴！”
     
     　　我一下笑了，我说你怎么老是提感冒。
     
     　　她也笑了，说：“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些心虚了。”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有个招牌很大的书店吸引了我的眼睛。书店的名字叫“一段故事”。“这么浪漫的名字！”我指着招牌说。
     
     　　张燕看过去，脚步加快了。我们进了书店。
     
     　　这么浪漫的名字，应该是个女孩子想起来的，我想。我看书架边上站着的女孩想，哪个会是老板呢？可一会儿一个男士进来，几乎所有的女店员都向他问好，我才明白，老板是个男的。
     
     　　张燕在最前面的一个书架上停了下来。她在翻看一本画册，我在一个摆放杂志的书架上停下来，看了看最新一期的《读者》，上面转载了一篇《我们应该知道这两只老鼠》的文章，作者的名字叫做中原渔人。中原的渔人，看来像是我的老乡，我想。
     
     　　从书店里出来，张燕给我说起她看的书的内容。是一个叫几米的人画的。故事里的女孩子是个小说翻译，故事的男孩子是个小提琴手，他们两个人住在相邻的两个公寓里，但是从来没有相遇过。因为一个人习惯向左走，而另一个人习惯向右走。
     
     　　“自然，他们会有相遇的一天，我相信。”我说
     
     　　张燕便说：“是啊，有一天他们在公园里相遇了，他们觉得对方都很熟悉，临分别下了雨，虽然互相留了电话号码，但是被雨淋湿了。”
     
     　　“啊，那他们岂不是又找不到对方了。”我说。
     
     　　张燕说：“是啊，其实几米只是在画一种感情的比喻，就是说，两个相遇的人一定要珍惜彼此的缘分，因为，极有可能，电话号码会被雨水淋湿。”
     
     　　“几米是外国人吗？”我问。
     
     　　“不是，是中国人。”张燕答。
     
     　　“奇怪，中国还有叫这么奇怪的名字的作家。”
     
     　　“几米是台湾人。和痞子蔡是一个地方的人，痞子蔡啊，这个名字也很奇怪吗？”
     
     　　“台湾还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我觉得他们那里的人大概爱吃甜食吧。”我说。
     
     　　“为什么？”
     
     　　“你没有看过台湾的电视剧吗，他们的声音都像奶油一样，女孩子都说，不要了了，我有几多伤心几多难过你知道吗？男孩子们也是一样，说，你的脸好红好红啊，就像苹果一样……”
     
     　　我还没有说完，张燕就捂着嘴笑弯了腰。
     
     　　夜慢慢浸湿了四周，风再吹到我脸上的时候已经凉了。我问张燕想吃什么东西，张燕忽然拿捏着台湾腔调说：“哥哥，我有几多天没有吃过蛋糕了了，我现在好想好想吃蛋糕啊，哥哥，你一定要满足我的要求了了，好不好了了。”她的手一直往后摇啊摇的，真像个孩子。
     
     　　我笑完了，问她：“真想吃蛋糕吗？”
     
     　　张燕说，看李关张吃蛋糕的时候就想吃了。
     
     　　忽然想起来好久没有到网上看留言了，就对张燕说，咱们买完蛋糕以后到一个安静的网吧里去呆一会儿吧。张燕惊奇地看着我，说，奇怪，我也是这么想。
     
     　　可是广州的网吧哪有安静的呀！不是烟雾缭绕，就是边打游戏边骂人的一些逃学族。
     
     　　张燕把从蛋糕房里买来的酸奶喝完了，吸管里开始传来噜噜的声音，让我想起了我以前也爱这样发出声音。
     
     　　我不得不提示一下张燕了，因为她的动作已经引来了两个人的目光。一个人就在我们的前面走着，他穿着一双李宁牌的运动鞋子，表明他是个学生。他回过头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脸，有一半脸好像被烫伤了似的，很吓人。
     
     　　另外一个人是一个孩子，和我上次遇到的孩子不同，按照我的揣测，应该是个小偷。
     
     　　我还没有开口提示她，张燕忽然兴奋地把空空的酸奶盒子抛起，然后毫不淑女地大脚踢起，盒子呈一个抛物线直飞向站在路边的一个企鹅形状的垃圾筒。那是一个绝好的弧线球，只见那球撞到门柱以后，迅速弹进底线。“球进了！”张燕向我大叫说，怎么样，像不像维埃里的凌空射门。
     
     　　我笑着说：“你喜欢维埃里？”
     
     　　“不，我不喜欢，我喜欢永尾完治！”
     
     　　张燕冲我眨眨眼睛。又是永尾完治，我真是要知道一下这小子是谁了。
     
     　　在东山区一个小路上，我们发现了这个叫做淡水鱼的网吧。这是个安静的网吧。因为这里不仅可以上网，也可以喝茶聊天。当然，这里比别的网吧要贵一些，一个小时6元钱。
     
     　　本来，我和张燕想只要一台电脑就行了，但张燕忽然改变主意说，她也想给网友写一封信。于是她进了里面一个房间，我就坐在大厅里一个电脑旁。我们相约一个小时就撤，我提出来请张燕吃宵夜。
     
     　　我习惯先上QQ，然后再打开新浪，进我的信箱。
     
     　　QQ上有留言，不是“白衣女人”的留言，是一个叫做“香气袭人”的网友，我查看了这个香气袭人的资料，挺烂漫的资料，工作单位那一栏登记的是：春天里我穿着衣裳，夏天里我脱掉衣裳，秋天里我穿上衣服，冬天里我再脱掉衣裳。我看来看去，不明白这种穿上又脱掉衣裳的工作是什么工作。
     
     　　留言的内容是让我访问一个网址。我打开来看了，原来是一篇名叫《你肩膀上有蜻蜓吗？》的文章。整个文章的背景很美，故事也很好，感动了我：
     
     　　你肩膀上有蜻蜓吗？
     
     　　在一个非常宁静而美丽的小城，有一对非常恩爱的恋人，他们每天都去海边看日出，晚上去海边送夕阳，每个见过他们的人都向他们投来羡慕的目光。
     
     　　可是有一天，在一场车祸中，女孩不幸受了重伤，她静静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几天几夜都没有醒过来。白天，男孩就守在床前不停地呼唤毫无知觉的恋人；晚上，他就跑到小城的教堂里向上帝祷告，他已经哭干了眼泪。